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無畏風雨1
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人剛剛相識,卻也算是相見如故。蘇濯的桃花運很好,而他本人也是那種很受人喜歡的性格,在江湖上不乏有女子喜歡,甚至傳出了“風流郎君”這樣的稱號。
琴歡顏至今仍記得那日發生的事情。
那日秋雨連綿,蘇濯和琴歡顏二人剛剛走到客棧,走在前方的蘇濯就被一位黃衣女子撲了個滿懷,柔情的叫着“蘇郎”,火辣的訴說着愛語。而那女子的身後則是一位青衣郎君,年紀甚至不足弱冠,又長着一張娃娃臉,武功也只是勉強位列二流之末。那少年一臉怒火的瞪視着蘇濯,又委屈又憤怒道:“蘇尚,我一直道你是為正人君子,卻不料今日竟奪人所愛!”
黃衣女子惱火道:“我與蘇郎情投意合,何來奪人所愛一說!我早就與你說過,我喜愛年長溫柔的男子,像你這般毛頭小子我怎麽可能會感興趣?”
青衣少年怒火沸騰準備拔劍,卻被那黃衣女子一個怒瞪下意識的就把手舉了起來。這動作一出,這對年輕男女均是一愣,頗為尴尬的同時撇過頭去。
蘇濯只覺得這飛來橫禍弄得自己腦仁疼,更何況外邊那秋雨來的突然,自己又沒有琴歡顏內力絕世,衣服正處于半幹不幹的狀态,陰的難受。他無奈道:“無論你們要說什麽,不要站在門口擋了其他人的路。”
黃衣女子面色微紅,但看在青衣少年眼中就像是女子對愛郎的嬌羞。他氣得一腳踢翻了身邊的椅子,怒氣沖沖的回到樓上房間去了。
琴歡顏正思考着日前與蘇濯論劍的感悟,那女子并未妨礙他,他也沒空去搭理。蘇濯內心崩潰的帶着兩個人到了角落的一桌,頂着大廳旁人看戲的火辣目光,直白道:“這位姑娘,我想我們今日應該是第一次相識。不過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明明喜歡那少年,卻拿我來激走他,這樣做不太好。”
黃衣女子臉色越發通紅,她抿了抿唇:“是我之過,還請蘇公子與這位公子原諒。是的,我與劉郎确實兩情相悅,但一來他年紀比我小許多,二來我楊劉兩家不和已久,我與他一起終究不合适。我做不到抛棄我的父母兄弟與他在一起。”
蘇濯用內力讓身體發熱,總算是舒服了許多。他看着女子的臉龐,比起那位外表瞧着不過十五六歲的娃娃臉少年,這位女子明顯已經有二十五六,确實不是那麽合适的。他沉默片刻道:“你甘心嗎?”
黃衣女子嘆道:“不甘心又如何,人本來就不是為了自己活着的。”
蘇濯這一次沉默了許久,沉默到黃衣女子都怯怯不安起來。他微微嘆息:“恕在下直言,姑娘說人不是為自己而活的,那麽也不當讓別人為自己而活。”
琴歡顏略有意外的看向這位溫和的友人,在他的印象與所得到的情報中,蘇濯對所有人——尤其是女人,都是溫柔的,也正是因此才讓他在江湖上有了一些不算低的名聲,而蘇濯對黃衣女子的話已經可以說是他能說出的最嚴厲的話了。
但這般念頭也不過一瞬,琴歡顏便不再多想,繼續沉靜在對劍道的感悟中。
客棧外是瓢潑大雨,廳堂中也僅有的幾桌客人若有若無的悄悄偷窺者三人,但這些人對于琴歡顏而言,什麽都不是。
Advertisement
女子漲紅了臉:“沒想到風流郎君竟然也會說這種話。”
蘇濯淡淡道:“我說了應該說的話,和我是什麽身份沒有關系。”
他指了指自己,指了指琴歡顏:“我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卻因為姑娘而耽誤;而姑娘想要做的事情,會讓我莫名惹上麻煩。那位小公子的穿着明顯顯貴,他不會對你做什麽,卻不會放過我這位‘情郎’,甚至也會牽連到我的朋友。那麽面對這種飛來橫禍,我這般說姑娘,是否錯了?”
黃衣女子抿了抿唇,放棄一般的低頭認錯:“蘇公子說的沒錯,我一時沖動想了這種方法,卻給你們帶來麻煩。我一會兒便去找他說清楚,你并非我喜歡的人。”
蘇濯搖頭道:“然後再去找一個他無法得罪的人裝作你的情郎嗎?”
黃衣女子嘆道:“他脾氣固執,不這麽做他是不會放棄的。”
蘇濯反問:“你确定?”
黃衣女子一愣:“确定?”
“你确定那位小公子會因為你的做法而放棄?”蘇濯淡淡道:“你确定不做這樣的事情無法讓對方放棄?”
黃衣女子咬牙道:“我只有這種方法。我是不可能跟他私奔的。”
蘇濯道:“不論你心中是否下定決心與他分離,都不該騙他。将你的原因告訴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告訴他你不願再見他的心情,告訴他你認真思索之後的決定。這樣才不負初心。”
黃衣女子紅了眼眶:“我說不出來,當着他的面我總覺得愧疚于他,我說不出口。”
“那剛才的欺騙你就可以說出來了嗎?”蘇濯冷淡道:“你只是不敢在他的面前表露出自己的真心而已,這一點你确實不如他。”
黃衣女子羞愧的連耳根都紅了。
蘇濯終于笑了:“如果姑娘真的聽進了在下的話,不若去找那位小公子吧。無論你是愛他還是不愛他,無論你是希望對方接近還是不接近,無論你是想見他還是不想見他,都應該說清楚。這樣無論對方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你自己至少問心無愧,更何況——”
蘇濯略低沉的嗓音總能讓女子們聽的如癡如醉,尤其是他低聲慢說的時候更是溫柔。饒是黃衣女子也略有尴尬地避開蘇濯的目光,卻下意識的跟着對方說:“更何況?”
蘇濯笑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
琴歡顏冷淡地看着蘇濯,他的目光很平淡,仿佛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更沒有人發現他心中的疑問與腦海的回憶。
蘇濯無奈道:“還有什麽想要問的嗎?”
琴歡顏冷冷道:“你為何不用劍。”
蘇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搖了搖頭,笑道:“秘密。”
琴歡顏微微皺眉。
蘇濯站起身,從窗口的竹簾縫隙看向下方的大堂。因為是早晨的關系,底下并沒有說書人在口若懸河講述着江湖逸聞,俠客美人。但是早晨那驚魂一現的驚天奇景仍是讓酒樓大早晨就坐滿了人,大聲讨論着什麽。而相比起蘇濯走過的無數城市,這樓下大部分的都是商人。
其實很好辨認,特別的明顯不符合當地風情的穿着,習慣不同的配飾,甚至頭發和眼睛的異色,都讓這座城市帶着不同于別地的特別的之處。
“嗯?”
蘇濯的聲音打斷了琴歡顏的暗思,他轉過頭道:“何事?”
“那個男孩——”蘇濯看着穿梭在大堂中的布衣小童,那是腳童,專門替人跑腿辦事,賺取一些小錢,多是一些年歲不大的孩子來做,畢竟跑腿一次并不能獲得太多的報酬,而有些夥計需要花費大把的時間:“那個男孩,再向左邊的富商交了差之後,順手拿了坐在門口的西琉國富商的錢袋子。”
琴歡顏淡淡道:“那又如何。”
蘇濯笑道:“跟上去看看吧,反正現在也沒有什麽事情做。”
琴歡顏皺眉,但他并沒有否認蘇濯的提議,而蘇濯也很難從琴歡顏的臉上看出他的心情。蘇濯很喜歡和琴歡顏交流,或許初時是因為琴歡顏的性格很像自己的二師兄傅謙聞,但是相處久之後就發現兩人截然不同,但是相同的是,兩個人都是值得交往的人。
琴歡顏淡淡道:“你不像如此熱心的人。”
蘇濯點頭:“自然。”
琴歡顏站起身:“那個小偷有特別之處?”
蘇濯笑道:“知我者歡顏也。”
二人走下樓,那偷盜的腳童已經看不到身影了。蘇濯朝掌櫃道:“勞煩掌櫃告知,方才那腳童去了哪裏?”
掌櫃立刻回道:“客觀若是需要腳童跑腿,小人立刻就去尋來。”
蘇濯笑道:“不,只是對方才那個孩子有點感興趣。他朝什麽地方走了?”
掌櫃仔細想了想:“小人确實不知,這城中的腳童常常會在我店門前徘徊找些活計,小人從不曾專門去找過哪些人,也未曾去關注哪些人。”
蘇濯點頭道:“謝謝掌櫃了。”
二人走出客棧,琴歡顏周身冷氣自動讓周圍形成了隔離帶。他冷冷道:“那掌櫃說謊。”
蘇濯點頭道:“我方才問他腳童去了何處,他卻暗示我并不知道對方蹤跡以及地址,顯然有假。方才他眼角下意識右轉,看來那孩子是朝着東邊去了——東邊,我記得東邊有個廢棄的河神廟,是諸多乞丐的落腳之處,很可能朝着那邊去了。”
琴歡顏道:“你知那腳童是乞丐?”
蘇濯點頭道:“雖然他穿的很幹淨,但是指縫中有着深色的泥,他走的時候擡腳露出了鞋底,底面有深綠色的青苔,并且手臂在擡起的時候露出了外衣下的內衫,明顯已經十分破爛了。”
琴歡顏知曉蘇濯的觀察力向來細致入微,點頭道:“那便去。”
蘇濯好笑道:“雖然我知你性格如此,但是如此不好奇,還是讓我好生失落。”
琴歡顏冷淡道:“時候到了,自然會知曉。”
蘇濯無奈搖了搖頭。
事實上,他能如此肯定的告訴琴歡顏那腳童的位置,除了對自己觀察力的确信之外,真正的原因是那腳童身上特殊的“氣”。
那個孩子,日後絕非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