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陛下日理萬機, 哪有功夫學醫。”孟侜給自己那句話打圓場。
楚淮引只是看在孟侜力薦的份上, 抽空見見柳宜修,順便見見孟侜,不然這種事他只要下個聖旨就行。沒一會兒,楚淮引就被季炀叫走,劉府幕僚招供了。
孟侜眼巴巴地看着楚淮引。
我也想聽。
“不可以。地牢陰濕, 你才因為這個病過,等晚上朕讓他們寫個供狀給你看。”楚淮引不費力氣, 就找到了晚上共處的借口。
“好吧。那我出宮了, 先去一趟管府收拾東西。”
孟侜抓起柳宜修:“走吧。”
柳宜修一臉八卦:“你着什麽急?”好不容易見一次聖顏, 他還沒跟陛下說夠呢。
“閉嘴。再提一句就沒收醫書。”
柳宜修閉嘴了三秒, 又撚着他的兩撇小胡子,真誠分享:“我在另外半本看見了治不舉的方法,依我看, 管大人的身體情況可以一試。你幫我問問呗。”
柳宜修撺掇孟侜, 管嘉笙太正經了,他不敢開口讓他當小白鼠。
“真的?”孟侜驚喜。
“七成吧。”柳宜修估量着道。
管府, 管老夫人是在管嘉笙下朝之後,才知道他兒子回來了。
管嘉笙先去了妻子的墓地, 像之前替妻子拾去發間的柳絮一般,親手将墓地的落葉撿拾幹淨。阿福跟着他,看着老爺每一次彎腰扯到傷口, 每一次低頭重心恍惚欲倒,想到那個雨夜夫人毅然決然的神情, 想到他和孟侜兩人親手将夫人埋葬,想到夫人被那群人掘墳挖屍……不禁沒忍住,哽咽出聲。
管嘉笙不發一言,在阿福的抽泣聲裏,在廖氲蘭墓前坐了一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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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時買了一包桂花糕,管嘉笙拿着它去了佛堂。
管老夫人經此一事,鬓間添了許多白發,管嘉笙在管母身邊跪下,“孩兒不孝,忘了買瓊嶺的桂花糕。”
這副場景似曾相識,那時候桂花糕是瓊嶺的,兒子卻是別人的。
佛珠掉在地上,管母遲緩地轉過頭,半響說不出話。她看着瘦脫形的兒子,想起孟侜說的他胸前後腦都被襲擊,顫抖着手指還沒碰到管嘉笙便如夢初醒地收回,惶恐自己太過激動碰到兒子的傷口。
最後只握着管嘉笙的手,不斷重複着:“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桂花糕,中秋香,不為口腹之欲,唯願一家團圓。
管嘉笙昨晚随便找了間房,沒有睡孟侜慣常住的主屋。
孟侜過來随便收拾了一下,他其實沒有什麽東西,知道自己遲早要離開,他沒給自己添置物品,看了一圈,最後只拿走了幾件衣服和一些變裝用品。
記着柳宜修的話,孟侜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偷偷和管嘉笙說,問他要不要治。
管嘉笙拒絕了。
“母親她這輩子了為了管氏而活,若是我治好了,定然催着我娶妻生子。阿蘭她不顧世人眼光嫁予我,又因我而死,這輩子我不打算續娶,平白誤了其他姑娘。我不願違背母親,也不想辜負阿蘭,現在這樣是最好的。”
“我還未感謝孟兄替我震住那些嘴碎閑人,一并救命之恩,嘉笙無以為報。”
孟侜意料之中,但管嘉笙才二十五,他頓了頓道:“嫂子慧質蘭心,女中表率。但将來管兄若能遇到心儀之人,一定要開這個口。”
“謝過孟兄,嘉笙謹記在心。”
……
姜儀在管府外面等着,看見孟侜提着他的小包袱出來,冷着臉接過來背着。
哼,外甥他偏要和皇帝談戀愛。
自古帝王三宮六院,誰能盛寵不衰?要換個人,以将軍府的勢力,一定逼着他這輩子只能有孟侜一個。十八年前将軍府突遭劫難,沒能當好姜瑤的娘家後臺,讓她由着孟甫善欺負。現在姜儀好不容易回來,外甥找的對象也是這麽糟心,為人臣子盡忠竭力,陛下若是辜負孟侜,他難道還能像對孟甫善那樣按在地上寫休書嗎?
“先去将軍府用膳。”然後再和孟侜一起搬去将軍府。
大将軍臉色鐵青,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暗衛們被攔在将軍府之外,只好咬着手指在将軍府外圍牆上蹲成一排,好生可憐。
孟侜吃了多久飯,就聽姜信哭了多久。
這個有點多愁善感的少年身量抽長了不少,武功也精進,自稱表舅舅,在孟侜面前還像個孩子。
姜儀忍無可忍朝他嘴裏塞了一個饅頭,“吃飯!”
“唔。”姜儀大家長的威嚴很能唬人,姜信哭餓了,大口大口嚼着饅頭。
飯後,姜信興奮地坐着,期待姜儀把孟侜一起抓進“天天練功學習排兵布陣”的行列。
大将軍練起兵來絲毫沒有人性,并且十分熱衷,按他的性子,一樣會對外甥嚴格要求。
有伴了。
孟侜吃完飯,提議要去花園裏散步,随便練練拳腳。
姜儀板着臉:“你現在什麽情況你不知道?靜坐不能消食?練什麽拳腳?”又指着姜信:“你去校場跑兩圈,功課別落下了。”
姜信目瞪口呆,要不要這麽區別對待!
哭着練功。
孟侜覺得舅舅好像擔心過度了,還沒開口,姜儀先問他跟楚淮引什麽關系。
孟侜耳朵一紅,支支吾吾:“你情我願的關系。”
“那這個呢!”姜儀指着他的小腹,“你什麽時候知道的,準不準備告訴他?”
要是告訴舅舅實情,八成要挨罵,他稍稍隐瞞:“剛知道不久。至于陛下,我得想想怎麽說合适。”
“我當初不同意你娘的婚事,她硬要嫁。現在我也拿你沒辦法。舅舅就問你一句,你這麽相信陛下?你能容忍他後宮三千?”
孟侜搖頭,“不能。”
“那你……”
“難道舅舅以為我會進宮當後妃?”孟侜有理有據分析道,“我就想當個臣子,或大或小。如果陛下真心對我,我就跟他好。如果……如果他納妃,那我就當沒發生過。”
姜儀贊許點頭:“沒錯,不是當皇後,咱就不要。”
孟侜:“……”
……
孟府。
孟侜看着那大紅喜床,想起某些糟糕的畫面。
坐在床沿都能回想到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動作,他深吸一口氣,親自動手把被套全拆了。
突然有人從背後擁住他,熟悉的胸膛觸感和溫度,孟侜吓得扔掉被子,兩只手擋住楚淮引往他小腹摸去的手。
他身體一矮從楚淮引手臂下鑽出來,恐吓道:“舅舅在隔壁呢。”
“咳咳。”
舅舅做作的咳嗽聲毫無阻礙地傳過來。
楚淮引動作一僵,這當初是哪個工匠造的房子,隔音效果差成這樣?
本來想吃點豆腐的陛下被迫提前進入正事環節。
他從袖子裏掏出一篇供狀,“你看吧。”
劉府幕僚叫張肆,貨船爆炸案後他沒有逃離京城,反而喬裝打扮在京城住了下來,大隐于市,按上面的通知,接應太湖石事宜。
太湖石秘密被揭開之後,他一面放出風聲把罪名都推到孟甫善頭上,一邊焦急地等待下一步計劃。
京城已經無事可做,同夥越來越少,他時刻擔心自己被禦林軍搜到,聽聞使臣團進京之後,便等待使臣團帶自己出城。
見到驿館西側的焰火,他以為上頭又有指令,這個指令很可能是叫他奉國。第二天就是使臣團回國之日,他沒有多加懷疑,前去秘密回合點,遇見了水碧姑娘。
張肆被抓到之後,還供出十八年前姜家戰敗的內幕。
主子認為有姜家在,大魏城池固若金湯,命他撺掇劉德拿下北境的兵權,劉德當時頗受天元帝信任,負責監軍。張肆牽線和北狄人聯系,交換情報,裏應外合,最終致姜家于死地。兵權成功落入劉德手中,張肆作為第一幕僚,劉德對他頗為信任。奉國此時內戰,便要讓大魏也陷入戰火,它與北狄都不能一方獨大。因此大魏時勝時敗,讓出了好幾個重要城池,北狄人越打越猛。
這時天元帝意識到劉德不是打戰的料,主帥換了大皇子楚淮引。
張肆跟着劉德灰溜溜地回京,劉德因為兵權之事和楚淮引有嫌隙,他趁機建議劉德支持二皇子。二皇子有勇無謀,他若即位,比楚淮引好對付。
貨船老板同張肆一起來大魏卧底,他們對外以兄弟相稱。将太湖石全部運到京城後,貨船老板接到命令,炸死楚淮引。這便有了千陽湖那一幕。
這些年貨船老板在大魏四處跑貨,和周氏娘家勾搭成奸,周氏仇恨姜瑤,張肆手裏正好有一批姜家遺物,便做順水人情送給周氏,讓她用這些東西把姜瑤的嫁妝騙光。
孟侜看完之後,覺得不可思議,這竟然是一個連着十八年的陰謀。
“張肆的上級是誰?”奉國太子嗎?他記得奉國太子年紀似乎不是很大。
楚淮引:“他不知道。只知道是奉國皇室中人,”
“不知道?對了,你可有查過,前朝是否還有後人在?前朝曾與奉國聯姻,不知道裏頭有沒有關聯。”擁有慶苑地圖的人,與前朝脫不開關系。
楚淮引:“你別擔心,有舅舅在,總歸奉國短期內無法與大魏開戰,我們有時間查清楚。”
劉家幕僚被抓,孟侜的安全威脅少了,這已經是大收獲。
楚淮引提起另外一事:“過兩天朕要去賜壇祭天,你和朕一起去。”
兩天後是大魏的建國日,按理要去賜壇祭天,保佑大魏江山穩固。
可是賜壇在慈山之巅,歷代君王和帝後步行而上,雖然京城周圍的山都不是很高,但也有兩千八百八十八級臺階。
孟侜想想就有點腿軟。
本官現在這個身體可能會暈在半道。
“臣現在就是個大理寺正,沒資格去……”孟侜想拒絕。
楚淮引:“你說朕為什麽讓你去?”
孟侜和他對視。
突然有了主意。
他不是正愁沒機會和楚淮引說懷孕的事嘛?
孟侜最近一直在想,幹脆找個楚淮引在場的時間就地一暈,然後太醫一把脈,他什麽都不用說,太醫能幫他說得一清二楚。
他還可以趁機會裝暈,睡到楚淮引完全接受這件事了再醒來。
有火總不能對着昏迷的人發吧?
就是有個毛病:他沒事暈倒,醒來後日子可能不太美妙。楚淮引會簡單粗暴地認為他弱不禁風,限制他的日常行為。
又要體現身體棒棒,又要裝暈,孟侜一時間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
如果本官爬山“累暈”了……
或者本官爬山恐高……
計劃通。
“我去。”孟侜聲音洪亮。
姜儀在隔壁擦劍,劍鞘擱得震天響。
都什麽時候了還不走。
懷孕不能同床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