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就是他
陸瑾沉把人抱回來的時候,謝沐然和紀梵就倚着玄堂,站着玩手機。
大門虛掩,透着光,不規則地照在地上。
何子殊臉埋在寬帽間,雖然被遮了大半光線,多少還是漏了點進來,被恍着,顫了顫睫羽。
謝沐然聽見動靜,踢沓着拖鞋,把門拉開一個大縫,一句“哥”剛出口,就放輕了聲音:“睡着了?”
“嗯。”陸瑾沉動作很輕,斂了斂眸子,看着謝沐然和紀梵,淡淡開口:“一直在這裏等?”
謝沐然也沒掩飾,點頭:“怕你帶着他回來的時候,沒手開門。”
他們也沒猜錯。
人是被抱回來的。
紀梵關了玄關上頭的燈,開口:“我煮了點蜂蜜水,要不要給他喝一點?”
陸瑾沉看着懷裏的人,默了默,才回道:“睡了,先別吵他。”
“等醒了再說。”
“那先端到房間,放保溫杯裏溫着?”紀梵繼續道:“半夜如果醒了,也能喝。”
陸瑾沉:“嗯。”
紀梵:“哥,你要不要也喝一點?我煮了很多。”
陸瑾沉輕笑:“我沒喝酒。”
紀梵:“我知道,剛從外面回來,暖一下身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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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一下身?
陸瑾沉眸色有點沉。
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陸瑾沉搖了搖頭。
紀梵知道陸瑾沉的口味,只當他是不喜歡蜂蜜水,又道:“我去沖杯淡的,加點檸檬片。”
陸瑾沉聲音微啞:“不用,回去睡吧。”
說完,抱着何子殊往樓上走。
直到樓上傳來落鎖的聲音,謝沐然才轉頭,定定看着紀梵。
紀梵擡腳想走,被謝沐然一把拉住。
紀梵:“幹嘛。”
“你都沒看見?”謝沐然瘋狂拉扯自己的領口。
紀梵皺眉:“熱的話轉身出門,冷靜一下再回來。”
“啊啊啊啊啊啊!要冷靜的人是我嗎?”謝沐然神情有些崩潰,在玄關的短階上來回走了好幾趟,才突然湊近,貼在紀梵耳邊:“下車的時候,扣子都扣好的,回來的時候解了好幾顆,你都沒看見?”
紀梵愣了下,下意識問:“誰?”
謝沐然:“哥啊!”
紀梵:“?”
紀梵:“……”
“你的意思是?”紀梵幽幽擡眸,看着謝沐然。
謝沐然一本正經:“我什麽都沒說。”
紀梵:“你說了。”
謝沐然:“我沒有。”
紀梵:“你有。”
謝沐然:“我說什麽了?”
紀梵:“你自己心裏清楚。”
謝沐然:“我可沒有說他們兩個在外面亂搞啊!”
紀梵:“總結陳詞很到位。”
謝沐然:“梵言梵語!小心我律師函警告!”
兩人說完,一對視,齊齊擡頭,往樓上掃了一眼。
謝沐然突然開口,語氣平靜:“這別墅你來過嗎?”
紀梵不知道謝沐然為什麽問這個,可還是如實回答:“沒。”
謝沐然:“那你知道現在子殊住的那個房間,原本是哥的房間嗎?”
紀梵偏頭看他。
謝沐然機械轉頭,假笑:“小周說漏嘴了。”
紀梵輕飄飄回:“不用解釋。”
謝沐然:“……”
謝沐然:“我懷疑你在內涵我。”
紀梵:“不用懷疑。”
謝沐然:“……”
紀梵轉身進了廚房,把蜂蜜水倒進保溫杯。
然後上樓,在門口站定,把蜂蜜水放下,敲了敲門:“哥,蜂蜜水給你放門口了,有事叫我。”
謝沐然扒在樓梯口看紀梵,比了個大拇指。
很好,紀哥就是紀哥。
紀梵刻意壓了聲音,所以叩門聲和說話聲都很輕,沒擾到何子殊。
陸瑾沉開門端過蜂蜜水,放在床頭。
盯着看了一會兒,倒了一杯,嘗了一口。
有點甜,除了蜂蜜的味道外,應該還加了點別的。
他向來不喜歡甜口,也喝不出來,但這人應該會喜歡。
何子殊睡着的時候,向來安靜,喝醉的時候更甚。
陸瑾沉坐在床邊,曲着指背,貼着何子殊的臉,輕刮了一下。
現在這麽乖。
也不知道剛剛那個胡亂湊上來的人是誰。
想到那個中途換了方向的吻,陸瑾沉眸子暗了暗。
要不是真醉了,他甚至以為這人是故意的。
陸瑾沉自認不是有耐性的人,從小到大,一向如此。
編排他編排得最狠的,恰恰就是親媽,宋希清。
宋希清總說是取錯了名字,陸瑾沉、陸瑾沉,才養成了這副冷沉沉的樣子。
不止一次說他過得太随意,難聽點就是潦草。
看着講究,得體,其實偏頗又矛盾。
陸瑾沉不以為意。
也就這樣了,他想。
沒什麽不好,都這樣過了這麽多年了,再多個幾年,跟再多個幾十年,其實沒什麽差別。
直到他遇見何子殊。
矛盾來了,偏頗來了。
欲望來了,克制也來了。
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耐性足夠好,好到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
陸瑾沉起身,走到浴室,打開冷水沖了一把,才雙手反撐着臺子,擡起頭。
窗戶開着,風輕嘯着灌進來,打過玻璃窗縫的時候,還發出尖銳的響動。
水珠貼着臉往下淌,被風一吹,燒灼感消下去大半。
陸瑾沉看着鏡子裏的人,都覺得好笑。
當時他是怎麽想的?
小朋友都這麽乖的任親、任抱了,都沒有親下去。
他甚至覺得,借着酒勁,哄着人做些過分的都不是什麽難事。
不是不想,只是舍不得。
不是時候,地點也不對。
哪怕他知道那地方閑人進不來,但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
只是吻個額頭而已,他都見識了那所謂的“自制力”。
陸瑾沉倚着牆,直到身上的水跡被徹底吹幹,才從浴室走了出去。
體溫已近冰涼,怕寒氣涼着他,陸瑾沉也沒敢碰,替人蓋好被子,留了盞燈,走出去,打了個電話。
陸瑾沉倒了杯涼水:“說。”
“語氣這麽差?”沈譽悠悠道:“我這是打擾到你了,還是打擾到你們了?”
陸瑾沉語氣平靜:“挂了。”
沈譽笑了下。
很好,陸瑾沉有時間回電話,心情又不好,證明小吉祥物尚且安全。
沈譽開口:“回別墅了?”
陸瑾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宋易,低頭點了一支煙,回道:“說什麽了。”
“你做了什麽,他就說了什麽。”沈譽随口一答,就聽見“啪”地一聲響,開口:“抽煙?現在不怕被他發現了?”
陸瑾沉抽了一口,也沒過肺,語氣隐約帶着點躁:“睡了。”
沈譽一聽明白了,怪不得有時間接電話,怪不得心情不好。
陸瑾沉沒興致跟沈譽貧,語氣有點冷:“說正事。”
“說”、“挂了”、“睡了”、“說正事”。
惜字如金。
不愧是陸瑾沉。
沈譽沒想往槍口上撞,直接開口:“人追到了沒?”
陸瑾沉沒回答,單腿微曲,抵在牆上。
沈譽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低氣壓,為了防止陸大隊長直接挂斷電話,連忙開口:“我在說正事,你先回答我。”
陸瑾沉把煙掐滅:“你最好說的是正事。”
沈譽聽出了話外音。
作為樂青總裁,松了一口氣。
身為陸瑾沉好友,又嘆了一口氣。
沈譽:“白姐給我打電話了。”
陸瑾沉眼皮一撩,頓了頓:“什麽時候?”
“剛剛,沒多久。”沈譽回道:“問我你們倆是不是在一起了。”
陸瑾沉不冷不熱回了一句:“繼續。”
沈譽:“我說在追,還沒追到。”
實話。
可陸瑾沉聽了想打人。
沈譽:“白姐很開心,說很好。”
“還說不敢去問你,怕她一問,一激,你頭腦一熱,一得逞,事情就難辦了。”
陸瑾沉:“……”
沈譽:“還讓我轉告你,別追了。”
陸瑾沉:“……”
沈譽:“還說……”
陸瑾沉冷笑:“這就是你說的正事?”
沈譽:“我還沒說完。”
陸瑾沉啞着嗓子:“我再給你一分鐘的時間。”
沈譽簡潔明了:“梁老說的。”
陸瑾沉一皺眉。
沈譽:“子殊馬上要試鏡進組,他有天賦,可畢竟缺少後天系統的培養,和科班出身的演員比起來,少了點經驗,所以要彌補這麽不足,除了努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心境’。”
沈譽:“你也知道,白姐的這部電影,整體基調比較晦澀,雖然子殊那個角色色調比較明快,但最關鍵的那段戲比較難,導演會重點磨。”
沈譽:“白姐說因為一些調整。”
陸瑾沉:“什麽調整?”
沈譽:“說那個沖突最大的戲份可能會提前。”
“梁老的意思是,要入戲快,少吃點苦,外部影響就盡可能減少。”沈譽頓了頓,嘆了口氣:“不是說談了就演不好,圈子裏這麽多談戀愛的,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受什麽影響。”
“但梁老說,這條或許不适用于別人,但适用于子殊。”
“第一次嘗試大屏幕,不能萬無一失,也要盡可能減少失誤。”
沈譽又道:“你們兩個啊,消息性價比太高了,娛記只要蹲住了,就一個,都能吃到撐,得緩緩。”
沈譽半天沒等到陸瑾沉的回答,低頭看了一眼,确認還在通話,才又貼回耳邊。
陸瑾沉輕聲問:“梁老想怎麽做?”
沈譽:“先別談,等……”
陸瑾沉打斷:“不是說這個。”
沈譽:“?”
陸瑾沉:“沖突戲份提前,想怎麽讓他入戲?”
入戲這東西,本就是個近乎“悖論”的主觀題。
演得好,入戲,是兩碼事。
但說這話的是梁也。
他口中的“入戲”,沒有折扣。
同樣的,他說了“吃些苦”,也沒有。
當年白英拿下影後的時候,只有二十五歲。
為了最後那幾個鏡頭呈現出來的“死氣”,為了讓她徹底入戲,梁也找了當時一個專門和罪犯對話的節目,帶她進了監獄。
而那幾期,是節目最後、也最沉重的專題——死刑犯的最後一夜。
哪怕是心理建設足夠強大的主持人,采訪結束的時候,神情都已經恍惚了。
梁也就讓白英隔着玻璃窗,坐一旁記錄,一個字一個字記錄。
一個專題,十個人。
最後一個是女孩子,年紀跟白英一樣大。
她一夜沒睡,白英也一夜沒睡。
這事知道的人很少,白英也不在旁人面前提及。
陸瑾沉知道,是因為宋希清。
當時白英殺青的時候,宋希清陪了她半個月。
所以梁老口中的“入戲”,絕對不只是這樣。
他只是其中一環。
沈譽剛開始還以為陸瑾沉會生氣,可誰知他第一時間問的竟是這個,回道:“這個你最好去問白姐,她沒細說,我也不好多問。”
“不過我聽她的意思,也就那一個戲份,等過了就好了。”
陸瑾沉:“知道了。”
兩人又聊了兩句,陸瑾沉挂掉了電話。
掃了眼時間,又點了支煙,最終還是給白英發了個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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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殊醒來的時候,喉嚨很燒,也很幹,還有點發苦的刺澀。
他擡手,腕骨抵着額角,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
還未起身,就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以及一句:“醒了?”
何子殊眨了眨眼睛。
他好像聽到了隊長的聲音?
怔神間,那聲音又響起。
“哪裏難受?”
何子殊這下總算确定不是幻聽,徹底醒轉。
他坐起身來,皺了皺眉,神情極度茫然:“哥?”
陸瑾沉把蜂蜜水遞過來:“嗯,蜂蜜水,先喝一點,潤潤喉嚨。”
何子殊愣愣接過:“哥你怎麽在這裏?”
“先喝。”陸瑾沉在床邊坐下,半晌,輕笑了一下:“還是要我喂?”
何子殊捧着杯子,抿了一口。
蜂蜜水順着喉道滑了下去,刺澀感消了大半,連帶着思緒都順暢了好幾分,然後,何子殊腦海中倏地就閃過幾個片段。
兩人正走着,陸瑾沉不知道說了什麽。
他就扒拉開額頭前的碎發,要親親。
後來,好像還扒着陸瑾沉的衣服想要親他???
何子殊:“???”
何子殊:“!!!”
冷氣夾着水汽,何子殊猛地嗆了一口,開始劇烈咳嗽。
陸瑾沉起身想給他順氣,可是手還沒撫上背,迎面就塞來一杯蜂蜜水。
緊接着,就看見這人一扯被子,直接蓋頭,縮成一團。
連頭發絲都沒有露出來。
何子殊躲在被子裏,瘋狂眨眼,滿臉通紅,連呼吸都拼命壓着。
完、完了!
小流氓!
小流氓出現了。
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