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金風玉露4
不同于晚起的蘇濯,琴歡顏很早就向勝卻人間閣走去。
蘇濯可以通過時空點數兌換到目标對象過去所有的資料,所花費的點數根據人種的不同而成百上千倍的遞增。所以早在一年前蘇濯在讀取祝家兄妹信息的時候就發現,需要花費的點數已經到了四位數。
——這就說明了,祝家兄妹一生都與仙魔有關。
知曉本次所有計劃的琴歡顏自然也知道蘇濯已經完全确定,昨日所言是為了給他一個臺階下。而他也承了對方的情,此時會再度來到勝卻人間閣,自然是為了祝金風。
一個嘴比城牆還硬其實完全憋不住話語的童年玩伴。
琴歡顏這一生中親近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少的算得上朋友的只有蘇濯一人。祝家兄妹也被歸類為這其中,所以琴歡顏不會放任不管。
但是琴歡顏卻受到了阻礙。
說來或許有些好笑,在勝卻人間閣的院落中,站在天下第一富豪的領地上的天下第一劍客被人攔截了。
來人就像是話本中的妖怪,突然就從天而降出現了在所有人的面前。剛開始只能看到腳,然後一晃神就能看到他的身體,最後空氣中又出現了來人的頭,可不就正像是妖怪一般的出場嗎?
他一出現,數十位護衛甚至包括琴歡顏在內,都晃神了。
原因無他,因為出現的人實在是——太美貌了。
烏黑的發,漆黑的眼,玄色的長劍,雪白的皮膚,雪白的華服,雪白的發帶,雪白的短靴。突然出現的精怪讓人仿佛只能看到黑白兩種顏色,随即就迷失在那張絕世的張揚容貌中。
來人是男是女?這不重要,也分不太清;來人是少年是成年?這不重要,也不好判斷;來人是刺客還是精怪?這很重要,但是已經無人有閑暇去思考了。
——在面對這不屬于人世的姿容之時。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琴歡顏,他的目光從夏安寧的臉移動到了他的雙眼,與對方漆黑的雙眸對視着。
夏安寧則與琴歡顏完全相反,他的心跳得極快,快的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法力讓那熔岩噴發而出來宣洩他心中忍耐數百年期待與痛苦。在那無比漫長的幾秒之後,夏安寧終于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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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話想對陛下您說,一直想要卻未能說出口的話——”夏安寧激動的甚至開始喘息:“陛、陛下——我是,我是,安——”
琴歡顏雙眸寒光一閃,驟然拔劍!
“是!你!”
…………
………………
祝金風一如往常的坐在圍欄上俯視着下方無垠的城市。
他回過頭看向坐在遠處的琴歡顏,對方從不離手陪伴了他十年的長劍已經斷了,劍鞘和劍身都是如此。他的身上一有些狼狽,鬓發雖然未亂,但他身上的黑色勁裝的袖口已經破了。琴歡顏拒絕了啞仆送上的新衣,就聽到了祝金風沙啞嗓音發出的嘲笑:“琴大宗師也有這樣的一天。”
琴歡顏冷冷道:“你即已清楚,又何須多言。”
祝金風幽幽道:“這也證明了,那個人絕非凡人,而與其有過接觸蘇尚,更不是凡人。我的豪賭是對的。”
他說到此就停止了,祝金風不快地盯向琴歡顏:“你不是來聽我傾訴的嗎,這般事不關己的樣子,誰願意找你這樣的人傾訴?”
琴歡顏冷哼道:“你只有找我。”
祝金風看了他半響,突然發出一聲嗤笑:“是的……在玉露死後,我能傾訴的竟然只有你了。可我卻必須要說,若是再不說,萬一事情失敗,我豈非連死時都帶着一肚子不能說的秘密,死不瞑目?”
琴歡顏沒有理他。
“從何處說起呢,是了,這麽多年來我找遍了所有能尋求幫助的事物,包括傳說中的修真者,那群喜歡自稱仙人的無能東西。”祝金風咧開嘴放肆的嘲笑:“然而在修真界的老東西們都無法拯救祝家的時候,龍虎窟的傳言又點燃了我的希望。在我得知了其中發生的事情之後,我才突然發現這個蘇尚絕非當時的我所了解的那樣簡單。所以我用盡所有的手段去查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人,而查的越多越深,才越發發現曾經對他的了解不過都是冰山一角罷了。”
“‘聽說’蘇尚已經準備在找到入口之後去鏟除那魔物了?哈!”祝金風嘲笑道:“你說他哪裏那麽大的自信?在整個東大陸,即使我願意奉上祝家的一切殺死這個魔物,卻連修真界的號稱要飛升成仙的老東西都無能為力。現在,一個小小的,前二十七年都在做乞丐的家夥,卻聲稱要對付那魔物不難,不覺的可笑嗎?!”
琴歡顏閉目靜坐。
祝金風背着手來回踱步道:“你并不意外我說的話,看來那個蘇尚已經将這個世上真的存在仙魔一事告訴了你。”
他站定那瘦弱的身體,盯着琴歡顏道:“這就更加證明了我的猜測是對的。這個蘇尚能在一夕之間從一個無能求死的乞丐變成皇宮貴妃的恩人,從一個不通武藝根骨奇差的凡人變成現在江湖上排的上號的一流高手,但他所有的身體特征都證明了他确實是那流浪了二十七年的乞丐——你想到了什麽?是啦,我想到的,可不就是那話本中的借屍還魂?”
琴歡顏睜開眼睛看向他。
祝金風冷笑道:“我曾旁敲側擊問過那自視甚高的所謂修士,他專修煉器之術,甚至是一位號稱半步飛升的‘高人’的關門弟子——若一個凡人不借助符紙,不需要畫符,只消臨時在空中揮動手指就能呼風喚雨,這可能嗎?你猜那人說了什麽?他說——便是我師父親至,也絕無可能!”
祝金風大笑道:“這些都說明了什麽?這說明了,蘇尚此人,是我祝家唯一的希望。”
琴歡顏冷冷道:“這一切不過是你的猜測”。
“猜測?”祝金風回以冷笑:“是的,猜測。而我必須孤注一擲,別無選擇。而現在,你出現在這裏,帶來了他的判斷和話語,不就是在證明我的賭注已經成功下注了嗎?”
琴歡顏冷哼道:“也僅僅是下注。”
祝金風嘲笑一聲:“可我卻覺得,你琴大宗師如同我一般,對他信心滿滿。我是別無選擇,你又為何?”
琴歡顏再度閉目,不再多言。
祝金風坐下後将杯中青色的酒液一飲而盡,聲音緩緩沉靜下來:“你見過鵲橋仙城當年的景象,那由我的叔父所造成的人間煉獄。曾經我兄妹二人十分憎恨他,恨不得啖其肉啃其骨。但是在他死的那一刻我們卻不恨他了,因為我們也明白了叔父的心情。”
祝金風緩緩描述着:“從出生起就體會着病痛的折磨,無論多麽努力也絕活不過四十歲,我們的精氣就像是線頭從腦袋裏一點點被抽走的感覺你能理解嗎?而死後,是的,死後——那是多麽可怕的死狀啊!即使是燒焦的幹屍也要比那屍身美上萬分!誰願意在自己死後也身體流滿膿瘡,鑽滿莫名的屍蟲,肚子就像孕婦一般脹起到爆炸,噴出惡心至極的蟲豸——而這一切在生為祝家人的那一刻起就無法避免!無法逃脫!甚至在葬入祖陵之後魂魄還要永生永世為那些蟲豸服務!”
祝金風冷笑道:“所以叔父憎恨我們,他不敢憎恨自己,只能憎恨流淌着相同血液的我們!所以他憎恨天下人,憎恨他們即使多麽平窮困苦至少在死後屍身不會遭到如此折磨,魂魄不會被永遠束縛!所以他與天下人結仇,他想要報複他所嫉妒的凡人,他想打破祝家永不墜落的輝煌,打破這出生起就烙在身上的詛咒!”
祝金風低笑道:“可是他也失敗了。”
“我們與叔父沒有什麽不同。”祝金風朝着琴歡顏說道:“我一直很嫉妒你,琴歡顏,你是那樣的幸運。你可以選擇自己要走的道路,我們兄妹卻從出生起就注定了結局。所以哪怕我們兄妹相依為命,将對方當做自己最重要的人,卻不敢相見,因為我們怕,怕自己會忍不住憎恨對方,憎恨這罪孽的血脈!無數的人在我們這裏乞求活下去的支撐,卻不知我們才是那個最渴望活下去卻無法活下去的人。”
琴歡顏淡淡道:“祝家幾百年來又得到了多少他人求而不得之物。”
祝金風嘲諷道:“你覺得這是好事嗎?像叔父那樣的人,應當存在于這個世界嗎?因為自己的恐懼與憎恨就去淩虐他人,用他人的不幸來填補自己的空虛,用他人的痛苦來掩蓋自己的恐懼!而這個人間卻無人能夠阻止他,只能任其肆虐!”
祝金風頓了頓,嗤笑道:“這對于那些真正去努力生存過的人,真正有天賦和本領的人而言,又是何等不公。而祝家人自身所付出的努力都成了泡沫,又是何等引人發笑。”
他看向琴歡顏,一字一頓道:“我說過,我祝金風,無論生死成敗都應由我決定!勝者為王敗者寇,這才是真正的活着!我不能完成的事情,還有我的子孫來替我完成,而不是像如今這般,祝家沒有幾個人願意有後代留下,被這血脈詛咒,永無超生之日!”
作者有話要說: 文裏不好明寫,我就寫在這裏給沒看懂的親啦:
祝金風将所有身家都壓在了蘇濯身上,他承受的壓力非常的大,而他排遣壓力的方法除了cosplay外就是找人傾訴自己內心的話語。而在祝玉露死後,他就變得無人可說又不願意找牆壁或者啞仆,他需要別人“聽”到。這個習慣是我身邊真實發生的事情,就他本人來說真的很能減壓,比日記那種容易讓人看見的要好多了也省事。
祝金風也是琴歡顏在意的親近的人,琴歡顏雖然冷漠卻并非沒有感情,尤其是親近的人——比如他的叔叔和蘇濯——所以他在昨日發現了祝金風緊繃到極限的神經,而在昨日的不歡而散之後,借着蘇濯給他的借口再來找祝金風。
雖然有不少人問我,琴歡顏的原型是不是西門吹雪。作為我心中的劍神,或許在我不知不覺之間确實讓歡顏有了劍神的影子,也或許是西門在大家心中紮根太深哈哈。但是越去描寫琴歡顏這個人,我就越覺得他是一個有人情味的人,雖然這種感情很淡并且特定。也就越脫離了最開始西門吹雪的身影。
就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種感覺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