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如果在很久以前,有人對她說:我可以為了你去死。
程栀一定嗤之以鼻,甚至要毫不留情地冷嘲熱諷對方一番,她覺得世上不會有任何人值得她放棄生命,同理,她也不會認為自己值得其他人放棄生命。
可是真的有人向她證明了這句話。
車禍來臨時,許璨毫不猶豫地用血肉之軀保護了她,代替她骨折,代替她被醫生下病危通知,代替她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
少年紅着眼說出的這句話,比她27年的人生裏聽到的任何情話都有力量。
因為她知道,這句話是真的。
真實到讓人不敢面對,不敢接受,甚至避之不及。
她涼薄又自私,縱然有財産無數,卻如何也拿不出能夠與這份感情相衡的東西來。
就像你看到一朵美麗的花,這朵花開到了你心裏,想要得到它,摸遍全身才想起自己一貧如洗的事實,只好隔得遠遠地觀賞它,并在心裏默默許願,春季常留,花開不敗。
她匮乏的感情,無法支付這份激盛的愛意。
許璨強忍着抽噎,提高了聲音:“你說話!”
程栀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喜歡和公司的人扯不清關系,這樣會很麻煩。”
事實上,她已經公私不分,無意中給了許璨很多關愛,譬如周格森,譬如得罪王宕又辭退鶴美雲。
許璨冷冷道:“那我和公司解約就可以了嗎?”
程栀嘆口氣,有些頭疼:“許璨,不要耍脾氣,你現在就像一個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哭哭啼啼質問對方為什麽唯獨不給你。其實根本沒有為什麽,就是不想,不喜歡而已。”
這句話無疑戳中了這個總是佯裝成熟的少年的痛點,他頓時收起脆弱,用一種程栀極為陌生的冷漠眼神看着她。
Advertisement
“如果不想給,那就從一開始就不要給,那你這樣又算什麽呢?你總讓我感覺你也是喜歡我的,只要我再努力一點就可以夠到你,可是每當我前進一步,你就離我更遠,現在你還要和別的男人睡覺!”
一旦嘗過甜美的糖果,擁抱過溫暖的身體,又怎麽還能忍受苦痛和孤獨呢?而施舍糖果的人,卻突然将他伸出的手打落,然後冷冷對他說:像你這樣出身低賤的人,怎麽配吃我的糖?
17歲的許璨,面對耀眼的程栀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就連說話都會膽怯,他會在與她每一次擦肩而過的瞬間不動聲色地兵荒馬亂,會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努力,演好每一場戲,深更半夜在劇本上寫滿筆記,對着鏡子一遍又一遍地排練,只是想要成長更快一點,再快一點;18歲的許璨,鼓起勇氣向她邀約,卻在成年之夜迎來最驚喜的禮物,他半推半就,忍不住緊緊擁抱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19歲的許璨,逐漸褪去青澀,用兩年積累的自信想要靠近她,可是在這一夜,她輕而易舉就把他打回原形。
他眼睛裏淚光閃爍,擡手擦去,眼前浮現的卻是他17歲那年,傷痕累累趴在肮髒的小巷裏,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抓住她的衣擺,忍着屈辱與羞恥哀求她。
他現在的模樣和記憶裏又有什麽不同?不過是換了昂貴的衣服,華麗的房子,可在她面前卻依舊是那個卑微可憐的少年。
求你——請看看我吧,也請快一點,喜歡上我吧。
程栀別開眼,站起身漠然道:“如果以前讓你誤會,那我向你道歉,以後我們就互不相幹,如果你想要解約,那麽我可以——”
他突然手腳并用爬過來,像一只受傷的幼獸,撲到程栀身上,緊緊抱住她,然後惡狠狠地咬住程栀的頸側。
程栀吃痛,卻怎麽也推不開他。
直到程栀聞到空氣裏淡淡的血腥味,才聽到他哽咽的聲音:“不許你回去!不許你和別的男人睡覺。”
不知道是他的眼淚還是她的血,順着她頸側從衣縫滑下,像一把蜿蜒的刀輕輕劃過她的心髒。
迅疾敏銳又綿長遲鈍的痛。
終于,她擡手撫摸他淚水涔涔的臉,低聲哄他,“別哭了,好不好?”
-在這個世界上,沒什麽是永恒的吧?
許璨看向她,茫然又可憐 ,黑色睫羽上一顆淚珠搖搖欲墜。
一只手托起他的脖頸 ,溫熱的唇瓣吻去他臉上的淚水。
-就算是少年的愛,也總有時限。/公/衆/號/小/甜/寵/文/
她嘆息一聲,無奈地說:“給你糖吃還不行麽?”
-時限一到,主角退場,這場夜半舞劇也将和平謝幕。
許璨瞪大眼睛,程栀以吻作答。
窗外一只夜蛾撲打着翅膀栖息在玻璃窗的光斑上,窗內人影交疊,風光旖旎。
過了許久,許久……
一道沙啞性感的聲音響起,帶着威脅的意味說:“以後不許你和除我之外的異性走近,不許和他們說工作之外的話,要是讓我看到你碰了誰,我就——”
“你就,你就哭給我看?”
“……”
少年氣紅了臉,但眼睛裏閃耀着足以令程栀心悸的光芒讓她忍不住親了親他,立刻看到他眼睛又亮了幾分,把另一邊臉湊上來,“還有這裏。”
程栀哼笑一聲,懶得陪他玩幼稚的親親游戲,反而伸手用力掐了他一把,把他的嘴巴都扯歪了。
“小狗一樣把我咬成這樣,還好意思讨吻,我看你是讨打。”
許璨吃驚地捂着臉,聽她提起才想到自己的“傑作”,于是急忙去看她的頸側,果然有個清晰的紅色牙印……傷口的血絲還沒幹涸。
他又內疚又有些得意,好像在她身上蓋了專屬于他的章一樣,因為正是從今天起,程栀就是他的人了。
即便這樣想着,許璨還是翻身下床找來消毒水和藥膏,小心翼翼地塗抹在傷口上。
程栀垂眸看着他為自己包紮,神情既專注又嚴肅,像一個有專業知識的醫生,散發着令人信服的成熟氣質。
但也只是表象而已,程栀想。
許璨的氣質太迷惑人心,可塑性極強,就算沒有周格森和公司的資源,也許他也依舊會有如此快的成長速度。
他的動作太輕緩,幾乎讓程栀察覺不到痛,于是在光線低暗的房間裏慢慢睡去。
許璨把藥箱放好,輕手輕躺在她身邊,慢慢抱住她的腰,然後貼在她耳邊呢喃低語。
想要讓她聽到,又不想驚擾了她。
于是只是笑了笑,嗅着她身上的氣息,一同沉沉睡去。
花園裏淡綠色的燈次第熄滅,虛幻的光斑消失,夜蛾撲打着翅膀飛走,不知疲倦地追逐着令它甘願焚身的光和熱。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進展這麽快的原因是……
許璨:(冷笑着亮起刀片)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