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等醫院外的記者撤幹淨時，已經是事故後一個月了。
許璨經過一個月的調養，已經能夠進行簡單的活動，除了胳膊上的石膏，稍顯蒼白的臉色和身上的病號服外，看不出重傷的痕跡。
而周格森就慘了，他是個閑不住的，當經紀人時成天在外奔波，看山看水看風景，忙的不亦樂乎，結果腿骨折而後連翻身都要人幫忙，只能守着窗邊看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實在憋屈。
程栀為許璨請了營養師，結合醫生的建議，變着花樣給許璨煲湯燒菜調理養胃，一日三餐按時送到醫院，結果許璨仍舊是吃的少吐的多，原本就單薄的身體轉眼間就瘦得皮包骨。
程栀因為公司事忙很少去醫院探望，但當營養師頻繁打電話表達她的擔憂時，程栀也忍不住親自去醫院看看。
臨行前，順便打包了一份家中廚娘給程栀熬的人參豬肚湯。
程栀到醫院的時候，許璨靠在床頭看書，營養師就站在旁邊勸他多吃一口，許璨眉眼淡淡地搖頭，順便還加了句氣死人的話：“拿出去吧，味道很惡心。”
營養師二話不說，端起食盒，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程栀頭疼地扶額，能把重金請來的營養師磋磨成保姆的，大概只有許璨。
營養師氣呼呼地走到門邊才注意到程栀，勉強笑着打了招呼：“程總，您來啦。”
原本專注看書的許璨擡眸看過來，程栀剛要朝他笑，他立即又冷淡地收回目光。
不知道在鬧什麽脾氣。
程栀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安撫了下委屈的營養師，才走了進來。
“我說你，說話委婉一點不會？幹嘛非惹人不開心。”
許璨頭也不擡，“我也不開心。”
程栀愣了下，她發現許璨這人，越相處越像個小孩兒，你不開心？你不開心也不讓別人開心？這是什麽幼稚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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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麽不開心的？”程栀随口問。
許璨卻突然擡了頭，眼神看得人心裏發毛。
“你工作很忙嗎？”
程栀剛要回話，他又說：“忙到甚至連來看看救命恩人的時間都沒有麽？”
這是他第一次拿“救命恩人”這四個字來壓她。
程栀道：“如果你有什麽需要的都可以告訴我。”然而他一直沒有主動聯系她，并且營養師也每天彙報許璨的情況，程栀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需要專程來一趟。
“只要是我需要的，你都給麽？”
“……”
他這咄咄逼人的架勢倒真讓程栀感受到了他的幾分怒意。
永遠不喜形于色的許璨，生氣起來原來是這個樣子。
程栀別開眼，沒回話。
許璨的視線也重新回到書上。
等了一會兒，程栀把保溫瓶放在桌上，站在床邊掃他一眼，“要不要嘗嘗這個？人參豬肚湯，養胃的。”
許璨翻了一頁書。
程栀沒心思和他耗，順勢坐在一邊，把湯倒出來，自己先喝了一口，故意評價道：“嗯，爽口不油膩，不錯。”然後也不去看許璨，自顧自喝起來。
程栀家中的廚娘的手藝很不錯，剛好程栀從早上就沒吃飯急忙去公司開會，回來後接到營養師的電話拎着湯又來了醫院，倒真有幾分餓。
程栀心無旁骛地暢飲，許璨手邊的書已經很久沒翻頁了。
許璨看着程栀的側臉，眼神霧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麽，再回神時書頁的一角已經被捏皺了。他把書猛地合上，眉間氤氲了一片黑氣。
程栀聽到他合書的聲音，側過頭來，對上他略帶陰霾的眼神。
許璨：“不是給我喝的麽，都要被你喝完了。”
程栀：“……”
程栀把保溫杯放到他床桌上，因為保溫杯的杯蓋被她用了，她只好出去再找一個湯碗過來。
等程栀拿着從醫院食堂拿來的一次性湯碗回來時，許璨已經把湯得一幹二淨了。
程栀驚訝道：“喝這麽快？你不是倒掉了吧？”她走的時候明明還剩一大半，不過幾分鐘時間，怎麽可能……
“因為很好喝。”所以喝的快。
他又翻開書，随意停在一頁。
再看許璨原本稍顯蒼白的臉此刻不知為何有些微微發紅，嘴唇也變得粉潤，程栀想，或許是喝湯太快。熱的。
程栀把保溫杯收好，拿起杯蓋喝掉自己原本剩的那些湯水。
熱湯入腹，身體也跟着放松下來。
他看着她的唇貼在杯壁處，落下半個模糊的口紅印。
不經意間，覆蓋住他的罪證。
許璨低頭，掩去眸中的笑意。
程栀喝完湯，起身準備回去，許璨突然說：“湯很好喝，謝謝。”
“嗯，不客氣。”
“明天喝什麽？”
程栀：“……什麽？”
許璨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說道：“你家廚娘的手藝比較符合我的胃口。”
他沒說完，但程栀已經明白了。
“那好，明天我讓人給你送過來，如果有想吃的可以告訴營養師，我會讓廚娘和她一起研究你的食譜。”
“可是，沒人陪我一起吃飯，我就沒有食欲。”
“？”
許璨的眼睛終于從書裏擡起來，一本正經道：“我看你吃飯的時候，狼吞虎咽的模樣很有食欲，你來陪我吃飯。”
狼吞？虎咽？程栀這下才徹底明白了。
她心裏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世界上能使喚我程栀的還沒出生，你算個……
許璨用綁着石膏的手捂住胃部，微蹙眉頭，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算是救命恩人。
程栀把話咽了回去，扯着嘴角笑了笑：“行，等着吧。”
說完，把高跟鞋踩得咔咔咔響地走了出去。
目送着女人的背影消失，許璨臉上浮現出一點無法言喻的笑意。
似滿足，又似寵溺，又夾雜着些許複雜的情緒。
而那個被氣走的營養師，在醫院溜達了一圈後轉去了周格森的病房。
周格森雖然在病中但胃口極好，那些許璨看都不看一眼的食物都被營養師送到了周格森這裏。
周太太迎上前，“喲，您來啦！老周自從喝了您煲的鴿子湯之後就成天念叨着讓我也跟着您學學呢。”
營養師無奈道：“那孩子要是能和周先生胃口一樣好，我就省心了。”要不是工資開得高，雇主長得好，她早就收拾東西走人了。
周太太熟練地把食盒接過來，給早在一邊抻着脖子嗷嗷待哺的周格森擺上，打開湯罐一看，“嘿，人參豬肚湯？趕巧老周最愛吃豬肚了。”
“可不是麽，這麽好的東西，那孩子看都不看，連味都不愛聞。”
周格森咂咂嘴：“那臭小子看着乖，其實主意大着呢…唔，便宜我了。”
次日中午，程栀帶着家中廚娘做的四菜一湯外加一盒好消化的點心去了醫院。
或許是有了約定的緣故，許璨使喚起人來非常理所當然，一大早就給程栀發消息，說讓她早上不必來，但中午他要吃xxx，xxxx以及xxx，如果能有xxxxxx更好。
末尾還有一句：好好吃早飯，不要空腹喝咖啡。
程栀收到消息時剛要開車出門，略掃了一眼就去了公司，等開完會坐在辦公室裏，才又拿出手機仔細看那條消息。
這算是許璨第一次給她發微信消息，破天荒的，真夠稀奇。
萬鷹敲門進來，給程栀遞來兩份需要簽字的文件，看程栀心不在焉地簽了字，猶豫着問：“程總，要不要讓人送一杯咖啡？看您有些累了。”
程栀點開許璨的微信，擺擺手示意，萬鷹欠了欠身走了出去。
許璨的頭像是他在某部電影裏的劇照，背對鏡頭，只有一個輪廓模糊的黑色剪影。程栀突然有點好奇他以前頭像是什麽，但程栀就連什麽時候加了許璨都不記得，頭像的事，自然也就無從得知了。
許璨的朋友圈很少，短短幾條一拉就到底，幾乎半年發一條，發的內容還不是工作相關的，只是一些沒有實際意義的照片，譬如被烏雲掩映的太陽，夜幕中一道銀河，行色匆匆的人們，甚至是地上的落葉，像是随手拍攝，但拍攝的角度和光影都很講究，程栀覺得他應該研究過攝影，或者是因為身邊就有專業的攝影師，耳濡目染的，拍出來的東西也不會太差。
程栀把照片放大看了看，什麽新奇的發現都沒有。
程栀覺得自己這行為有點無聊，點了圖片一下想要退出去，卻不小心給他點了個贊。
程栀連忙取消，取消後又蹙起眉頭，想了想又點了回去。
心虛什麽？她心想，看了就看了。
正要放下手機準備處理工作，許璨的消息就從發了過來。
“你在做什麽？”
他一定是看到自己點的那個贊了。
程栀回：“在工作。”
“你喜歡那張照片嗎？”
沒頭沒尾的。
他或許也這樣覺得，于是又加了一句：“你點贊的那張。”
程栀點贊的是那張夜幕銀河，但不小心點贊的事情，她沒必要說。
“挺喜歡的，你拍照技術不錯。”
對話窗裏顯示出“對方正在輸入中……”，斷斷續續，一直持續了有兩分鐘。
不知道在說什麽，需要這麽長時間。
結果等了一會兒，她看到他的頭像換成了那張銀河照。
緊接着，消息終于發了過來，只有四個字。
“我也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