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李得意還坐在産房門口不知所措的時候，護士就出來通知産婦生了，六斤重的女孩兒。
接着，唐姍姍被推了出來，孩子則被護士抱走做相關檢查。
李得意看看大人、再看看孩子，一時不知道該顧哪邊。又一想，孩子那邊他也幫不上忙，就趕緊追唐姍姍去了。
到病房門口，想起來給他媽去了個電話，報個平安。
唐姍姍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此時麻醉的藥效還沒過，她也不疼，就問李得意孩子的情況。她說：“她好小，護士讓我親親她，她還沒睜眼呢。”
護士抱着孩子的時候李得意看過一眼，只覺得皺巴巴的，頭上有一層濕漉漉的絨毛，沒覺得哪裏好看，但是唐姍姍看着挺激動的，他只好安慰她。
臨床早就回來了，連孩子都抱過來了，正圍上簾子在喂奶，唐姍姍羨慕地看過去。
中間護士來過一趟，問産婦有奶了沒有，李得意就看唐姍姍，唐姍姍說還沒有。護士囑咐李得意給她做點滋補的東西催奶。李得意忙答應。
後來，孩子被抱了過來。可能是洗幹擦淨了的關系，看上去好看了些。護士先交給李得意，孩子正在睡覺，抱在手裏只覺得軟軟的，沒骨頭似的，他馬上又交到唐姍姍手上。
唐姍姍抱着孩子，那表情又哭又笑，又在隐忍的樣子，李得意看着她，覺得心裏一片柔軟。
沒想到下午的時候李得意他媽到了。
老太太一輩子連鎮上都很少去，竟然一個人找到醫院來了。她還帶着一個瓦罐，說是熬好的烏雞湯。
李得意緊張壞了，拉着他媽問怎麽來的？
他媽白了他一眼，說：“坐車來的。”
李得意說：“那你怎麽找到這家醫院的？我就跟你說過一次醫院的名字吧？”
他媽說：“鼻子下面有張嘴，我不會問啊？”
李得意他媽讓李得意照顧着唐姍姍把雞湯喝了，她則坐在一旁抱着小孩兒看。
李得意本來以為他媽會不太喜歡孫女，沒想到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一直逗那個孩子。
唐姍姍喝了雞湯就重新躺下。她麻醉的藥效已經過了，李得意看表情就知道她疼，可是她寧肯皺着眉頭也什麽都不說。
李得意看天色不早，想送他媽回家，順便拿點住院用的東西過來。
從醫院出來，李得意想打輛出租車，他媽知道兒子賺錢不容易，非要坐公交。李得意又心疼又不安，口氣就有點沖，說：“你說你跑過來受這罪呢？”
老太太拽着他等公交，說：“我還不是為了你，我對兒媳好，将來兒媳才能對你好。你們是要過一輩子的。”
經歷過生孩子，李得意覺得他媽真不容易，唐姍姍剖腹産都折騰這麽久，他媽當初生他可是順産，那得受多少罪。這麽想着，李得意就挽着他媽的手臂。自他懂事起，就不太跟他媽有這麽親密的動作，他總覺得，自己是個大男人，不應該總膩着媽媽。
李得意他媽似乎也有點驚訝，不過沒說什麽，任由兒子挽着。
正是下班高峰，公交車不知道是不是堵在半路了，總也不來，母子倆就多等了會兒。
李得意他媽就跟兒子說：“我總覺得姍姍跟你不是特別的親密，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追到人家的，不過既然結婚了，就好好待人家，知道嗎？”
李得意悶悶地嗯了一聲。
接下來的日子都還算順利，有李得意他媽在，李得意也松了口氣。他白天去上班，他媽在家做了吃的送過來，陪着唐姍姍和孩子。晚上李得意過來，替換他媽回家休息。
唐姍姍恢複得不錯，而且第二天就有奶了，只是奶量不算足。護士說這挺正常，多給産婦補充營養，會好起來的。
五天之後，唐姍姍抱着孩子出院。
李得意他媽早在家裏做好了飯等着。他們一進門，就把孩子接過去了。
李得意他媽非常喜歡這個孩子，總是想親親抱抱的，孩子也格外乖巧，不太愛哭，護士們都誇她，別的産婦也羨慕不已。
家裏地方小，老太太要留下來照顧唐姍姍，于是婆媳倆帶着孩子睡卧室大床，李得意繼續打地鋪，他媽也并沒起疑。
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子，白白嫩嫩的，眼睛也睜開了，總是好奇地打量這個世界。
李得意每天回家，一開門就聽見孩子的笑聲，什麽疲憊都忘了。
另一方面，快遞公司的老板也決定了加盟的事，問李得意的意思，李得意當然立刻答應下來。老板也挺滿意他的态度，價格方面也挺優惠，選址、籌備更幫了不少忙。
對于李得意來說，這事兒無異于天上掉餡餅。這件事他一個人來做的話，挺難的，起碼以他現在的資歷和財力都不可能，但是老板願意幫他的話，他可以少走很多的彎路。可以說老板是他的貴人，也是他多年來辛苦付出、踏實工作的回報。
而對老板來說，也并沒有吃虧。做生不如做熟，與其從外面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承包人，不如找李得意合作。他知道李得意的人品，了解他的為人，他加盟之後一定會盡心竭力，不會給這塊招牌抹黑。以眼下來看是他在幫李得意建公司，但是從長遠來看，李得意也在幫他擴大知名度。
之前老板提過加盟的事之後，李得意就開始留心觀察，此時找了幾個他認為不錯的地點，來問老板意見，老板跟他到那幾個地方看了看，提了些建議，最終李得意把他的快遞公司選在一個商住兩用的小區附近。
李得意有他的想法，這裏環境不錯，交通也算便利，不過地點比較靠裏，屬于很偏僻的位置，開門做生意的都不喜歡這裏，客流量小，東西賣給誰？但是快遞公司就無所謂了，過往的人少他們還好停車呢。
而且，李得意也比較看重那片商住兩用樓。正因為它商住兩用，對一些小公司來說，面積小，租金便宜，而這些小公司，正是李得意可以發展的客戶源。公司之間往來個文件什麽的，這種東西很輕，價格卻是按起重算，李得意自己跑快遞的時候，就喜歡這種活兒。
另外，現在在網上買東西的人挺多的，有不少賣家在這片小區裏租間房當倉庫。遇到這樣的客戶，李得意可以跟他們談，如果固定用他家快遞，可以把價格再降一降。許多賣家都是本小利微，在快遞費上可以便宜些的話，他們做活動包個郵什麽的，也可以多招攬顧客。
李得意剛租好地方，正在籌備打掃的時候，遇到一個人。
這位大姐的老公是個金領，幾乎每月都會飛歐洲，她在家沒事兒幹，偶爾地在網上曬曬化妝品、首飾什麽的，有朋友看到也想要，她就讓老公幫忙買。一來二去的，朋友說，你幹嘛不開個代購呢？她一想也對，反正也沒事兒幹，權當解悶兒了。
此時她這個代購店剛開起來，她下樓遛狗的時候看到有家快遞公司挂牌子，就過來問了問。
李得意沒想到，還沒開張就有客戶上門，于是給了代購大姐一個挺大的優惠。代購大姐也高興，誰不想多賺錢呢，這樓上樓下的也方便，而且她看李得意也是實在人，兩人一拍即合。
李得意幾乎是哼着歌回家的，到了家先逗逗女兒，再聽他媽兩句唠叨。
然後他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自從他決定加盟快遞公司之後，唐姍姍一直挺積極的，李得意都覺得，她要不是被他媽看着必須在家坐月子，都要親自跟着他去籌備開張的事。現在她還不能出門，于是每天李得意一回家，她總要問問進展的。
今天她卻很沉默。
李得意看了唐姍姍一眼，她似乎感受到了，有些別扭地扭了下身。他琢磨着要不要過去問問的時候，他媽進來了。
老太太指着床頭櫃上的一個盒子，說：“你看看那個，今天收到的。”
李得意走過去，一看到快遞單子上的字就明白了。伍陌的字既幹淨又大氣，像他的人一樣，李得意跟他同學多年，一直都很羨慕他能寫一手那麽漂亮的字，他自己也偷偷練過，總也寫不了那麽好看。
李得意下意識就看了唐姍姍一眼。
他媽沒注意到，催着李得意拆盒子。
盒子很精致，裏面裝了個純銀的長命鎖，鎖上還有小鈴铛，一碰就發出叮鈴鈴的悅耳聲音。
李得意他媽說：“陌兒這孩子真有心。”
老太太對伍陌的印象不是一般的好，當年李得意出事的時候，李得意他爸病發住院，伍陌忙前忙後地照顧，還給老人送終，那些年老太太常常說起他，還告訴李得意，這是恩情，以後有機會，無論如何要報答人家。
唐姍姍懷裏抱着孩子，眼睛卻是看向窗外。這個時間天還不算黑，他們這個房間看出去，能看到夕陽西下的景色。但是李得意覺得，她眼裏沒有夕陽，甚至什麽都沒有。
李得意他媽猶自說着：“年前陌兒也娶媳婦了，在縣裏開的流水席，我也去了，場面真大呀。他媳婦可俊了，那小臉兒長得，跟個洋娃娃似的，眼睛大大的。”
李得意說：“媽，聽陌哥說那是整容整的。”
“整容？”老太太不太理解這種新興事物，說，“那倒是看不出來，反正看着挺漂亮的。據說是在海南舉行的婚禮，縣裏的答謝宴上放了好多照片，一張一張的，可漂亮了。”
李得意沒說話，偷眼看了下唐姍姍，發覺她的肩膀在微微地抖。
“就是吧，”李得意他媽皺了皺眉，似乎在找措辭，“陌兒他媳婦不太愛說話呀，你說，我們這種外人也就算了，對她自己的婆婆也愛搭不理的。陌兒他媽後來偷偷給我說，陌兒媳婦不肯住家裏，非要住酒店，進了門也就叫過她一聲媽，總共說話也沒超過十句。陌兒他媽挺不高興的。”
李得意也有點意外，問：“那陌哥說什麽了？”
想當年的伍陌，對朋友的父親都跟對自己父親似的那麽好、那麽孝順，對他自己的父母更是沒話說，那麽文绉绉一個優等生，曾經因為被小流氓罵了句“x你媽”差點跟人拼命。
他媽搖了搖頭，說：“都沒說上話，陌兒看着瘦了好多。”
幸好老太太人比較單純，自顧自地認為伍陌現在出人頭地了，還娶了漂亮媳婦，真心替他高興，還教訓了兒子兩句不争氣什麽，就忙着開飯去了。
李得意不知道該跟唐姍姍說些什麽，只是默默把長命鎖交到她手裏。
後來，李得意發現，包裹上的快遞單子被唐姍姍揭下去藏起來了。
他心裏挺不是滋味，有點嫉妒。不過他也承認伍陌比他強、比他好，他能做的只有把更多的心力投入到他那間即将開業的快遞公司。他想，即使他一輩子都做不到伍陌那種程度，也得盡量争氣點，給唐姍姍、給孩子更好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