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謝安立刻在自己腦袋上拍了一下,他亂七八糟地在想些什麽。
先不說兩人都是男的,他今年十六,呂堯生呂淮時至少得二十了吧,和一個差了二十歲左右的人約會,怎麽想都覺得滲人。
他不知道呂堯突然來找他是做什麽,應該是真有什麽事,不然,呂堯沒理由來找他。
而所謂的事,應該和呂淮有關,除了這個,他想不到其他。
他雖暗地裏還是把呂淮當成兒子,但自第一次被呂堯堵着被迫叫了幾聲爸後,次周回校的第一件事,就是讓那些吃瓜群衆不要再這樣明目張膽地稱呼他和呂淮。
所以今天,呂堯應該不是因為這件事來的。
那麽剩下唯一有點可能的,就是關于高中的事了。
呂堯剛才也說,他的事已經被呂淮說得差不多了,那麽,關于一高與三高的事,呂淮那傻小子可能也全抖出來了。
謝安沒再想下去,如果真是這個原因,呂堯人都來了,不當面解決,肯定是不會放過他的。
他把章遇帶進屋,溫聲用他能聽懂的語言跟他解釋一番,在跟他保證回來時會帶好吃的給他後,終于将人安頓好。
謝安沒有手表,也不知道現在幾點,回到車裏時,呂堯朝他挑了下眉:“小孩時間觀念還挺強,十分鐘,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叔,你今天找我有什麽事?是跟呂淮有關的吧。”
他決定主動出擊。
“我已經勸他不要跟我去三高了,他最近也沒跟我提,你放心,我就算綁着,也會把他綁去一高的,你擔心的那些,一定都不會發生的。”
車裏的氣壓因他的話變低幾分,呂堯的聲音裏帶着點危險的味道。
“我說呢,呂淮最近怎麽突然開始跟我聊三高的事,我還以為他怎麽了,原來只是因為想跟你去三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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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敢情呂淮壓根沒和呂堯提過這事兒?
“你挺牛啊,自打轉過來,呂淮張口閉口就是謝安謝安的,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都想好瞞着我跟你去三高了?”
謝安現在恨不得直接跳窗逃跑,呂堯講話的聲音聽起來平平常常,但他仔細一聽,就知道他的話都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叔,呂淮沒和你提啊?”
車子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謝安餘光往四周掃去,荒郊野嶺的,是個殺人抛屍的好地方。
呂堯解了安全扣,從門邊的夾縫裏取出一包還未拆封的香煙和一個打火機,他推門:“下來。”
謝安喉結不安地滾動,忐忑地挪步下車。
呂堯倚靠着車前蓋,這兒是條荒廢的田路,四周的田地裏,一點莊稼都沒有。
他拆開煙盒,取出一根,張嘴含住,接着湊到打火機前點燃,細指捏着濾嘴,輕吐了口氣,一股蒼色白煙缭繞于臉前。
謝安靠近他,偷着瞥他一眼,心裏感嘆,能把煙抽得這麽幹淨又這麽性感的,估計就這人了。
“謝安。”
呂堯将煙頭在煙盒上輕撚了撚,煙盒被印出一道燒痕,煙也滅了。
他重新把煙塞回去,擡眼望向前方:“呂淮不喜歡我抽煙,托你的福,這是今年我抽的第一根。”
謝安清楚,他并沒有在誇自己。
“呂淮是個聽話的孩子,他小的時候,我在國外工作忙,沒有管過他多少,但他懂事,從沒怨過我什麽。我這個父親做得不夠稱職,他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法陪着,後來我帶他回國,自己開了診所,工作總算穩定下來,他也長大了。
“他那天突然告訴我他不想去學校,說來也好笑,從小到大,他還真沒求過我什麽,唯一一次,我自然不可能不答應。我不知道他在學校裏發生了什麽,可能是和同學有了矛盾,可能是別的,他一向做事讓人放心,既然他不想說,我想,應該有他自己的理由。我身為父親,再怎麽想關心他,也得先尊重他的自我隐私權。
“後來他在家裏待了一段時間,我這才意識到情況比我想的要嚴重,我跟他商量,換一個學校,如果能适應,就讀下去,不能的話,我再想辦法。他很乖,乖得讓人心疼。所以他最後會同意,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是他爸,更希望成為他的朋友,他有事藏着不跟我說,我只能從我自己身上找理由,可能是我給他的安全感不夠,可能是有些事不适合我知道,但無論是因為什麽,我都想着有天,他遇到事了,不管是什麽事,都能和我說。
“其實呢,我本來沒打算和你說這些,但你對呂淮來說,并不只是個簡單的朋友。他很信賴你,甚至可以說,比信任我還信任你。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說不吃醋,想想也不可能。但是呢,我也算是松了口氣。
“呂淮在那之後,變得更黏我,卻也更抗拒外人。他開始不愛跟人打交道,劉海長了,也難得态度強硬地不肯剪掉。我帶他找過心理醫生,但很多心病,找再多醫生都沒用,呂淮自己走不出來,誰也救不了。
“碰見你是我們都沒預料到的事,但我想還挺幸運,當初帶着他轉學時,選的是現在這個學校,才讓他遇到了你。他的變化我都看得到,也知道這些變化是因為誰,說起來,你幫了呂淮這麽多,我還沒對你說過一聲謝,現在我認真跟你說聲謝謝。其實我今天一開始來找你,還真不是因為高中的事。”
呂堯輕笑一聲:“以後別這麽傻了,我什麽都還沒說,你就先傻乎乎地自亂陣腳。但既然你先提了,我也不繞彎子,幹脆直接跟你明說,我希望你也能去一高。”
“叔——”
“我說這話,不是因為呂淮跟我說了什麽,呂淮什麽都跟我說了,他所知道的關于你的任何事,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我。唯獨這件事,他只字未提。從你剛才的反應和他這幾天跟我聊天的內容,我能猜出大概是怎麽回事。我坦白,想讓你去一高,的确有我的私心在。
“我已經讓呂淮受過一次未知的傷害,就算創傷正在慢慢愈合,但我還是不放心,在他還沒真正将那些傷害抛開成為可以保護自己的人之前,我不放心讓他獨自去成長。我不知道他需要多久才能成為我希望的那種樣子,可能要很久,所以我想,在那一刻真正到來之前,能有一人代替我陪着他,支撐着他,而陪着他的那個人,只能是你。
“希望你去一高的另一個原因,是作為一個長輩給你的勸告。一高和三高,一個排名第一,一個排名第三,聽起來似乎差不了多少,但我告訴你,差的不止一星半點。一高和三高每年收的人數量差不多,但一高本科率每年約占百分之九十,一本率達百分之三十,只要能保持年段前一百,你的一只腳就已經踩進了重點大學的門檻。
“至于三高?你沒有去了解過吧,同樣的人數,本科率只有百分之六十,考上重點的人,寥寥無幾。這就是第一和第三的差距,三高排名第三聽着厲害,仔細去了解,就會發現兩者差太多。好的環境會影響一個人,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什麽心态堅持要去三高,你這次的成績呂淮也跟我說了,不管你之前考年段倒數還是考試交白卷,我也不問你選擇這樣做的理由,我相信的是,你有進入一高的能力。
“你說你可以綁着呂淮讓他不要陪你去三高,這表明你知道他不該往這個方向走,他可以往更好的地方去,所以你不會讓他犯傻。但在我看來,你堅持要去三高的想法,一樣也是犯傻。你有這個能力,你選擇隐藏,你選擇甘于現狀,不管是因為什麽,總結起來就一句,你這樣做就是傻。
“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成為讓你堕落的原因,不管是因為什麽,只有你變得強大,所有的一切,才無法成為将你壓倒的威脅。就連我,都沒法保證一定能完好地保護好我最親近的人,更何況是現在的你呢?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需要你去保護自己最親近的人,可你什麽力量都沒有,你怎麽去保護好對方?靠蠻力嗎?以命換命嗎?你痛快地走了,你想保護的人呢?不會再有人欺負他了嗎?知識向來和力量兩個字挂鈎,不是因為你靠着腦子裏的知識就可以做些什麽,而是因為你有了知識,它會給你帶來什麽。
“這個世界是公平也是不公平的,泥潭裏出生的人,天生沒有可以同其他人拼搏的東西,他能靠的,就是腦子裏所能容納的知識,知識可以改變一個人,也是下位者可以成為上位者的最能依賴的東西。你現在就擁有比一般人更能接受和運用知識的能力,是要繼續浪費它,還是選擇利用它,都取決你。現在先去吃飯,我說了這麽多,想必讓你一下子全部聽進去,也有一些困難。走吧,要去吃什麽?”
謝安一動未動,他挺着身子,垂着腦袋,臉上的表情,全數因他的動作被遮得一點也看不見。
呂堯沒有催他,有風從耳側吹來,他不由得伸手,将煙盒裏吸了幾口的剩煙拿出來,想到什麽,又重新放了回去。
他看向謝安,整個人被一股低氣壓緊緊包裹着,那氣壓由內而外,自他身上傳出,不觸及他人,僅僅影響到他自己。
他也沒多大把握能勸到他,救人的實質是自救,自己這些話,說過一次就不會再說,不管謝安如何選擇,都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畢竟他不是呂淮,他只是呂淮的朋友,就算他為呂淮做了很多,在他看來,也只不過是個外人。
他只會勸這一次。
蔚藍的天空已經同映出的霞輝交融一體,呂堯沒打算再等下去,他站直身:“走了,不然我直接把你丢這兒了。”
他坐回車裏,發動引擎。
副駕駛的門被打開,謝安跟着坐進來。
他沉默地給自己扣好安全帶,車子沖出去時,他降下車窗。
微風從窗外吹進來,将他細碎的黑發,吹得紛亂。
謝安閉了下眼,重新睜開時,眼裏的光芒,多了一種叫堅定的東西。
“堯叔,幫我告訴呂淮,我在一高沒有看見他,他就不是我兄弟。”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不會有人杠,因為我要先自杠一下!(還有人想杠的話,全部反彈!!!)
這裏謝安答應這麽快的确有一點bug了,我自我忏悔三分鐘,(鞠躬道歉.jpg)本來想改,但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是全文存完稿的狀态了,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非常對不起!我不夠嚴謹了!是蠢作者急了!(她急了她急了她急了.jpg)
大家如果能接受的話,就把這當成是因為這是老“攻”說的話吧!所以謝安聽了所謂的枕邊風,腦子一熱就答應了!(只能這麽自我安慰.jpg)再次道歉,以及非常感謝各位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