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葉桃花發現龍傲天又被抓走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她提了劍從房間內走出來,周身散發着可怕殺氣,仿佛只要靠近她就會被她手裏那柄冷劍割破脖子。歐陽七與蕭圖正捧着茶杯坐在院子中央賞梅花,兩人幾乎是同時察覺到危險,僵硬了身體回頭看過去。
歐陽七訝異道:“葉姑娘這是……?”
葉桃花把一張一條扔在歐陽七的面前。歐陽七拿起那紙條,卻見紙上用朱砂畫着一只老鷹。一只缺了一邊翅膀的暗紅色老鷹。
蕭圖手中的茶杯“砰”一聲被他捏成了碎片,水花四濺。他望着那只老鷹,隐含仇恨重而低的說道:“慕容鷹。”
歐陽七擡頭,眉峰簇起:“這張紙條是?”
葉桃花沒說話,只是将手中的劍握得越來越緊。她的眉頭也皺得越來越緊,過了很久,她忽然雲淡風輕的說道:“是我撿到的。”
歐陽七卻依舊看着她,神色不變:“那麽聖男呢?他在哪裏?”
葉桃花輕飄飄道:“被人拐去青樓裏尋歡作樂,所以我打了他一頓将他趕走了。”
這樣的借口只有傻子才信,而歐陽七不是傻子,蕭圖也不是。
但他們卻都沒有表現出懷疑的樣子,只是對視一眼,随後收起那紙條,沉默着為葉桃花倒了一杯茶。
在強者面前,有時候是并不能說實話的。強者說事情是怎麽樣的,他們便相信事情是怎麽樣的。
歐陽七甚至揚眉道:“男人這一生,總歸是會有幾次留戀于青樓的。你不必這樣悲觀。”
葉桃花端着那杯茶一口都沒有喝,直到茶水冷透了,她才将茶杯放在桌上,接着起身回房。
“龍傲天和一般男人不一樣。”
聽着葉桃花留下的冷冰冰的話語,蕭圖怔了。他看着她的背影:“莊主以為,葉桃花為什麽要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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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七則是低頭看着被葉桃花放下的茶杯,細膩的白瓷上布滿了細細的裂紋,顯然是被人用內力摧殘成這樣的。
究竟要何等的焦躁,又要何等的忍耐,才能将茶杯捏成這滿目瘡痍的模樣?
歐陽七沉默良久,才道:“或許是因為對葉桃花來說,報仇遠比聖男對她重要。但她卻沒有想到,聖男對她來說遠比她想象中重要。”
蕭圖微怔:“屬下……不明白。”
歐陽七微笑搖頭:“你明不明白并不重要,蕭圖。聖男顯然是被慕容鷹所抓,葉桃花也是明白的。但她為了不影響自己報仇,所以對自己撒了謊。會影響,代表會緊張,會緊張,是因為過度在乎。”
說罷他伸出指尖輕輕戳了戳那茶杯,一道裂紋順着茶杯地步蔓延而上,很快的填滿了整個茶杯表面。歐陽七收回手,茶杯“嘩啦”一聲碎掉了,瓷片撒了一桌子。
這以後的幾日,葉桃花再也沒有與任何人說過話。
一日葉桃花正坐在一棵枝條枯萎的柳樹上,抱着劍看着遠方,白夫人想找她聊一聊,不料葉桃花竟頭也不低的直接拒絕了。
“除了師父外,我與你沒什麽好聊。你現在顯然不是想與我聊師父的事情。”
白夫人微愣,仰着頭看着葉桃花。
她看到容貌出塵的女人擡起手,取下了不知道是誰沒能成功放上天,挂在樹梢的孔明燈,随後垂眸将燈提在手中仔細打量,冷色的眸中此刻冰涼得過分,就像是要将人凍結至死一樣。
白夫人只覺得喉中一癢,十分想大聲的咳出來。但她顧及着葉桃花,硬是将咳嗽吞了回去。想要換個無人的地方再大咳出聲,豈料一轉身竟對上白柳素愕然雙眼。
白柳素張大雙眼,像是不大自在:“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啦,我才沒有跟着你。”
白夫人:“我并沒有……”
白柳素偷瞄了一眼她白得過分的臉頰,自己的臉先紅了起來:“反正你又會亂猜了。你肯定會覺得我是故意跟着你,偷偷關心你什麽的。我告訴你,我才沒有空關心一個欺騙過我的老太婆,所以你……”
白夫人輕咳兩聲,像是連口都開不了。就在白柳素開口要将嘴裏的話說出來的時候,她匆匆推開他便飛上屋頂,很快的消失在了土黃色的瓦片後,只留白柳素一個人站在原地,纖細發絲被帶起的風吹得拂動起來。
白柳素張了張嘴,不敢相信的猛然轉過身。但他的面前只剩下空蕩蕩的屋頂和灰白色的天空。
……老太婆居然,連他的話都不願意聽了。
因為一直哄着他,讓着他,已經煩了嗎?明明她才是最煩人的那一個,騙過他,把他當傻子玩弄在手心,他都沒有說她煩,她居然敢嫌他煩……
這之後的幾天,白夫人再也沒有出現過。就像蕭圖躲避歐陽青珠一樣,整個人都像是消失了一般。白柳素曾經故意不穿外衫坐在院子裏,他就不相信老太婆真的不管他了。但當他在院子裏睡着了再醒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披上了白蓮華的外衫。
“哥……你!”
白蓮華将手捂在唇邊,輕咳:“你在這裏做什麽?等白夫人?”
白柳素将身上外衫脫下,披回白蓮華身上,低聲咬牙道:“沒有。我等那個老太婆幹什麽,我只是在這裏賞月。”
白蓮華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夜空。
白柳素:“……今晚沒有月亮又怎麽樣,我就是在等月亮出來!不管怎麽樣我今天一定要賞到月亮。”
白蓮華搖頭:“柳素,我知道你在等誰。但是你等她,究竟想怎麽樣?”
白柳素不說話了,低頭摳了摳凳子,随後搖頭:“不想怎麽樣,我就是想問她到底想怎麽樣。憑什麽……”臉微微紅起來,“憑什麽一直纏着我,現在卻又忽然不要我了,就連聽我說一句話也不願意,她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白蓮華聽到這裏卻是沉默了。
過了很久,他用一只手将白柳素拉了起來:“柳素,回房間休息吧。你等不到她的。”
“哥……”白柳素皺眉,“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停了停,眉頭略微松開,“你之前說,她為了你中的毒做出了犧牲……她到底做出了什麽樣的犧牲?”
白蓮華道:“你不必問了。我答應過她,不說。”
白柳素不肯松口,還要再繼續問,白蓮華卻在這時輕聲咳嗽起來,直咳得身形不穩,捂在唇邊的手拿開來,掌心一抹鮮紅的血跡。
白柳素顫聲:“哥……你的毒?”
白蓮華微笑,擡手似乎是想摸摸白柳素的頭,卻在看到自己掌心血跡的時候動作一頓,将手收了回來:“乖。別怕。”
他只說別怕,但白柳素卻已經微微的顫抖起來。他忽然想起幾天前白夫人的樣子,面色蒼白,輕咳不斷,且用手指牢牢地捂住嘴巴。
和哥哥現在的樣子……一模一樣。
來個人告訴他不是他想的那樣,不然他真的……很想把那個老太婆狠狠的揍一頓。他才不需要……這種以命換命的恩情。
第二天,蕭圖外出打探消息,随後回來回報,月牙湖的水已經有了下落的趨勢。湖邊聚集了數不清的武林高手,每一個都虎視眈眈,等待着水位下降到湖底的那一刻。
歐陽七笑着握緊拳頭,頭一次興奮得難以自制:“快了……我的寶藏,我的江山,我的人生。所有屬于我的東西,就快要被我握在手心了。”
葉桃花想,如果龍傲天在場,大概會“啧啧”嫌棄歐陽七中二,但現在他卻并不在。
第三天,換成淩渠去打探。淩渠回報消息的時候并沒有看着歐陽七,而是看着葉桃花道:“圍觀的除了武林高手,還有富商,游人和附近的普通百姓。如果要在人群中找一個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葉桃花雙手抱劍,雙眸中是聽到不相關的事般的漠然:“我會自己找,不用你們幫忙。”
歐陽七道:“此言差矣,既然已經結成同盟……”
葉桃花打斷他:“我說了,我會自己找。你們只需要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她說話的時候很堅決,就像是在決定一件沒什麽好猶豫的事情。歐陽七最終做出了讓步,點頭道:“也好,需要幫忙盡管開口。在下對同伴從來不吝惜伸出援手。”
第四天葉桃花親自去了月牙湖,回來的時候,她将一顆人頭扔在蕭圖的面前。
蕭圖微怔:“這個人與我有關?”
葉桃花道:“他知道你父母的事情。”
蕭圖道:“你不該殺了他。”
葉桃花道:“他是自殺的,我只是割下了他的頭。”
蕭圖低頭望着地上血淋淋的人頭,還來不及開口,就聽淩渠說道:“這是鷹門的人。”所有人都看向他,而他面色不改。
“從前,我在鷹門見到過他。”
那顆頭最後被蕭圖埋到了民居前那棵梅花樹下,如果是龍傲天在的話,大概又要說他的做法變态了。可現在龍傲天不在,在這裏的都是一群習慣了這種變态的事情的人。
想到這裏,葉桃花微微閉上雙眼。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個正常的女人,但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冷血。
第六天的夜晚,月牙湖湖水落盡。葉桃花一行人将白蓮華與白柳素留在民居中,随後趁着夜色來到了月牙湖邊,躍上了湖邊粗壯的幾棵樹。
月牙湖邊烏壓壓都是百姓,圍着已經空洞了的湖走動着,步伐聲驚人的整齊。湖中發出一種泥土離開水以後的吱嗚聲,仿佛哀嚎。除此以外,所有人都沉默着。
那些人像是行屍走肉一般的蠕動着,就連眼神都詭異的發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