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瑞雪兆豐年, 孟侜去年下雪的時候, 被陛下嚴格限制在屋檐下,眼巴巴地看着外面銀裝素裹的世界,越是不讓,他越是逆反心起,想在雪地裏打個滾。
今年就很自由, 除非小秉鈞在,不能讓他有樣學樣。孟侜想在雪地裏幹什麽都行, 甚至還能不撐傘, 讓雪花飄了一身。
一道明黃色的衣袍出現在牆角, 孟侜眼疾手快撐開傘, 假裝聽話乖巧。
他穿着深紅的官服,發眉梢上沾着雪花,臉蛋興奮地紅撲撲, 像一小顆裹着細碎糖霜的花生米。
楚淮引眸色一深, 喉結上下滾動。
想舔一舔。
孟侜接收到陛下危險的目光,默默後退一步, 我什麽都沒幹。一個不察踩在了他自己滾的雪球上,身體一晃向後倒去。
楚淮引伸手接住他, 順便一低頭,如願以償舔到了第一口糖霜。
“愛卿是甜的。”
孟侜被舔得癢癢,臉色更紅, 味覺出錯要及時看太醫。
楚淮引設了家宴,請姜儀姜信以及賀淵一起進宮用膳。
小秉鈞坐在舅舅大腿上, 笑得見牙不見眼。
舅舅回回進宮都帶着大包小包的小吃食,酸酸甜甜皆有,但最後無一例外被孟侜截胡。
孟侜捂着肚子眼露渴求:“我也想吃舅舅買的糖。”秉鈞還小,不能讓他吃這麽多糖。
姜儀心一軟,都遞給孟侜:“這些給你,秉鈞的下次再買。”
孟侜嘴角一彎:“謝謝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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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睜睜看着各種糖從眼前消失,幾次過後,小秉鈞學聰明了,舅爺爺一來,爬過去抱着他的靴子,五根小短指頭撐開自己的衣服口袋,示意他往這兒放,還會皺眉苦臉地揉揉肚子,仿佛孟侜沒給他吃飯。
兜裏的,才是自己的。
有一回楚淮引看見這個場景,終于讓他抓到孟侜帶壞小孩的證據。在孟侜眼裏,小秉鈞不洗澡不吃飯不肯穿襪子都是陛下的鍋,楚淮引覺得是時候摘下這頂冤枉帽。
“這個是跟你學的。”楚淮引抱起兒子,證據确鑿。
孟侜噎了一下,“……他怎麽一學就會,一定是因為你。”
楚淮引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不該認下這個罪名,把兒子放在胸前,捂住他的耳朵,對孟侜道:“子不教,父之過。朕晚上要懲罰你。”
孟侜吃驚:“這什麽破理由!”
陛下和小秉鈞一樣好學,從孟侜身上學到了不講道理的方法,從此小秉鈞不吃飯不洗澡到處折騰,楚淮引就逮着孟侜床上還賬。丞相大人差點抄起床板和陛下大打出手,然而結局都是被鎮壓的命。
孟侜被壓在床上憤憤地想,等本官什麽時候懷個二胎的……就是他床上翻身做主把歌唱的時刻。他現在領兩份俸祿,稱得上一只人間富貴貓,任何時刻都很風光,除了在床上體力不如楚淮引經常被壓榨。
但陛下一切都很小心,上次孟侜懷孕期間發生的事,讓他短期內不想再讓孟侜受第二次苦。他不願意讓孟侜喝藥避孕,只能自己控制着不留在孟侜裏面。幸而男子受孕幾率本來就小,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卓有成效。
孟侜每次看陛下關鍵時刻懸崖勒馬,一開始很同情配合,後來就幸災樂禍,甚至被日到渾身無力時還能及時主動挽留。
陛下嘶一聲倒吸一口冷氣,差點繳械投降,怒而再日。
楚淮引怎麽看不出孟侜的小花招,莞爾:“朕今晚就讓你懷孕。”
懷孕是什麽立竿見影的事嗎?孟侜聽出這句話的險惡之處,吓得往前爬:“本官錯了。”
……陛下埋頭苦幹。
“聽、聽到了嗎?你兒子在哭本官要去看看。”
“外面有個黑、黑影,本官猜季炀在找你。”
……
“懷了懷了!”孟侜胡言亂語,小腹上的凸起彷佛讓他有種被幹到懷孕的錯覺,“陛下饒了我吧,我錯了陛下英明神武玉樹臨風……”
楚淮引頓了頓,起身給孟侜倒水。
這種時候為什麽不能把說話的力氣省一省,用在正道上。
陛下有點頭疼。
除非把孟侜的嘴巴堵住,喘得說不出話這種事在孟侜身上少有發生,畢竟孟大人口技了得,肺活量高,臉紅氣不喘,嘴皮子上下一碰說個沒完。
楚淮引懷疑這是一種另類戰術。
孟侜咕嚕咕嚕地補充水分,擡頭委屈巴巴地望着陛下,嘴邊沾着一圈水光,眼睛濕漉漉惹人疼,“本官約好明天要和季大人商量正事。”
楚淮引揉了揉他的頭發,“朕不動你了,睡吧。”
姜儀對外甥孫分外寵溺,特別是小秉鈞在叫父皇和爹爹之外,學會的第三個稱呼就是舅爺爺之後,恨不得傾家蕩産給他買糖吃。
他抱着小秉鈞,滿眼欣慰:“快長高吧,舅爺爺教你厲害的武功。”當年要是他在,孟侜能只有這點三腳貓的功夫任人欺負嗎?床上反制楚淮引都有可能。現在孩子都生了,練武也晚了。
楚淮引打了個噴嚏,收獲一件來自皇後的愛的棉襖。
姜儀有點遺憾,頓時對小秉鈞更期待了。
小秉鈞不是很懂,在舅舅懷裏專注吃糖。
……
小秉鈞一周歲的時候被楚淮引封為太子。大臣們無一意見,畢竟他們一個月能看見幾次楚淮引抱着小太子上朝,其中深意昭然欲彰。
小太子每回都很乖,大臣發言從不打斷,但自家父皇說話的時候會興奮地拍拍手。楚淮引看奏折時,他也咬着手指抵着頭看過去,仿佛能看懂似的。一大一小,認真的眉眼何其相似。
他們還發現了一個不成熟的規律,小太子被抱着上朝的日子往往丞相告病假。
啧,這其中發生了什麽不能細想。
小太子每天早上都要至少看見一個爹爹,楚淮引為了不讓他鬧騰還在睡覺的孟侜,就抱着他上朝。
小家夥平時跟他孟侜一樣機靈好動,到了宣政殿反而乖得不行,楚淮引怒斥某個大臣時,他也跟着板起臉,父唱子随,變臉天賦也随孟侜。
楚淮引第一次害怕吓到他,但仔細觀察了一遍,發現并沒有。小太子膽子大得很。
下朝之後,楚淮引把嚴鑲留下來,對他道:“最近各地呈上的事情多,這批奏折繼續處理,但朕今日有急事,還請嚴愛卿辛苦一天。”
小太子跟着眼巴巴地看過來,黑葡萄似的眼睛裏閃着期待的光芒。
其實并沒有,小太子只是對嚴鑲官服上的圖案感興趣,跟爹爹一樣。
嚴鑲剛剛抱上孫子,對這種眼神毫無抵抗力:“替陛下分憂,是臣分內之事。”
楚淮引面不改色地讓小玖抱上奏折,嚴鑲手裏一重,赫然就是他剛才看見的三倍數量。
“……”
小太子仍然以那種眼神盯着他瞧,嚴鑲抱緊奏折,展開一抹慈祥的笑容。
“臣告退。”
嚴鑲抱着一摞半人高的奏折去偏殿處理,進門一看,孟大人雖然沒趕上早朝,但也過來處理公務了。
皇後都這麽努力,他有什麽理由懈怠!
他想起陛下所說的急事,問道:“孟大人今天可有其他事?”
孟侜擡起頭,想了想,“沒有。”
嚴鑲立即分了一半奏折給孟侜:“這些都是加急的,其他的事先不管,今天把這些處理掉。”
孟侜接過來一半,發現都是楚淮引的工作內容,頓時好奇陛下今天在幹什麽。
可能是在帶秉鈞吧。
孟侜嘴角一勾,陛下今天帶孩子,本官賺錢養家,很好,很一家之主。
兩人一直看到天黑,嚴鑲拿起一本奏折:“這個需要蓋陛下的章,有勞孟大人了。”
孟侜拿着奏折去禦書房找陛下的私人印章,還沒找到印章,突然從格子裏掉出一個小木匣。
裏面是兩截藍色腰帶,布料粗糙,遠不如墊在匣子裏的黃色錦緞。
孟侜認出是他落水當日穿的衣服,他用匕首割裂腰帶,滔天浪水裏只留給陛下一個背影。
一刀兩斷,如此決絕。
沒想到陛下還留着這個。
匕首鋒利,斷裂處平整利落,也不知陛下摩挲了多少次,才變成這副邊緣毛躁的樣子。
僅僅一個月而已。
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孟侜毫無預兆地落下淚來。
今天是孟侜的生日,楚淮引把奏折推給嚴鑲,精心準備了驚喜,結果左等右等孟侜不回。
一問才知道嚴鑲把奏折抱去分給孟侜了。
楚淮引:“……”
他只好到禦書房去尋孟侜,看見孟小貓蹲着在看什麽。
靠近時,聽見一道帶着哭腔的告白。
“楚淮引,我有沒有說過,我很愛你。”
“朕知道。”楚淮引過去把他抱起來,合上木匣,“你不說朕也知道,就像朕不說,但朕視你生命。”
“嗯。”孟侜埋在他懷裏點點頭。
楚淮引牽起他的手:“這裏冷,我們回寝宮。”
孟侜腳步一頓,洩氣道:“可我奏折還沒批完。”
一大堆,很重要。
第一次覺得奏折很煩。
楚淮引:“……”
“朕和你一起。”
于是嚴鑲看見孟侜蓋完印章回來,還帶了個幫手,兩人飛快看完他們那一半奏折後雙雙離開,并且貼心地替他叫了夜宵關上殿門。
嚴鑲:“……”誰不想回家即刻含饴弄孫呢?
他這是被這一家三口坑了啊。
……
殿外,陛下和皇後不懂嚴大人的憂愁,十指緊扣,走在回去的路上。
“你準備了什麽?”孟侜問。
“保密。”
……
不必互道愛你,已經相愛至此。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