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唐姍姍口中的媽指的自然不是她自己的媽，而是李得意他媽。
李得意一個激靈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太猛，椅子摩擦地面發出難聽的“滋滋”聲，但他完全沒注意到，只是緊張地追問：“怎麽了？怎麽回事啊？”并且一邊問着，一邊往外走，鎖門的時候手都哆嗦了。十年前他已經失去了父親，十年後的今天，他終于活得像個樣子，不能再失去母親。
聽到李得意語氣中的慌張，唐姍姍反而冷靜了下來。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總要有一個人先冷靜。她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慌了，但是當她聽到李得意聲音的時候，确實安心了不少。如今，李得意就像她一開始那樣慌亂，所以她強迫自己冷靜。
唐姍姍說：“你先停下來，無論你在做什麽都先停下來，先聽我把話說完。”
李得意心裏很亂，好不容易把門鎖好，聽了唐姍姍的話，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唐姍姍聽着聽筒裏的聲音平複，知道李得意把她的話聽進去了，于是繼續說：“你不用緊張，是這樣的，前陣子媽去山上給果樹噴藥，山上路滑，下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膝蓋了，她當時也沒當回事兒，這幾天越來越疼，爸就送她去縣裏醫院拍了張片子，大夫說是髌骨骨裂，可能得手術。你知道縣裏的手術條件一般，爸就給我打電話，想進城來治。”
李得意說：“治、治、治，無論如何也要治，我給她請最好的大夫。”
唐姍姍知道這兩母子，一個比一個要強，每次見面都難免針鋒相對，可是老太太是真心疼兒子，而李得意也是真的很孝順。
唐姍姍說：“縣裏醫院派了車給媽送過來，現在應該快到了，他們會直接去中心醫院，說那裏的骨科不錯，錢我都帶着了，你直接過去，咱們在醫院彙合。”
李得意忙答應。
經過這麽個緩沖，李得意也有點清醒，剛才一聽他媽住院，真是懵了。此時明白過來，二話不說，立刻攔車去了醫院。
他一到醫院就找到唐姍姍，唐姍姍還抱着可心，忙把一個信封遞到他手裏，說：“家裏的現金都在這兒了，卡我也帶來了，如果不夠醫院進門的地方有取款機。”
李得意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緊緊握了握唐姍姍的手，說：“謝謝。”
唐姍姍搖了搖頭。
又等了一會兒，縣醫院的車就到了，随行醫生跟中心醫院的醫生辦交接并說明情況，李得意跟着去交費、辦住院，唐姍姍和張泉根陪着李得意他媽。
等李得意向縣醫院的醫生道了謝，結完款并把他們送走，再回病房時，發現那三口人正在其樂融融地逗可心玩兒呢。
李得意走過去，說：“媽，你可吓死我了。”
李得意他媽眼睛看着可心，說：“人老了，不服不行，我眼看着那個小坡，明明一步就能邁過去了，結果就跪在地上了，想當年，我啊……”
“得，”李得意給他媽攔住了，“你就別想當年，先看看眼下吧。我剛去問過大夫了，大夫說明天一早給安排照個核磁共振，然後再讨論手術方案。”
李得意他媽說：“這城裏的醫院就是麻煩，按我說，骨裂不就是骨頭裂開點，在家養養就好了嘛。這個張老頭也是的，非帶着我去醫院，結果給我整到城裏來了。”說完，還白了張泉根一眼。
李得意說：“張叔做得是對的，我剛聽大夫說了，骨裂這事兒，可大可小的，如果恢複得不好，以後走路都會有問題。”
李得意他媽還想說什麽，唐姍姍忙插話說：“媽，既來之則安之，明天咱們先把片子拍了，然後讓大夫看看，大夫讓咱們怎麽治，咱們就怎麽治，好不好？”
李得意他媽聽了，才沒有再說什麽。
天色已經不早了，李得意就讓唐姍姍帶着可心和張泉根回家休息，自己留在醫院陪床。張泉根本想留下的，但李得意怕老人太勞累，說了半天，終于是勸回家了。
李得意現在無比慶幸房子買得及時，否則他媽來治病，張泉根也過來，連個住處都沒有。
這邊李得意伺候着他媽睡覺，那邊唐姍姍把張泉根帶回了家。
可心在唐姍姍懷裏睡熟，回到家就放到床上，然後她忙招呼張泉根去了書房，那裏有張現成的床。
就是張泉根一看鋪得好好的床上還有枕頭被子，楞了一下，問道：“這裏平時有人睡？”
唐姍姍平時已經習慣李得意睡這裏了，所以完全沒注意到這個問題，但她反應算快，腦筋一轉就說：“這不給您準備的嘛。”
張泉根沒想太多，就信了。等他去衛生間洗漱的時候，唐姍姍忙把書房牆角那幾個裝了李得意衣服的整理箱抱回主卧。
抱回去還不算，衣服也都一件件在衣櫃裏碼好。
李得意他媽出院後會有一段康複時間，到時肯定是要住在家裏的。以前租住的房子小，可以解釋李得意的衣服沒處放，現在房子大了，衣櫃也大了，再把他衣服放在整理箱裏，老太太就該起疑了。
而且，唐姍姍早就想讓李得意把衣服放進衣櫃了。房子是他花錢買的，結果自己卻弄得像個外人似的。當時李得意要求住書房，唐姍姍就不太同意，可是看他态度那麽堅決，搞得唐姍姍也無話可說。這個機會正好，讓他搬回卧室來。
所以說，有效溝通很重要。
轉天一早，唐姍姍抱着可心，帶着張泉根去醫院，路上還買了早點，然後跟着護工送李得意他媽去做檢查。
李得意明顯晚上沒睡好，眼睛有點腫。公司也沒心思去了，直到有員工給他打電話，他才想起來他讓二寶今天去辦交接的事。他也就在電話裏交代了幾句，先讓其他人把客戶資料都接過來，工資什麽的按道理得等到月底結，反正是要打到工資卡裏的，這個可以等李得意回去再處理。
這邊挂了電話，不久收到二寶一條短信。
這孩子可能是以為李得意故意避開他才不去公司的。其實李得意作為公司領導，真沒有這個必要，但二寶還是這麽想了，于是鼓起勇氣，給李得意發了條短信，大意是說：“李哥，多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把客戶的資料都交給同事了，之前找你借的那五百塊錢，你從我工資裏扣吧。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李得意看着這短信，心裏也挺不是滋味，當初他在勞務市場見到的那個單薄又單純的孩子，然後領回自己的公司，想的是這麽小的孩子，不希望他受太多的辛勞，結果卻弄成這樣。他也就給二寶回了條短信，說，以後有困難可以跟他聯系。
二寶沒回，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現在的李得意也顧不上那麽許多，專心等老太太的檢查結果。
結果出來之後，大夫找家屬去辦公室。
張泉根不太擅長這種場合，李得意就讓他陪着自己的媽看着可心，他和唐姍姍去了辦公室。
最終診斷為髌骨骨裂，關節內有積液。主要是這個傷沒有及時就醫，耽誤些時間。但是，中心醫院的大夫會診後的結果跟縣醫院大夫的診斷不同，這裏的大夫不建議手術。畢竟沒有到骨折的程度，大夫認為采取物理治療，用石膏固定患處即可，等恢複後再觀察積液情況，如果積液不能被吸收則需要抽取出來。
可能是看出李得意的猶豫，大夫說：“其實你媽媽的情況并不嚴重，她雖然疼痛但還能活動，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是不建議手術的，畢竟任何手術都伴随着風險。”
李得意覺得大夫說得有道理，但還得回去跟他媽商量一下，畢竟老太太傷的是腿，不是腦子，患者自己的意願也是很重要的，治療需要她本人的配合。
回去一說，老太太就嚷嚷着要出院，她說：“不打石膏，多不方便啊，大夫都說沒事，那就是沒事了，大不了我炖鍋豬蹄兒補一補。”
李得意看着就要發脾氣，唐姍姍趕緊給攔下了，坐到病床旁對李得意他媽說：“媽，大夫說不用做手術了，那是爸送您去醫院及時，但石膏還是要打的，一旦恢複不好，再回醫院，可就不僅僅是石膏這麽簡單了。骨裂那麽疼，您也不舒服不是？咱們來這一趟，幹脆把腿治好了。而且，您在這兒治腿，住的是您兒子家，還能每天看見可心呢。”
可心的誘惑還是比較大的，老太太猶豫的功夫，唐姍姍忙向李得意遞了個眼神。李得意就跟他媽說：“那我去請大夫過來打石膏了。”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下來。
不愧是最好的骨科醫院，石膏打得專業又迅速。大夫臨走的時候說，觀察到下午，沒什麽問題就可以出院，回家休息。
唐姍姍又追着大夫問如何照顧病人比較好？飲食方面注意些什麽？大夫說盡量少活動、多休息，如果非要走動也不是不可以，用拐杖支撐會比較好。至于飲食，多補充膠原、鈣和磷，這些都是有助于骨頭恢複的，老太太自己提議的豬蹄是個不錯的選擇，另外熬些骨頭湯也挺好的。
就這樣一直到了下午，老太太沒有什麽不适，就辦出院了。張泉根惦記自家的果樹，無論如何也要回去，李得意給人送到火車站，唐姍姍則陪着老太太回了自己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