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月老樹
何子殊虛靠在側牆上,朝着“月老樹”的方向,遠遠望了一眼。
這雲蓬山頂視野開闊,那“月老樹”就在崖岸邊的位置,突兀長着。
可不知道是不是長了百多年,又冠了一個溫柔的名字,在亂石野草間,斟着風,看着挺入心。
枝杈間,還飄着點隐約的紅,覆在新雪下。
風一吹,花葉挾着雪粒,簌簌落着。
手機震了震。
何子殊低頭一看,謝沐然問他在哪。
何子殊回了一句“馬上就來”,擡頭的瞬間,忽然看見那“月老樹”下多了一對情侶。
他看不清模樣,只能看見男孩子俯身,吻了吻女孩子的額頭,同行的人站在不遠處,替兩人拍照。
不知怎的,何子殊耳邊閃過那個攤主老奶奶的話。
“他也買了一對。”
“說跟愛人來的。”
“我說可以去月老樹下拍個照,還說愛人害羞呢。”
何子殊莫名覺得額角的位置有點熱。
他擡腳欲走,眼前倏地一黑。
虛虛搭着眼睫的手,溫熱,指縫間透着影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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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亂看。”陸瑾沉聲音貼着耳際響起。
何子殊耳根泛紅。
什麽亂看。
說的他真的很像小流氓。
今天日歷上一定寫着不宜出門,才三番五次被抓包。
何子殊心虛道:“沒亂看,剛剛在回然然信息。”
并沒有偷窺。
不要亂說。
陸瑾沉笑了笑,也不戳穿:“口罩戴上。”
何子殊往後看了一眼:“好像人多起來了。”
“嗯,”陸瑾沉回,“時間差不多了。”
“還有沒有什麽想要的?”
何子殊搖頭,想了想:“平安符、姻……”
陸瑾沉動作一頓,嘴角勾起:“姻什麽?”
何子殊大腦急速飛轉:“應、應該都買好了吧。”
他忙低下頭去,裝模作樣看時間,急切道:“都買好了,等會兒人會更多,早點下山,然然還在等。”
一口氣快速說完,也不等陸瑾沉回複,立刻扭頭就跑。
陸瑾沉半是心癢半是好笑,慢悠悠跟上。
上山的小路那邊,已經立了塊指示牌,說雪天路滑,禁止通行,字旁還畫了個箭頭,指着大路的位置。
幾人怕一起走太顯眼,特地隔了段距離。
謝沐然和紀梵走在前面。
何子殊和陸瑾沉跟在後面。
“忘了拍照了。”何子殊低頭,有些孩子氣地挑了點碎雪起來。
陸瑾沉輕笑:“月老樹?”
“不是!”何子殊迅速否認,還有些緊張地往四周看了看,“是合照。”
“就是覺得,難得四個人一起出來,也不是為了工作,應該拍張照的。”
“不難得,”陸瑾沉擡眸:“只要你想,什麽時候來都可以。”
何子殊:“那會被小周和傑哥他們念死。”
“不會,”陸瑾沉輕笑:“拿人手短,他們不敢。”
何子殊不解:“他們拿什麽了?”
陸瑾沉食指微曲,勾了勾那個裝滿平安符的布袋子。
陸瑾沉付錢的時候,何子殊沒在跟前,他接過,掃了一眼,問:“一共幾個?”
陸瑾沉:“二十一個。”
片刻後,陸瑾沉又漫不經心開口:“不問問價格?”
何子殊動作一頓。
“四百三十七。”陸瑾沉悠悠道:“自己算算。”
自己算算。
何子殊自然知道陸瑾沉要他算什麽。
那什麽一下十塊錢。
四百三十七元,精确到小數點,就是要摸43.7次。
何子殊有些後悔。
當時自己為什麽沒有坐地起價。
就應該做個黑心商家,摸一下五百塊。
那陸瑾沉還得給他貼錢。
不、不對啊,何子殊突然轉過彎來。
明明可以用錢解決的事情,怎麽變着變着,單位就從幾元錢變成摸幾下了?
陸瑾沉見人不答,眉梢微揚,開口:“按規矩,還要算利息。”
何子殊滿腦子都在想“為什麽要摸,為什麽不能給錢”,聞言,破罐子破摔道:“沒有!把鹽鹽押給你。”
陸瑾沉看着“賣女求榮”的小吉祥物,直接輕笑出聲。
陸瑾沉怕人惱,換了個話題,問:“這些都要送給誰?”
何子殊報了一串名字,提到宋老師的時候,他頓了頓,擡眸看向陸瑾沉:“宋老師會不會不喜歡?”
何子殊看着手上的平安符。
其實就是這個小荷包,針腳并不細致,甚至有些粗糙。
他又想起宋希清那周身的氣質。
好像,是有些不合适。
陸瑾沉心頭微燙,笑了一下:“不會,這個很好。”
何子殊:“那你挑一個老師最喜歡的顏色,等回家的時候帶給她。”
陸瑾沉随手挑了一個,放到何子殊掌心:“想什麽時候回去?”
何子殊看着手裏粉絲的小荷包,沒多想:“随你啊,你什麽時候方便,就什麽時候回去。”
陸瑾沉:“春節。”
何子殊點頭:“不用急啊,這個平安符應該也沒有保質期吧。”
何子殊把小荷包遞還:“給你。”
陸瑾沉唇角噙着笑:“自己放好,別弄丢了。”
何子殊覺出一點不對勁來,半晌,嗫喏道:“哥,我的意思是…讓你拿給宋老師。”
他怎麽可能拿着這個小荷包就跑到陸瑾沉家去。
還是在春節這種時候。
陸瑾沉慢悠悠接過荷包,眼皮一撩:“讓我送?”
何子殊點頭。
陸瑾沉:“可以。”
何子殊松了一口氣。
陸瑾沉:“那我們按市場價來。”
何子殊:“?”
陸瑾沉一本正經:“就按平日出場費算,幾個數你應該知道,如果不清楚,打電話問問高傑。”
何子殊不用猜都知道陸瑾沉接下來要說什麽。
陸瑾沉有特殊的計價單位。
要是按平日出場費算。
他得被摸禿嚕皮。
何子殊根本不敢再往下聽,一把搶過荷包,塞進兜兜裏,面紅耳赤:“我自己會送。”
陸瑾沉得逞:“你宋老師只有春節那幾天在家。”
何子殊:“……”
陸瑾沉繼續道:“別擔心,會提前打招呼,讓她在家裏等你,等不到人不出門。”
何子殊:“…………”
謝沐然和紀梵一路上頻頻回頭,跟在身後的兩人依舊慢騰騰,還沒鍛煉的老大爺們走得快。
走到山腳,兩人等了半天,沒耐心了,索性直接走了過來。
縱使幾人裹得再嚴實,也架不住那出挑的外形。
雖然都低着頭,偏道走在最邊角,還是吸引了不少視線。
幾人正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
何子殊突然覺得褲腳被輕輕扯了一下。
他低頭一看。
是一只小博美。
通體雪白,小腦袋上的毛被修剪的很齊整,像個會動的小湯圓。
耳朵立着,風吹一下,就顫着抿一下,一雙烏黑的眼睛看着何子殊,頸間挂了個鈴铛,上面還有一個福字。
沿着背脊,拖着一根長長的牽引繩。
一看就知道是有主的。
何子殊往四周看了看,蹲下身子,摸了摸:“是不是走丢了啊?”
小狗狗晃着耳朵,視線追着何子殊的手,大抵想去舔一口,連帶着小腦袋跟着一起晃。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由遠及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剛我就蹲下系了個鞋帶!一下子沒注意松了手,也不知道怎麽就跑出來了!沒吓到你吧!”
她急的不行,跑到跟前的時候,嘴裏還不住喘着氣。
當時她還在上半階,隔着來往的游客,就看見自家狗狗正扒在一個人腳邊。
生怕它吓到人,三步并兩步就沖了下來。
可等這人站起身,擡眸的瞬間,她徹底驚了。
好半天,擠不出一個字來。
艹!
艹艹艹!
如果有人告訴她,有一天她的狗會在雲蓬山的山腳,扒拉住一個熱心游客,熱心游客恰好是何子殊,她一定會說“但凡有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這樣。”
可現在。
她敢打包票這人就是何子殊!
這世界除了她哥哥!還有誰配擁有這樣的眼睛!
再加上她家哥哥路透圖少,大多都戴着口罩,老粉們看眼識人的本領都已經爐火純青了。
她拼命捂住嘴巴,顧忌着周圍,不敢大喊,但聲音已經瘋狂顫抖:“子子子子殊!!!!!”
何子殊一怔,眨了眨眼睛。
他剛想否認,就看到那女孩子緊緊攥着拳頭,像是馬上要哭出來似的:“我不喊我不喊!”
默了片刻,她極盡小心地開口:“是、是子殊嗎?”
急切又緊張的語氣,登時紅了的眼睛。
那種情緒一下子紮下來,很純粹,也很柔軟。
何子殊頓了頓,笑了下,把懷裏的狗狗抱還:“下次要小心,記得把繩子牽牢一點。”
他沒應聲,卻也沒否認。
答案不言而喻。
粉絲愣愣接過,感覺手都是僵硬的。
狗狗沒被抱牢,趁勢又跳下來,用前爪碰了碰何子殊。
它低聲嗚嗚叫了兩下,目不轉睛仰頭看他,吐着舌頭,要抱抱。
何子殊和它對視好一會兒,心軟的不行。
他看着粉絲:“它叫什麽名字啊?”
“年年。”
“哪個年?”
“年月的年。”
“女孩子嗎?”
“對,女孩子。”
“幾歲了?”
“一歲。”
“那比鹽鹽大一點,是姐姐。”何子殊眼神越發柔軟,“年年,鹽鹽,名字也挺像的。”
粉絲靈魂都要出竅了,連連擺手。
她自然知道鹽鹽是誰。
子殊和陸隊的小女兒!
公認的富家千金白富美!
她家小憨批不能比!
還有!這是什麽自然而然拉家常的語氣!
是要鯊死她嗎!!!
何子殊,你這個該死的男人不要再發散你的魅力了!!!
她不是陸隊!吃不住這個妖精!
粉絲心裏正天人交戰,突然聽到一句:“那年年可以入鏡嗎?”
“入鏡?”
“嗯,想借年年拍個短視頻,可能會傳上微博,可以嗎?”
拍視頻,傳微博!!!
“可以!!!”女粉絲激動到跳腳,一下子把眼前的何子殊當成了紙片人,習慣性說了句:“哥哥你終于記得要營業了嗎!”
等話出口,才意識到自己喊了句“哥哥”。
還是當着陸隊的面。
她往何子殊身後看了一眼。
瞬間對上陸瑾沉的眼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CP粉濾鏡太厚了,總覺得陸隊笑得別有深意,她立刻心虛地低下頭。
可嘴角卻瘋狂亂他媽上揚。
何子殊聞言,也笑了一下。
他其實已經想了一天了。
早上在小巷子裏,聽完那個女孩子的話,就在想他要做些什麽。
他知道哪怕自己只是發個照片,随便說句話,粉絲也會很高興。
可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就好像,跟那些熬夜等他發個微博的粉絲比起來,他這份“禮物”,回的太簡單,太不費勁了。
粉絲也許不會失望,可他自己挺失望的。
可如果,又要刻意做些什麽,何子殊又覺得在騙人。
現在這小湯圓撞上來了。
也挺好。
他蹲下身,打開錄制軟件前,回頭看了陸瑾沉他們一眼。
眉眼含笑,一雙眸子像是暈了點水痕似的,格外璨亮。
陸瑾沉輕笑,點頭。
在何子殊背過身去的瞬間,拿出手機,也開了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