第2章
非常興奮。
一雙黑亮的眼睛緊緊盯着雪坡上下來的那個俊俏英氣的小獵戶。
小獵戶左肩扛着一杆獵|槍,右手拖着一個爬犁,爬犁上捆着她狩獵的戰利品,一只大約五六十斤的狍子,正從雪坡上下來,一只白色的獵狗在她身邊歡快地跑着。
“咔哧咔哧”小獵戶踩着沒了靴面的積雪順着山道下山,山下有個二百多戶人家聚居的林子屯,快到中午了,屯子裏炊煙袅袅,村民們開始做飯。
“二妞,你真要去山下的屯子裏,去她家裏?”
“當然,咱們不是打賭了嗎?”
“……”
“我要是贏不了,輸你三十只雞吃,可我要贏了……”
“你贏了,我輸你三十雞吃。”
“那你最近一陣兒別回家去,免得娘問東問西。”
“你也不能玩太久,不然我可捂不住。”
“知道了,那我走了。”
“小心點兒,那個村子裏有個薩滿法師,你別招惹他。”
“行了,別唠叨了。”
……
一棵二十多米高的紅松後走出一個穿着一件藍底碎花破舊夾衣的姑娘,披散着一頭黑油油的亂發,左手端着一個缺了口的破瓷碗,右手拄着一根木棍子,踩着小獵戶留在雪地裏的腳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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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春扛拖着爬犁進了屯子,她的家在屯子最東邊第二家。
路上有村民看到她打的狍子,就笑嘻嘻地說:“春子,一會兒也給我家送二斤肉吃吃呗!”
宋春樂呵呵地說:“行啊!”
屯子最東邊第一家的趙全發聽見了總會說:“想吃肉上山自己打去,你家殺豬也沒見給春子送二斤來!”
管宋春要狍子肉的村民就會讪笑着走開,一邊低聲嘀咕趙全發多管閑事,屯子裏的人都愛占宋傻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大爺,您抱柴火呢?”
“嗯,做上飯了,你一會兒過來吃啊。”
“好。”
宋春人實誠,趙全發叫她去吃飯,她沒推過。
因為她家就她一口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隔壁趙家的趙全發跟她兩年前過世的爺爺是結拜兄弟,兩家關系好得象一家一樣。
她爺爺活着的時候,她就經常去趙家吃飯,她爺爺過世了,去吃飯的時候更多了。
趙全發總說宋春爺爺不在了,趙家就是宋春的家,宋春一個人做飯也麻煩,尤其是上山打獵回來,家裏冷鍋冷竈的,就別自己做飯了。
宋春進了自家院子,解開繩子,把狍子從爬犁上抱下來放雪地上。開了門,進屋去把獵|槍挂好,出來抽出腰間的獵刀,三五幾下把狍子放了血,剝了皮,剖開肚子,把裏頭的內髒掏出來給她的獵狗小白吃。
然後,她砍下一腿肉,又割下三四斤狍子肚子上的肉,把剩下的肉放進一個木盆子裏,端進去放屋裏。
從院子裏的井裏打了些水上來,宋春洗了手,拿塊布擦幹淨了手,正想把那塊狍子肚子上的肉給西邊的吳家送去,趙全發隔着栅欄喊:“春子,你大娘炒好菜了,快過來吃飯,一會兒涼了!”
“哎,我就來!”宋春答應,她想先去把飯吃了,一會兒再給西邊的吳家送肉去也行。
她把那塊肉拿回屋去放在竈臺上的一個大瓦盆裏,出來把門帶上,彎腰拎起雪地上的那一腿肉,就往院外走。
剛走到用木板綁在一起做成的簡易院子門前,迎頭撞上一個姑娘。
說實話,宋春都不知道她從哪兒出來的,怎麽一下子就撞上了。
按說,一向機敏的小白見到生人過來老早就會叫起來了,但這次小白沒叫。
“大姐……行行好,給點兒吃的吧……”一只缺了個口的破瓷碗突兀地伸過來,一個凍得發抖,說話都不利索的女叫花子望着她乞求道。
女叫花子比宋春矮上一頭,穿着一件破舊打着布丁的夾衣,不知是夾衣大,還是她本來身材單薄,宋春總覺得她身上披着的是個破爛的麻布口袋,顯得她很伶仃。
還有,她穿着一條髒兮兮的黑色布褲子,褲腳紮着,腳上也是一雙露着腳趾頭的破布鞋,站在雪地裏。
都已經入冬了,前天還下了一場大雪,這個天氣,穿得這樣單薄,不凍得發抖才怪。
宋春見她這樣,心裏先就可憐起她來。
她披散着一頭亂蓬蓬的頭發,頭發上甚至沾着一根枯草,亂發遮住了她大半個臉,加上她的臉又髒又花,宋春也看不出來她年紀。
只不過,聽她的說話的聲音,看她沒被亂發遮住的那一小半邊臉,宋春覺得她年紀應該不大,或許比自己還小些。還有她小半邊臉上,有一只圓溜溜的眼睛,賊亮賊亮的,透着一股子靈氣兒。
女叫花子在宋春打量她的時候,又哀哀地說開了:“大姐,我一瞧你……瞧你就是好人,前些日子,我跟家裏人從關內到關外來,爹娘預備在這邊置塊地讨生活。沒想到在前頭百八十裏的山道上遇到一绺胡子①,我家裏人吓得各自逃命,我也逃了。這一逃,就跟家裏人失散了,我到處找,到處找,都沒找着……”
說到這裏,她開始哽咽起來,那一只露在亂發外的黑亮的圓眼睛裏頭也包着淚,眼看要滾落下來。
“……那個……姑娘,你別哭,總會找着人的。”宋春結結巴巴地安慰她。
二妞這是頭一次聽到宋春說話,之前,她在林子裏可沒少跟蹤過宋春,看她拿着獵|槍打獵,林子裏不時響起槍聲,還有那條白色的獵狗的吠叫。
宋春進山打獵往往是一個人獨來獨往,身手敏捷,沉默寡言。
二妞沒想到跟她矯捷靈敏的身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小獵戶開口說話結結巴巴的,嗓音有些啞,透着實誠和腼腆。
嘁。
二妞心中暗暗發笑,她覺得小獵戶真挺有意思的。
“大姐,我好冷,好餓……餓得發暈……”她故意抖抖索索地說,然後裝作拿不住手裏的破瓷碗,往前一載,載到宋春胸前。
破瓷碗落下去,落到院子裏雪地上的一塊碎石上,發出一聲脆響,碎成了幾塊。
宋春趕忙伸手扶住她,左右瞧瞧,四周雪地白茫茫的,雪風在屯子的疏落的房子中間肆虐,再看看暈倒在自己懷中的姑娘,發了善心。
她把那一腿狍子肉扔在雪地上,一只手伸過去緊緊地抱住懷中女叫花子的腰,半抱半扶的,把她弄進了屋。
繞過竈臺,宋春把女叫花子放到了炕上,再從炕櫃上抱下來被子抖開,給女叫花蓋上。
蓋好被子,她一打眼看到女叫花子穿着破爛黑布鞋的腳還露在外面,又給她把鞋脫了。宋春看到女叫花子的腳白白的,十分秀氣,一點兒也不髒,就把她的一雙腳放進了被子裏。
也許是身上蓋了被子有了熱氣兒,起先暈倒在宋春懷中的女叫花子緩過勁兒來,慢慢睜開了眼。
宋春忙對她說:“姑娘,你躺躺,我把炕燒上,隔壁趙大爺叫我去吃飯,我去去就回,給你帶點兒吃的。”
二妞裝作有氣無力地點頭,充滿感激地對宋春道謝。
“春子!春子!”趙全發在外頭粗着嗓子大聲喊,“你咋還不過來呢?”
“就來!”宋春在屋子大聲答應。
她麻溜地跑去抱了柴火來,先把竈燒起來,又從旁邊的水缸裏舀了幾瓢水到鐵鍋裏,蓋上鍋蓋燒水。
看看竈孔裏的柴火噼裏啪啦燃起來,宋春拍拍手,十分滿意。
這下子炕上的姑娘不會冷了。
她看一眼被窩裏躺着的女叫花,指一指東邊趙家,和聲說:“我先過去,一會兒就回來,你躺着吧,暖和。”
二妞在被窩裏“嗯”了一聲,很快活的聲氣兒。
宋春大踏步走了,出去帶上門,撿起雪地上已經凍成一坨的那一腿狍子肉去隔壁趙家。
起先規規矩矩躺在被窩裏的二妞等着宋春一出去,立刻就彈坐了起來,拂開遮住半邊臉的亂發,黑眼珠子骨碌碌轉着,好奇地打量着這間屬于小獵戶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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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一夥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