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立刻封鎖四門, 許進不許出!”若是孟侜存心要走, 這個時候封鎖已經于事無補。情況未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封了再說。
上次千陽湖的事楚淮引得到教訓,只圍着千陽湖打撈沒有及時下令關閉城門,居然就讓孟侜随意出了城!
季炀道:“今天奉國使團要出城……這?”
“讓他們等着。”楚淮引眼神淩厲地掃向管嘉笙, “到底怎麽回事?”
管嘉笙道:“回陛下,和奉國使團也有點關系, 昨日臣……”
“你是說, 孟侜現在睡在客棧?”楚淮引一字一句确認。
“是, 孟兄說他實在太困, 不想走路,便就近歇下。”
“季炀,随朕去看。”楚淮引快速吩咐, “小玖, 給管大人請個太醫看看傷。”
楚淮引到客棧卻撲了個空,床上空空如也, 連條被子都沒。他不死心地掀開床板,希望下面藏着一只小貓。使用多年的床板經不住楚淮引的大動作, 咿呀一聲裂成兩半,從斷裂處飛出塵埃木屑在晨光裏旋轉慢舞。
楚淮引右手一揚,木板扔出去撞到牆上, 碎得徹底。整個二樓地板震了三震,跪在樓下的掌櫃夥計吓得魂不附體。
該不是住進什麽反賊了吧?
天要亡我。
掌櫃面如土色,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他這是攤上大事了。
楚淮引對着床梁打了一拳洩火,他怕等他找到孟侜時控制不了自己傷了他。
他更怕找不到孟侜。
“昨晚住天字號房的客人呢?”季炀怕這些夥計被楚淮引吓暈,提前幫他問。
Advertisement
掌櫃用手肘杵了下值夜的夥計,你倒是快說!
周圍數百個禦林軍亮着真家夥,夥計牙齒打顫努力回憶:“昨、昨晚京兆尹來找、找那位客人,大人走了之後,半夜的時候,客人裹着棉被下來說、說要出去,小、小人說那是客棧的棉被不能帶走,客人就、就放下棉被自己走了。”
夥計昨夜昏昏欲睡,就記得孟侜裹着棉被要走,原因什麽的壓根沒聽清,也懶得聽。
這行為……怎麽越聽越像卷鋪蓋走人,但因為不小心卷了別人的鋪蓋,最後只能輕裝簡行。
聽起來有點搞笑。
但沒有人笑得出來。
楚淮引聽見的時候甚至有點迷幻,他的小貓已經窮到要順別人的被子了嗎?
然而朕再有錢也留不住這個人。
心髒像被野性難馴的貓兒放在爪子裏把玩一樣,抓出一道道深紅的血痕,鮮血淋漓醜陋不堪後,被丢棄一邊。
楚淮引閉了閉眼,他現在一邊擔憂孟侜沒有被子是不是縮在哪個角落瑟瑟發抖,一邊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找到孟侜他一定要把他關在什麽地方,這輩子都在自己的視線之內。
他深呼吸壓下哪些瘋狂的不合時宜的想法,對季炀道:“大将軍那邊有沒有?”
“沒有。”
“朕賜的孟府呢?管府呢?”
季炀低下頭,瞬間有點同情陛下,這是第二回了呀。明知道有消息他們會第一時間彙報,他這短短一會兒已經聽陛下問了好幾遍了。
此時,昨晚跟蹤水碧姑娘的暗衛剛才來報,他們跟蹤水碧姑娘進了城西一間宅子,和她私會的竟然就是通緝已久的劉府幕僚。
那幕僚輕功不錯,警惕性高,兩人一對發現沒有人放焰火,馬上猜到中計,兵分兩路逃跑。暗衛有三人,兩人追幕僚,一人追水碧,誰知水碧姑娘居然身懷絕技,他們追了一夜,直到今早只抓到幕僚回來。
問陛下怎麽處置。
這幕僚撞到槍口上了,楚淮引當即下令廢了他的功夫,嚴刑拷打,只要留口氣就行。
外面禦林軍調動頻繁,驿館裏面。使臣團人心惶惶,昨夜水碧姑娘出去後就再沒回來,今早預定出城,突然間全城禁嚴。
該不是被發現了什麽?
奶娘家裏。
禮文樂起得早,一摸孟侜額頭,沒有出汗發熱,呼吸也很平穩,放下一些心。
孟侜喝的藥裏有安神的成分,昨晚又連夜奔波,到現在都沒有要醒的跡象。
外面似乎出了什麽大事,嘈雜紛亂,禮文樂鎖上門窗,今天幹脆不去醫館了。
禮文樂再診孟侜的脈象,雖然有些虛,卻不凝滞,郁結已開,像是放下了什麽心頭大石。
奶娘醒來發現孟侜居然睡在家裏,興奮地說要給少爺做飯。以前小姐懷孕都是她照顧的,奶娘一直很遺憾因為身份原因,不能就近照顧孟侜。
奶娘還沒把飯菜端上桌,突然來了一群人,帶頭的那個頭束金冠,身着最正式的龍袍,即使不認識臉也該知道是當今聖上。
“孟侜在你這麽?”楚淮引色厲內荏,眼裏閃着不易察覺的慌亂。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後一個地方。
奶娘猶豫了一瞬,她還不知道孟侜已經向姜儀說過,還停留在孟侜假扮管嘉笙這裏,下意識想幫孟侜瞞着。奶娘慌了手腳,陛下這陣勢難道是要治少爺的欺君之罪嗎?
楚淮引一看奶娘的反應,眼睛亮了三分。他越過奶娘屏息推開房門,最後在南側的一間房裏,找到了呼呼大睡的孟侜。
外面人仰馬翻,他睡得人事不省,還砸吧嘴。
簡直想當衆打屁股。
楚淮引拳頭握得咯吱咯吱響,自作主張和管嘉笙換回來,一聲不吭跑來禮文樂這裏,在別的男人的床上睡得比誰都香……
“陛下!”季炀喚他。
“噓。”楚淮引俯下身把孟侜從被窩裏抱起,無奈孟侜昨晚估計是太冷,四肢和被子糾纏得死死的,楚淮引一想把他抱出來就遭到孟侜一記巴掌。
“本官要睡。”
房間裏針落可聞,季炀默默轉過頭,氣頭上的老虎須,也就孟侜敢拔,還能全身而退。
楚淮引深呼吸了幾下,連人帶被一把抄起,裏面還包着個枕頭,像捧着一窩剛出生的小奶貓一樣,裹得嚴嚴實實。
禮文樂踏出一步想要說什麽,季炀攔住他:“就算為了孟侜,你也別出聲。”
誰現在想跟陛下搶人,就要做好腦袋不保的準備。
陛下帶人一走,禮文樂和奶娘呆滞了下,才想到:“我們去找大将軍。”
方才陛下的眼神實在瘆人,禮文樂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麽,但是孟侜執拗不說自己懷孕,陛下看來也不知道此事,這萬一出了什麽事……
禮文樂也稍微猜出孩子他爹就是楚淮引,不禁重重捏了一把汗。
……
孟侜醒來時,入眼是一片明黃色,他陡然驚醒,一看身上蓋的被子還是禮文樂的,手裏枕頭也是,床單和床卻是楚淮引的。
他睡着的時候瞬移了?
就說昨天忘了什麽沒幹,他忘記和楚淮引說了。
今天早上楚淮引一定是去禮文樂家裏找他了。
孟侜頭一次慶幸自己睡相不佳,楚淮引一定是分不開他和被子又舍不得叫醒他,才連人帶被運到宮裏。
要是換一天孟侜發現自己被突然弄到宮裏,估計要炸毛,但是這次他有錯在先。
我還是很講理的。
待會兒要哄哄楚淮引。
和管嘉笙換回來,不用趕早上朝,不用擔憂抹黑管嘉笙的清名,更不用擔心身份被揭穿讓楚淮引難做。
這一個月來不是沒有壓力,只是他不敢表現出來。阿福膽子本來就不大,需要他時刻給定心丸。管母年紀大了,孟侜也怕稍有意外刺激到她。孩子跟着他奔波勞累,和沈柏青天天養胎一比,孟侜簡直愧疚欲死。
所幸在這個微涼的早晨,這一切都可以稍稍放下。
孟侜伸個懶腰,耳邊傳來金屬鏈條的撞擊聲,上揚的嘴角忽地頓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右手腕的鐵鐐,哪怕做工再精致,哪怕手铐還包着一層皮革,也不能改變他被鎖在龍床上的事實。
這怎麽可能?
他瘋狂去扯那副手铐,希望楚淮引只是噓噓拷着吓唬他一通,然而他把手腕都磨紅了,也沒能解開。
鏈條随着他的動作叮當作響,引起門外人的注意。
“小玖,什麽回事?”
小玖經常和孟侜打鬧,這回連目光都不敢直視。
孟侜血涼了一半,千言萬語如鲠在喉,他無意義地去扯那鏈條,不知道楚淮引另一端拷在了什麽地方。
鏈條很長,看來楚淮引施恩給他的活動範圍倒是大。
他怔怔地站起來,“楚淮引呢?”
孟侜直呼其名,把小玖吓得一抖:“我、我去禀告陛下。”
孟侜以為楚淮引跟那些人不一樣。
可他忘了,權勢在手,能用權碾壓的事,誰還跟你玩捉貓貓。
孟侜出了寝宮,順着漢白玉階而下,拖着沉重的鐐铐走出百米。
鐐铐逶迤,似乎沒有盡頭。
孟侜腦子一片空白,楚淮引為什麽會做這樣的事?
“朕能拿你怎麽樣……朕不對……”
那時他一哭,楚淮引便抛棄原則,連大聲都不敢。
是他無知無畏耗光了對方的耐心,還是楚淮引終于變得像一個“合格”的帝王了?
孟侜心底有個聲音想替他認識的那個楚淮引辯解,卻總被失去自由而慌亂的小人按下。
他走着走着,忽然感到一絲不對勁。
未免也太長了吧?
孟侜福至心靈,突然拔河一樣較勁拉着鏈條往旁邊扔。
鐵鏈和臺階砰砰砰相擊,扭動跳躍,另一端的力量越來越輕,孟侜屏住呼吸,極目望去——
是空的!
他就說楚淮引不是那麽霸道的人!
孟侜心下一松,居然腿軟地站不住。
太沒出息了。
他盯着那一坨廢鐵鏈,眼裏重新有了一些笑意。
因為奉國使團的事,楚淮引不能守着孟侜醒來。
他洩憤似的給睡着的孟侜帶了一半手铐,另一端卻空着不敢動。
想想就知道小貓會炸毛。
他清楚地知道哪怕孟侜做出更過分的事,他也不敢拿孟侜怎麽樣——傷心了生氣了還不是要自己哄回來。
也就只敢趁他睡着發洩一下。
他離開不過一刻,小玖急匆匆過來,說孟侜醒了,看起來大受打擊。
楚淮引吓得魂飛魄散,他以為孟侜不會醒這麽快,心疼懊惱道:“都沒看見朕放在床頭的鑰匙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大寫的“慫”送給楚淮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