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黑暗的屋子裏, 一塊透過窗的月光正好照見大姐簡瑛白淨的臉上,她眼眶發紅, 也不知是氣還是怒。簡植怕吵醒父母, 把卧房門關了又關,才跳上床細問。
簡瑛回憶說, 江燃來得比較晚。
她原本就是打針新手, 目前正在師傅的代領下刻苦操練,師傅也是把江燃“批給”簡瑛去打針。
簡瑛能看得出來江燃面對着她很尴尬,但無論是師傅還是自己, 都和她說沒問題的,一針而已。
但她想不到, 江燃進了注射室, 從開始脫褲子就手抖了……
講到這裏, 簡瑛抑郁到無以複加:“他抖!他居然抖!我不知道他是因為脫褲子尴尬,還是怕疼。”
簡植:“那你呢?”
簡瑛:“我也抖了。我抖得比她還厲害。”
簡植:………………雖然可憐, 但是心底很想笑。
簡瑛無奈道:“但好歹我那一針紮下去了, 我就想快點打完, 結束這要命的勞什子。”
“誰想到……他由于過度緊張, 又或者是疼痛。臀大肌肌肉痙攣了。針頭被肌肉狠狠夾住了,我拔不出來了!!”
簡植:??“啊,打針還會有拔不出針頭的時候啊。”
簡瑛點點頭:“當時我也怕死了。我特別怕師傅說我,這才當了幾天徒弟就這樣。而且他肌肉特別特別緊,我都感覺那針頭要斷進去了……”
簡植:“啊?那後來怎麽辦啊。”
簡瑛不堪回首。
“如果是給小孩子打針,遇到這種事, 我師傅教我的就是用手指在注射孔附近輕輕按摩,并且說‘疼疼飛’用于緩解病人心理壓力……”
簡植:“然後你就這麽做了。”
簡瑛:“對。”
簡植:“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燃疼疼飛!!”
簡瑛抄起被子裹住自己的臉:“就這樣,針頭拔出來了。你們江老師也飛快地走了。”
簡植趴在枕頭上笑得臉都疼了,肩膀一個勁兒打顫:“姐,他明天還打麽,我都想去看了。”
良久,簡瑛一直不吱聲。簡植才不笑了。她掀起被子看姐姐的臉,發現她表情極其可怕。她道:“怎麽了,後來還發生了什麽?”
她在被子裏深深嘆了口氣。“你小叔對象,就是紡織廠上班的那個,今天晚上肚子不舒服,也來看病了,她聽見我和你江老師在屋裏打針了。”
“她瞅江燃出來了,眼神就挺怪的。悄悄扯着我說,成天摸男人屁|股,還是換個行業吧……”
簡植:“又來?!怎麽跟我奶奶一個觀點,真是給自己找的好兒媳婦。”
簡瑛聲音黯啞:“簡三峰也在的。他說當醫生就要男女有別,男人就要看男人身子,女人看女人身子。我師傅當場就挺尴尬的,說人手不夠的情況下,他盡量。但是現在他要帶出徒弟來,等為大家帶來最精湛醫術的方式就是讓我多練習。”
“然後,簡三峰就說,我不止給江燃打針,還摸人家屁|股,搞了這大半天,把全家的臉都敗光了……”
大姐躲在被子裏嘤嘤嘤地哭了起來:“幸好你們江老師當時走了,不然我真不知道以後怎麽面對他。但是,你小叔她對象明天還要來,你說,他們又要講這些,我可怎麽辦哩!……”
第二天正是周六。簡植沒有上山找阿黃,而是出現在姐姐的大隊部醫療隊裏。
她帶了一只口罩,坐在屋子一角,美名其曰幫姐姐的忙,實則是在補習功課。人果真很多,來一茬走一茬,來一茬走一茬,沒有人留意角落裏的她。
她是知道姐姐簡單淳樸,不擅長為自己辯解,于是才盤算着過來一整天“鎮鎮場”。那麽,如果簡三峰和他女朋友再來說三道四,姐姐就可以由自己來保護了。
……不過,一直快到中午,江燃也好,簡三峰和他女朋友也好,都沒來衛生部。簡植這邊也就風平浪靜的。她聽得姐姐那裏也一直還算順利。
直到日上竿頭,簡植才和姐姐手挽手地回家。
瞧着簡瑛心情不錯的樣子,簡植問了句:“姐,你真覺得你和江燃能成嗎?”
簡瑛羞紅了臉。她不知道妹妹已經從江燃那兒聽了好多事兒,也不知道自己的所做行徑曾讓江燃大為尴尬,不過這次簡植也沒有說這些有的沒的。
她仔細給姐姐分析了江燃的性格特點、家庭背景,還說了好多關于學校裏面的事兒。更是特地強調,江燃城府很深,如果沒有确定關系,就要提防,那可是個數一數二的聰明人。
簡瑛懵懂地點着頭。但随着妹妹越說越多,她心情越來越好,從昨日起籠罩在心間的陰霾瞬間散盡,眉宇間松快了很多。
最後,簡植說:“姐,以前我和你說過,江燃和咱們不是一路人。但是,你要想做他對象,得先多學習文化知識,做個好醫生,這樣才更能看清楚他。等你們層次差不多了,到時候再去想接下來的事。”
“至于,簡三峰和他對象的那些話,你能忘就忘了吧,完全不當緊。”
簡瑛點了點頭。她豁然開朗。發現她以前似乎從來不了解妹妹似的。這個比自己還小的女孩子,怎麽懂這麽多感情上的事?
等跟姐姐一起到了家,這事兒就算了了,簡植想着下午再去和姐姐去衛生部。簡瑛先忙着去收拾收拾屋子,而簡植則去廚房看看媽媽。
打開門,她看到胡圓正在切菜,切菜切得梆梆響,菜板子都快被剁碎似的。那臉色很難看的樣子,圓圓的臉都被扯長了。
簡植:“娘?怎麽了?我爹怎麽不在家?”
胡圓讓簡植趕緊進來,又關了廚房門,不想讓外面人聽到:“不知哪個人滿村散布,說你姐姐給你們江燃打針,摸江燃屁股。連村頭那牛傻子家的閨女二丫都知道了。”
簡植:!!!!我剛要姐姐忘掉這些閑話。怎麽還傳得全村都知道了?
胡圓嘆了一口氣,說:“所以,你奶奶扯着你爹一大早去了磨山知青那兒,說這事兒得要江燃負責任。怕你姐攔着,他們不和簡瑛說,就直接去了!“
簡植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她說:“胡鬧!”怪不得一上午沒見江燃和簡三峰他們,原來這事兒鬧成這樣了。
胡圓:“就是的,胡鬧!”
不過,她理解的“胡鬧”和簡植不一樣,她說:“早知道,不讓你姐姐做赤腳醫生了,你看這事兒鬧的!昨天我就和你說過的吧,女孩子不要太上趕着。你看,這就是你姐姐,上趕着給人家打針,結果不就出事兒了?”
然而,沒等她話說完,擡起頭,才突然發現簡植不知道在何時已經離開了廚房。
她跑向鳴山知青點兒去。
半小時後。
簡大梁正坐在知青點兒小平房一間屋子裏的炕上,拿着一只筆、一個本,往上面記着東西,眸色晦暗,臉色極垮。
他旁邊站着王簡氏與簡三峰。王簡氏居高臨下、氣勢逼人,對着簡大梁的本子指指點點,生怕他寫漏一行。
簡三峰就是個湊熱鬧的,在旁邊啥也不說。
至于江燃心情沉郁,他背着手站在窗邊,默不作聲地看着外面的田野山路。
突然的,他隐約地見到那山路上跑過來一個人,随着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由芝麻點兒大變成火柴那麽大,他才看出是位少女,穿着布格子襯衫甩着兩條馬尾辮,胸膛劇烈地喘着,臉蛋紅撲撲帶着愠怒。
那神情像是騎士要來為正義厮殺。
江燃伸出手按了按僵了一上午的眉心。
簡植沖到屋子裏來的時候,正是看到這樣一屋子人。她也不叫爹、不喊奶奶、不喊叔、不喚江老師。她大跨步走到簡大梁那裏,抽出他手中的本子看了看。
聲音尖銳,充滿諷刺:“我姐啥都不知道,這彩禮都安排上了?”
江燃從窗戶邊上轉過身來,看着簡植道:“我可沒說要娶你姐。他們自己在那兒盤算的。”
王簡氏一把将簡植撥開:“去去去,關你這小孩兒啥事兒。你來添什麽亂!”
“後生,我剛才和你講的很清楚了,你們知青負責人也同意了。你毀我家姑娘清譽就得負責!”
江燃:“我也說得很清楚了,我認為我沒有毀你家姑娘清譽。”
王簡氏破口大罵。悍婦自有悍婦的優勢,比如說這不講理的态勢咄咄逼人,劍拔弩張的氣場兩米半,簡植的耳朵被震得嗡嗡響。
“你還不害臊,讓一個娘們兒給你打針,然後還讓娘們兒給你揉屁股……我家簡瑛嫁不出去了,你不負責誰負責?!你¥……%¥……%&”
簡植原本是帶着道理來的,是想講講這新時代的婚姻觀的,也想講講這醫生和病患之間的關系。但她發現一切都沒有用。
她走到簡大梁身邊,大聲道:“爹,我問你件事兒,未出閣的女人不能看男人身體,你也這麽認為?”
簡大梁還沒答話,王簡氏就趕忙答到:“這可不是麽!黃花大姑娘的,哪能随便看人身體,脫人家好端端的衣服?這倆人除非結婚,否則一輩子打光棍!你姐她——”
簡植點點頭:“奶奶,按你這麽說的話,簡三峰也娶不了媳婦了,我也嫁不掉了。他身上有啥我全都看過了。除非我倆結婚吶!”
一直事不關己看着熱鬧的簡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