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超甜的

第13章 番外一

那個叫周瑤的學生，今年升高三，原本是理科尖子班的人，現在是美術班的插班生。

因為這孩子和小鬼像是有着莫大淵源，所以慕森森對于她的情況也格外留意。

“那個學生，聽說她要轉科的時候，被理科組那邊的老師抓着開了好幾天的會，最後拗不過她，所以同意了插班的申請。”課間休息的時候，美術科組的老師們突然聊起周瑤。

慕森森原本在聽歌備課，聽到這麽幾句話，便将音樂聲調小了些。

“理科班的高材生，那邊的人怎麽舍得放她轉科？說來也挺奇怪的，咱們學校美術班都沒設理科，她怎麽就突然來個這麽大的轉變？”一個男老師搭着話，見慕森森好像在聽，便朝她招手，說：“科長，高三的學生還有半年就藝考了，那孩子用半年時間能追上進度嗎？”

慕森森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知道……如果她天分好，說不定能追。”

“就算美術追上了，文科成績又怎麽搞？”

“既然是理科高材生，文科再差，也能到普通班的水平吧？用普通班的文科成績追術科文化分，應該也可以……”

幾個老師你一言我一語地聊開了，聊完周瑤的事之後，便開始研究今年的美術教程。慕森森坐在位置上出神，回想起周瑤的一颦一笑，心裏總有些奇怪的感覺。

是巧合嗎。

慕森森內心很糾結。

學生們高一就開始學習美術課程，到了高三，便是緊張的備考階段，上學期會取消所有文化科目，專心培訓美術。周瑤這個插班生可算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她上第一節 素描課的時候，慕森森剛好是代課老師。

“王老師有事，今天的課我來上。”慕森森看向臺下的學生，只需一眼，便在人群裏找到周瑤。她的目光在周瑤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快速挪開，說道：“靜物寫生，自己找好座位。”

學生們頗有默契地四散開來，拿着畫板拎着小凳子各占山頭。周瑤站在人群裏有些不知所措，手裏拎着全新的畫具，不知道自己該坐哪兒。很快，學生們便投入畫畫的狀态了，慕森森到臺下巡堂，見周瑤自己找了個角落位坐着，便慢悠悠地朝她走近。

“周瑤。”

“老師。”

周瑤乖巧地站了起來。

“你第一天上美術課，課程跟得上嗎？”慕森森一副和藹可親的人民教師模樣，見周瑤不說話，便問她美術基礎怎麽樣。

周瑤溜了溜眼珠子，支吾了半天。

這麽難以啓齒，應該是零基礎吧？慕森森理解地望着她，雖然不知道這孩子為什麽受刺激轉科，但是作為老師，她有義務教好每一個學生。“那我……”慕森森接過她手裏的筆，說道：“教你基礎吧。”

“好。”周瑤乖乖地讓座，将畫板遞給她。

“拿畫筆的時候，四指握住，拇指壓着筆杆。然後最基礎的內容，便是排線。你看啊，像這樣，筆尖準備落在紙上的時候，用力要輕，然後重，收尾的時候還是輕。畫一根線的時候要保持筆直，頭尾輕中間重，要清晰，不能模糊。……你看，這樣一根線。然後我們排一組的時候就要快速而且控制好力度，長短一致地排過去……看，這樣子。”

慕森森教導學生的時候很有耐心，周瑤站在一邊聽着，不由自主便被這位老師吸引。她擡眼看了一下慕森森，又忙将視線收回。

老師真不愧是老師，怎麽排個線都那麽好。周瑤有些欽佩。

“能看懂嗎？”

“能。”

“那這節課就先練習排線吧，一張紙畫滿了就換一張，不懂的話可以叫我。”慕森森站起身來，将畫板塞回周瑤的手裏。她是不敢和這孩子走太近，她怕自己把她當成了小鬼，怕自己只是将她當影子。只是一個孩子呢……慕森森身為老師，可不希望自己行差踏錯。

“喔，好。”周瑤點點頭，又道：“謝謝老師。”

“不客氣。”

這合情合理的師生禮儀讓慕森森稍微清醒，像是不希望自己想太多，慕森森一上午都沒有再靠近過周瑤身邊，只在前排學生那邊轉悠，時而評點他們的寫生作品。幾個小時過去了，上午的課程也即将結束，慕森森站在講臺上收畫，直到收完了學生們的素描，周瑤始終坐在角落裏出神。畫室的人走得很快，不到十分鐘，這裏便只剩下慕森森和周瑤。

慕森森只好硬着頭皮開口，問她是不是遇到難題。

走近時，周瑤畫板上的畫紙不是滿版直線，而是一幅已經完成了的靜物素描。慕森森愣了一下，站在她的位置看向寫生臺，畫面的确相差無幾。

“你不是零基礎？”

慕森森突然覺得自己被耍了。

周瑤搖了搖頭，低聲笑道：“老師，我上高中之前就學過三年美術了。”

—

周瑤這人，想法特別怪。

模樣清秀，相處起來也挺不錯，主要她待人至誠，所以人緣蠻好。但她人緣好的同時又喜歡獨來獨往，總結來說就是放學之後的時間裏，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學校離家近，她每天上學放學都是走路。

這天上完素描課，周瑤背着斜挎包走在校道上，遠遠地瞧見慕森森的身影走在前頭，見她拐進了教師宿舍樓，便神使鬼差跟了上去。原本不知道慕森森住哪一層的，但走近時，碰巧看到一樓的正對角那一戶，她走出陽臺淋花。周瑤心虛，趕緊躲到樹後。

為什麽跟着老師？

周瑤自己也不知道。

躲了大概五分鐘，周瑤把腦袋從樹後探出來，危機解除，她又蹑手蹑腳地繼續往前走。

慕森森似乎正在家裏忙碌，周瑤站在她陽臺外面往裏看，隐隐約約瞧見裏頭牆上挂着好多畫，她就看呆了。慕森森恰好經過門前，感覺到一個人在外面，轉頭去望。

四目相對的時候，兩個人心裏都覺得有點慌。

“周瑤？”慕森森愣了一下，站在屋子裏問她：“放學了怎麽不回家？”

周瑤回過神來，說：“老師，我可以到你家裏坐坐麽？”

哈？？？

慕森森挑了一下眉。

“老師你家裏真好看……”

“還行吧。”

這種學校分配的宿舍地方不大，也就一房一廳一廚一衛一陽臺，但住慕森森一個人，待遇就顯得不錯。就是房子老舊了一些，應該是幾十年前的樓房，慕森森把它打理得很幹淨，放着各種原木家具和架子，種了好些盆栽也擺了好些有趣的小擺件，像一個精致的小博物館。周瑤站在屋子裏看得出神，慕森森則是坐在沙發上看她，也看得出神。

周瑤最後在架子上的各種小插畫前站住了腳，目光像是鎖死一個地方，呆了很久。

慕森森歪頭看她，問道：“怎麽了？”

“這個畫，是老師畫的麽……”她輕聲問。

“嗯……都是以前上大學時候無聊畫的，本來搬宿舍的時候想扔，但覺得自己很難再有這樣畫畫的心思，就把這些畫留了下來。”慕森森抿嘴笑了笑。

周瑤木讷地點點頭，指尖劃過她的一副畫，喃喃自語：“這幅畫，我好像在夢裏見過很多次呢……可是每一次想自己畫，都畫不出來……”

“哪個？”

“沒什麽。”周瑤忙收回手，幹笑了兩聲：“老師，那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了。”

“噢沒事……”

“老師再見。”

“好，路上小心。”

周瑤走了之後，慕森森也看回架子上的插畫，想尋找她的目光停留之處。眼角一瞥，視線裏有那麽一幅畫，是她在大學時候照着自己的照片畫的，軍訓的裝扮，側臉，一點點的水彩點綴。她很喜歡這幅小畫，恍惚記起，以前小鬼幺幺也特別喜歡這一張。

慕森森心下一揪，嘆了一聲。

—

慕森森越是想和周瑤保持距離，可是現實卻越不允許她這樣。慕森森是美術科的科長，自然而然，她的美術功底也是所有老師之中最好的；周瑤是個特別的學生，理科尖子一躍成為美術班的尖子，上面的老師發現了這一變化，便希望美術科這邊多點關照這個學生，指不定今年的美院名額便出在周瑤的身上。

而特別關照周瑤的重任，也就落在了慕森森這裏。

“我每天也要輔導很多學生啊，重點班有十幾個人是有希望考上重本的，怎麽能讓我分心……”慕森森一副為難的樣子，不是很想接這個任務。

“哎喲科長，考上重本的那批學生還有我們看着不是？但你看看周瑤那孩子，她的筆法和基礎是有希望考美院的，咱們幾個老師沒有輔導院考的經驗，你有啊！”組裏的老師開始好言相勸，見慕森森這個模樣，以為她是放心不下重點班的成績，又說：“你放心吧，那批學生我們能照看，你也就多看周瑤一個嘛……”

“哎，可是——”

“別可是了，科長。”勸她的老師長嘆一口氣，輕道：“咱們廣高好些年沒出過美院的學生了，如果今年能出一個，來年咱們美術科的設備也能加強一下啊。你不是經常說咱們美術科的工具不齊全麽？成績不提高，學校怎麽可能撥款給咱們去教學生……”

有理有據，使人信服。

慕森森扶了一下頭，突然覺得有點偏頭痛。

周瑤。

這孩子到底是什麽來頭。

莫名其妙……

—

“我叫周瑤，今年十七，本地人，曾就讀廣信小學，廣信初中，現就讀廣信高中美術科1班，坐在第二組第三排，同桌叫……”

“站好點。”

“……”

“重新說。”

“我叫周瑤……”

“大聲點。”

“我！叫！周！瑤！……”

……

這天課間，辦公室裏非常熱鬧。上頭交代說要好好照顧的尖子生周瑤，現在正站在科長慕森森面前，筆直得像一棵松，鼻孔都能瞪人了，一臉不服氣的樣子。慕森森斜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什麽乖巧尖子生，鬧得要死。慕森森一邊備課一邊在內心吐槽：這孩子仗着自己成績好，就成天不顧紀律，上學吊兒郎當，一下課就跑得比誰都快，還拉着其他學生跟她一起胡鬧！慕森森真是被她氣死，特地選了一節課将她拎到辦公室，準備先罰她站十分鐘，然後畫速寫一百張。

“……是我對不起老師，對不起學校，不應該在學校裏胡鬧，不應該和老師頂嘴。我對不起爸媽，對不起舅舅，對不起姑媽，對不起姨媽，對不起爺爺奶奶，對不起外公外婆……”搗蛋鬼翻着白眼念叨悔過書，光是聽這怨氣沖天的聲音，還以為她在詛咒誰。

慕森森拿筆敲了一下她的手背，瞪她：“你要把你祖上十幾輩都說一遍嗎？”

“腦子裏沒墨水，說不出好聽的。”周瑤還是翻着眼看天花板，不肯在慕森森面前低頭。

“再說一遍？”

“腦子裏沒墨水——說不出好聽的——”

慕森森站了起來，剛好比周瑤高半個頭。

哪怕周瑤一個勁兒地看天花板，可是在身高限制上，慕森森只要站起來便可以出現在她視線裏。“雖然才十七歲，但是勉強也算成年人了。一個成年人，做事那麽幼稚嗎？”慕森森直視她的眼睛，語氣裏有些失望：“有些人像你這個年紀，可比你懂事不少。周瑤，別以為你成績好我就放任你亂來，我不缺好學生。”

周瑤看回她的眼睛，怔了一下。

為什麽老師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周瑤原本的怒氣突然消了，被慕森森的這句話整得有些猶豫。

她并不覺得自己玩樂一會兒就是犯錯，可是這樣的玩樂會讓慕森森那麽失望的話……錯了嗎？周瑤有點迷茫，心裏蒙上了一層愧疚感。

“老師，我…”周瑤抿抿嘴，輕道：“我錯了。”

“是老師對你期望太高了。”慕森森沒有看她，仍舊伏在案前備課，頭也不回。“回去上課吧，我也不罰你了。”

“我…”

“你怎麽會是她……”

慕森森的這句話說得很輕很輕，可是周瑤還是聽到了。

她站在原地好久都挪不開腳，一直看着慕森森的背影，像被什麽東西擊中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