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黃鼠狼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等虎狼之詞,簡植的臉皮子都要被血流轟破了。
她迅速從它手中抽出《大力發展生豬事業的經驗》,合攏,對着面前這小只的腦袋狠狠敲了一下。
“交你個頭!咱倆能交嗎!咱倆是純潔的友誼關系,你這個腦袋裏都裝着什麽呀?”
黃鼠狼被她敲得委屈巴巴地坐到地上,捂着腦袋吱吱吱叫。
簡植又有些于心不忍:“也是,首先吧,你是個動物,完全不懂人類情感的這些事,光想着基因交給你的繁衍本能了。再然後吧,你也不懂‘生|殖隔離’,生|殖隔離你滴明白?”
黃鼠狼一臉懵逼。
她決心把這件事上升到純潔的科學态度,認真給它科普:“生|殖隔離呢,就是不同種類的動物,是不能交|配的。即使能交|配,也不能産生後代,即便産生後代,那後代也不能生育了。給你舉個例子吧,你捉過這麽多小動物,沒見過小刺猬和小耗子能繁衍後代的吧。”
她也不知道黃鼠狼能不能聽懂,講到最後,仍然用書敲了一下它腦袋:“別成天想亂七八糟的了,先老老實實學你的科學知識。”
說罷,站起身來,燒着臉離開了黃鼠狼的洞穴。
回家的路上,她又好氣又好笑。要知道,以前她是富二代的時候,朋友之間講話也挺随意放肆的,但是還從來沒有人給她表白過,更別提這種。誰能想到,現在穿越成了一個七零年代的小村姑,就這麽讓個黃鼠狼給莫名其妙地表白了?
她也不知道黃鼠狼這個種族是獅子那樣的一夫一妻還是猴子那樣的一夫多妻,沒準它把這事兒看得挺簡單的,覺得跟誰都能表白都能繁衍後代似的。
腦子裏裝着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下了山區,她才想到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忘了找黃鼠狼讨糧食了。
進了家門,靜悄悄的,簡植沒看見簡大梁,只見大姐簡瑛在卧房愁容滿面地坐着,簡友來躺在被窩裏,頭上蒙了一塊白毛巾,臉蛋慘白。
簡植心裏咯噔一聲:“怎麽了?”
簡瑛:“小弟發高燒了,你們出門賣豬不久,就燒了。”
簡植用嘴唇觸了一下簡友來的額頭:“咋回事兒?找醫生了嗎?”
簡瑛:“張大夫來咱家看了,”她聲音很是憂愁,“醫生說,咱小弟看着特別虛,如果吃不好,身體抵抗力就差,那麽更容易發燒。開了幾片APC和口服魚腥草,還說不是長久之計。”
簡植:“哦,吃的問題啊,咱爹不是賣豬回來了嗎,那不就可以買糧——”
簡瑛豎起指頭,“噓”了一聲。
“你傻啊,有錢也買不到糧啊。都是按工分發糧。而且還需要糧票。這錢呢,是咱們一家人一年的生活費,也得精打細算着用。再說有咱奶奶和小叔這樣的人,咱更給攢錢了。”
“那個,咱爹去山夕了,拿了點兒小麥去山夕換糧。”
簡植不太明白,簡瑛給她解釋:狼窩村兒往東走幾十裏地就是山夕省揚泉市,聽說那邊能用小麥換棒子面,一斤小麥能換三斤。簡大梁拿了幾十塊路費,朝奶奶借了板車,悄沒聲地出發上山夕了。
簡瑛使勁兒壓低了聲音說:“都是為了小弟。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啊,這事兒是偷偷做的,根本不被允許的,讓別人知道就完了。”
這簡大梁不在,簡家其他人就過得心驚肉跳的。
胡圓總是一驚一乍,只要有人在房門外走,她就覺得是不好的消息,至于簡瑛更緊張,守着生病的弟弟,每隔5分鐘就要量一次體溫,好像多量幾次,他體溫就能降下來似的。
簡大梁不在,也沒人打水了。第二天一早,簡植自告奮勇挑着桶出門打水,姐姐和媽媽還叮囑了好久,讓她路上不要呆呆地和別人聊天,把爸爸出門的事兒抖摟出去。
簡植剛開始也沒大在意。她披着晨光,挑着桶,走得很快,有三兩人問她:“今兒怎麽不是你爹挑水?”她就很淡定地回答:“扭腰了,換我來。”
然而,緊接着,出了一件狀況外的事兒:快走到村頭的時候,馬上就到了井那兒了,結果在路上又遇到了陳龍生。
只見陳龍生挑着擔子,上面兩桶滿滿的井水,一步一步穩穩踩着,正在往回家的路上趕。
簡植心道一聲不妙,又懶得搭理他,很想避一避。誰知道,她這腳步仍是躲得來不及時,陳龍生擡着臉看路的時候,一眼望見垂着頭的簡植,自己把擔子一撂,走過來伸過腿截住了她。
“喲呵,簡植,今兒表情怎麽這麽不爽,你家賣了豬,掙那麽多,不應該挺高興的嗎?”
然而簡植淡淡道:“是不爽,但沒啥的。我這是起床氣。”
陳龍生沒大聽明白,但今天看簡植心情不太爽,正好适合找事兒,他把嘴巴湊簡植耳朵邊上,表情邪邪的:“你家怎麽今天派你出來挑水了?你爹簡大梁呢?哦~~”他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猜到了,換糧食去了吧!”
簡植心尖上一跳:他怎麽知道這件事?他怎麽能知道?
也是了,村裏出門換糧食的人也不少,他爹消息那麽活泛,肯定明白這種事兒,但是礙着沒有證據,也想給農民們留口飯,就沒怎麽管過。
當前,她不能由着陳龍生這麽在道上亂說。她立馬放下水桶,手指狠狠地陷進陳龍生的灰棉襖壓低了聲音:“你特麽亂說啥呢,你——閉嘴。”
陳龍生完全不懼,聲音越來越大:“怎麽了,讓我說中了吧?你爹,去山夕,換糧食去了!”
那聲音越來越大,不止吵飛了附近幾只在地上跳着的麻雀,還引來路過的村民的矚目。
簡植從來沒受過這氣。她在原先的世界,不曾體會過有把柄捏在別人身上的感受。這會兒陳龍生這麽放肆地說着自家萬萬不能讓人知道的私事,頓時氣血上湧——
一只手揚起來,給了陳龍生一巴掌。
那一巴掌把陳龍生打蒙了。
都說“打人不打臉”,而他陳龍生還可是大隊長兒子!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兒,怎麽簡植這麽呆的人都敢打他了! 他本身心裏就因為賣豬的事兒窩着火,現在又挨了一巴掌,陳龍生怒氣沖天,心想,今天不收拾了簡植,他還真咽不下這口氣了。
當下,就抽出自己的胳膊,別過腿去,打算給簡植一拳,然而,這拳打了個空。
……
過了半分鐘後。
出着擒拿手的簡植狠着臉:“不是和你說過嗎,我請過私教,你隊長兒子了不起?”
……
再過了半分鐘後。
陳龍生剛要喊一嘴“你爹偷着換糧食,”又從腦袋上挨了一個透心涼。
原是簡植不知啥時候舉起他的桶,一桶冰涼徹骨的水倒下來,把陳龍生從腦殼上澆了個全身。
……
十多歲的孩子打架起來不要命,陳龍生抓着簡植的頭發不撒手,簡植用柔術手法別着他的腰腿,讓他不得動彈。站在旁邊的人試圖分開他倆,但死活分不開。想着去叫他們的爹娘來吧,可他們爹娘住在村裏深處,等一個來回通知到了,這倆孩子早流血了。
在六七十年代的北方農村,還沒有安喇叭,也便沒有廣播站。當時華夏若下什麽指令,或者傳達什麽語錄,就要由一個人站在房頂上,對着遠處大聲喊要傳達的事項,遠處另一家人聽到了,就也站在房頂上繼續喊着傳達。
于是,在那個歲月,一道道華夏指令都由房頂傳達,一遍遍從村頭響徹到村尾。
這會兒,村頭的人見分不開兩個孩子,當下就跑到自家屋頂上,對着遠處喊:“全村注意了,全村注意了……”
全村人們豎起耳朵。
房頂上一句句傳達:
“村頭鬧事兒了……”
“村頭鬧事兒了……”
“村頭鬧事兒了……”
“簡植和陳龍生打架了!”
“簡植和陳龍生打架了!”
“簡植和陳龍生打架了!”
胡圓和陳隊長在各自家裏聽見“廣播”,跑了出來。等趕到村頭,倆人正看到簡植和陳龍生扭成一團不可開交,地上紅漆漆的血。
胡圓一看到這些,腦袋就炸了,眼淚奪眶而出。她喊道:“陳隊長,你看你家孩子又欺負簡植!你看你孩子都把我家簡植打出血了!”
陳隊長死活把兒子和簡植分開,陳龍生嚎着對着父親說:“是簡植先動手的,她給了我一巴掌!”後面嘴巴烏魯魯的,說的話不太能聽讓人聽清楚。
陳隊長以前就聽說過兒子總是欺負簡植,不過沒在意,上次兩家人一起賣豬,他還以為兒子學會團結友愛了,又看到簡植還主動買書學習文化知識,對這個丫頭很有好感,心想她可能帶着兒子學學好。
誰知道,兒子死性不改,這都把人打出血了!
他一巴掌拍到兒子後腦勺上:“我不管誰先動手,你給我道歉!半大小夥子打女生還打出血了,你出息了啊!”
陳龍生難以置信地看着父親,捂着臉跑掉了。
陳隊長不問來由,一個勁兒給胡圓和簡植道歉,跑去揍兒子前,還往胡圓手裏塞了一沓糧票。
等人沒影了,胡圓這才心疼地看閨女。
看着看着,發現一個問題:閨女身上全尾全須的,完全找不到傷口。簡植發現她在想什麽,解釋道:“嗯,地上那些不是我的,是陳龍生的。”
胡圓:……???陳龍生的血??
母女二人重新打了水,往家門口趕。胡圓小聲問簡植到底發生了什麽,簡植也沒多說,就說陳龍生說了不該說的事兒,不過他以後肯定再也不敢說了。
胡圓道:“那以後還是要注意團結的,你一個女孩子,這回打贏他,只是僥幸,你弱胳膊弱腿的,以後肯定打不過的。”
話音剛落,倆人聽見房頂上有人喊:
“都別去看熱鬧了,打完了,打完了!”
“張大夫在哪,張大夫在哪,陳龍生脫臼了,陳龍生脫臼了!”
簡植跟媽媽說:“放心吧。打得過。我和陳龍生說了,他以後再惹我一次,我就再卸他胳膊一次。”
簡植和胡圓走到家門口,發現院門外立着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兒。那人穿軍大襖,但襖下的雙腿筆直,全無這個年代人們穿襖子的臃腫感。他正透着薄薄霧氣看向兩個人,目光深沉。
江燃先是對胡圓問了聲好。
然後,他看着一身狼狽的簡植說:
“你們房頂喊話,我們鳴山都聽到了,以為要下達什麽指令呢,結果一句句傳過去了。”
“我還想過去幫個忙呢,結果怎麽着,挺能打啊?打贏了?”
簡植:……
她也不知道說啥,垂了眸,發現江燃右手提了一只野山雞,那山雞毛色亮麗,活潑健壯,在他的掌下掙紮。
她有絲疑惑:“這山雞……你捉的?你們知青還會這本事?”
江燃趕忙提起山雞,交給胡圓去處理:“不是我捉的。它就在你家門口蹦跶。”
随後,垂了頭,用只有簡植能聽見的聲音說:“我說過你們狼窩容易出妖精吧,野雞上門,不是妖精送禮,還能是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簡植:我對你是純潔的友誼關系。
黃大爺:純潔?再過幾年,這個友誼關系就肮髒透了。
賣豬的一整件事是根據我爸爸給我講的往事去寫的。
一頭豬就是一年的生活費,要細水長流的用了,不能在當時花掉。
賣豬的當天早晨讓豬吃飽紅薯塊子,去做個上等豬,是我奶奶家的獨家秘訣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