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上課鈴聲剛響完, 廣播裏正放着眼保健操的音樂。
檢查眼保健操的女生後背抵着門框,不是很認真地掃視班裏一圈, 見大部分人都只是閉上眼随意比劃着動作劃水,也沒出口阻止。
謝安跟在老師身後進門, 拿着作文本回到自己的位置。
同桌趙至就是閉眼劃水的人之一, 察覺到身邊有人靠近, 連忙挺直身, 手上的動作也開始變得認真。
但沒裝兩秒, 明顯感覺到身邊人做了不該是檢查人員會做的事——她拉開椅子坐下了。
趙至心底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也不管自己這樣會不會被扣分,直接睜開了眼。
謝安已經把書包放好, 正閉上眼準備跟着音樂一起往下做。
“啪。”
一只手用力拍在他肩上,下一秒, 趙至激動地一把抱住了他。
“卧槽,謝安!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他這一喊, 把班裏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尤其是呂淮,猛地扭過頭,看見位置上安安穩穩坐着的人, 眼中帶上一絲壓抑不住的想念。
謝安似與他心有靈犀,顧不上推開激動的趙至, 他對上呂淮的視線,朝着他溫和一笑。
笑裏帶着撫慰,像是要告訴他:我沒事了,不用擔心。
“啪。”
記錄板敲擊在門框上的聲音驟然一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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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分鐘, 再不閉眼我扣分了。”
威脅的話一出,衆人紛紛回頭,繼續剛才的表演。
趙至收回手,閉完眼後伸手在臉上胡亂比劃,壓在書桌上的手臂卻一點點往謝安這邊靠,最後快貼到他身上了,才小聲問出一句:“你咋今天就回來了,病好了?”
語氣裏有着遮掩不住的關心。
謝安心底一暖:“嗯。”
趙至沒再說話,把身子收了回去。
謝安聽見身邊傳來掩蓋在廣播聲中的窸窣聲,聽起來是正在翻桌子。
趙至在他桌上放了本東西,正好眼保健操結束,他睜開眼,對方的聲音也再度響起。
“這是這幾天你落下的幾門課的筆記,原價998,打個折8塊8,別人争着搶着和我要,哥現在不要錢免費送給你,是不是感動得快哭了?”
趙至滿臉寫着神氣,仔細看,眼中還閃着求誇獎的光。
謝安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翻了翻本子,趙至自己是不記筆記的,兩人相處雖然才一個星期,關于對方的秉性,謝安覺得自己已經摸得差不多透了。
現在他破天荒地記了筆記,還是特意給自己記的,謝安心裏破開一道口,裏面噗嗤噗嗤地冒着熱氣。
他合上本子,轉過頭,用從未有過的認真态度,向他道謝:“謝謝。”
趙至臉上的神情一滞,他有些無措地抓抓腦袋,有點害羞地伸手,啪一聲再次按在謝安肩上:“害,突然整這麽認真都把我吓到了,都是兄弟,說謝多見外。”
下一秒,他又開始嬉皮笑臉:“不過,真要謝我的話,倒真有個法子。”
“嗯?”
趙至咧嘴一笑:“讓我摸下咱們淮妹的臉,看着就跟果凍一樣軟,摸起來肯定更舒服。”
謝安臉色一黑:“滾。”
至此,溫情的氣氛算是消失殆盡。
……
一下課,呂淮就跑過來了。
他把本子輕放到謝安桌上,軟聲說:“謝安!我把筆記都給你做好啦,我是不是很棒!”
謝安摸摸他的腦袋:“很棒。”
“我知道你英語不太好,所以英語的筆記我記得最細,重點內容我都用紅筆畫出來了,你哪裏有看不懂的來問我就好啦。”
“好。”
正好前面的人被同桌拉着去超市了,呂淮一屁股坐到對方椅子上,他把下巴抵在手臂上,直直看着謝安沒有再說話。
望眼欲穿的模樣讓謝安不禁覺得好笑,伸手在他額頭上輕點了下:“怎麽了?才幾天沒見,這麽想我?”
呂淮點點頭:“謝安。”
“嗯。”
他澄清的眸中點上毫不遮掩的擔憂:“你真的好了嗎?”
謝安一愣,聽見他軟聲卻堅定地又說道:“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說,不要自己憋在心裏,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他笑,有種孩子一夜之間長大的欣慰。
“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呂淮緊緊盯着他,見他神情不似作假,終于松了一口氣,圓眼彎成一道小月牙:“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啦。”
……
和謝安有過交流的同學,紛紛過來表示了關切之意。
圍着的一群人走開,一個瘦小的身影才離開位置,慢慢朝他這邊走過來。
等人靠到桌邊,謝安才察覺到,擡頭一看,是柳霖。
謝安只見柳霖脫過一次眼鏡。
就是開學第一天柳霖在位置上擦眼鏡的那次。
後來就再也沒見他擦過眼鏡,就連在宿舍裏,他的眼鏡也是從未脫過的。
柳霖往上推了把銀色細邊眼鏡框,将手裏抱着的純白色封皮筆記本放到謝安桌上。
他的鏡片很厚,再加上角度的原因,謝安一時看不出他此刻眼中的情緒。
但他說話的聲音,音色雖淡,裏面卻又多了點溫情。
“這是這幾天的筆記。”
不等謝安回話,他給完筆記轉身要走,一道身影悄悄跑到他身後,不給人反應時間,用力往他身上一撲,以環抱的姿勢死死黏在他身上。
趙至兩只腳都搭在柳霖腰間,明明人瘦小得看起來風一吹就能倒,被他這麽一撲一抱,下盤愣是絲毫未亂,看起來像是整個人膠在了地上。
趙至笑呵呵地擡手在他腦袋上一薅:“早上才剛分開就想哥了?走這麽快幹什麽,哥才剛上完廁所回來,不打算跟哥說說話?”
柳霖一貫的冷淡面孔早在他撲上來的第一秒時就裂開了一道口,趙至這麽一摸他的腦袋,那道口直接将他臉上的淡定撕成兩半,他的腦袋精準地垂下十五度,鏡片後的透亮眼眸中閃過一道暗光——
趙至察覺到危險,剛想放手,對方已經先一步用手肘狠狠頂了下他,他吃痛,凄厲出聲。
叫聲蓋過班裏嘈雜的打鬧聲,衆人紛紛扭頭,看見出聲的人是趙至時,又都像什麽也沒看一般地回頭繼續自己剛才的事。
趙至面目表情誇張得很,一手撐在謝安桌上,一手顫抖着安撫自己受傷的前胸。
謝安看了眼已經恢複淡然從容坐回位置上的柳霖,又看向在自己身邊坐下讓人覺得好笑又可憐的趙至,問了一句:“你和柳霖?”
趙至胸口還在隐隐發痛,他委屈巴巴地把腦袋偎到謝安肩上:“安哥哥,人家胸口好痛,幫人家揉揉嘛。”
說着就要伸手去抓謝安,謝安眉毛一蹙,起身往邊上一躲,沒有防備的趙至哐一聲,腦袋直直砸在了他的椅子上。
趙至瞪大眼睛愣了兩秒,哭喪着臉又摸上自己撞到的腦袋,這群家夥怎麽都這麽沒有人性!
謝安嫌棄萬分地拍了拍自己被他碰過的肩膀:“我大概知道柳霖為什麽要打你了。”
因為他現在就想一腳踹過去。
趙至:“……”
上周短短幾天的相處,謝安對兩個室友的性格已經有了初步了解。
趙至就是個腦袋一根筋的傻缺,性子直,臉皮也厚,經常犯二,但人很大方,從後來幾天一直堅持早起給他們三個提前買早飯的行為中就能看出來。
柳霖與他恰恰相反,趙至的衣櫃和床總是亂得跟剛打過仗一樣,柳霖的櫃子則從來沒有亂過。
他是個一絲不茍的人,宿舍的大小衛生向來親力親為,不肯讓人插手。
偏偏趙至又是個不拘小節的吃貨,每晚回到宿舍後,總要拆點薯片餅幹啃上一會兒。
一開始,柳霖還會開口勸,趙至也不惱,總是咔呲咔呲嚼着東西,腦袋也在表示知道了地點着。
幾天下來,柳霖明白過來,趙至純粹是把自己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所以周末放假前一晚,他拿着掃把倚在床杆子邊,也不說話,就這麽冷冷地看着躺在謝安床上一邊翻漫畫一邊吃薯片的趙至。
趙至的注意力都被漫畫吸引走,絲毫不察身側那道駭人的視線,等一包薯片吃完,地上肉眼幾不可察的碎屑也多了不少。
他滿意地伸舌舔舔自己的指腹,舔完才把漫畫書放下,爬下床就要去洗把手,突然身子一僵,那道冰涼的視線就像是毒蛇的蛇信子,在他的肌膚上舔舐過一遍,使得一股寒意從他的內心深處升起。
少年拿着掃把緩步靠近,趙至一扭頭,他已經站在了床邊。
明明他的身高連一米六都不到,這一刻,周身釋放的氣勢和給人帶來的震懾力,卻讓他看起來有一米八那麽高。
柳霖伸手扶了把眼鏡,明明是再簡單的動作,被他做起來,卻又多了股禁/欲的味道。
他一貫凝成一條直線的嘴角勾起一道淺顯的痕跡,伴着他清淡的聲音,讓面前的趙至硬生生吞着口水往後挪了一步。
“我跟你說過幾次了?我掃完地之後不要在寝室裏吃東西,你是不是以為,‘我會讓你知道月亮為什麽這麽圓’這句話,只是在開玩笑?”
咔嚓。
柳霖手裏的掃把,被他握着往膝蓋上一頂,趙至驚恐地看着它——
直接斷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