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修習
三天之後,司少卿有些認命了。
這裏的日月星辰一樣起落,風雲陰晴一樣變幻;雖然周遭的世界物是人非,狠狠地沖擊着司少卿的心智,但“陸漸行”卻帶着他從容不迫地晨功晚課,周而複始……他像是被構陷到一個精密無比的夢境裏,明知是夢,卻又無懈可擊。
這個夢境裏,他唯一能主動影響的,是“陸漸行”這個人。他腦子裏關于“陸漸行”的認知,是一個比較“慫”的存在:身世可憐,無父無母,被丹霞派的南嶺掌門收留,作了一個關門弟子;天生木讷膽小,資質平平,入門七八年,功法還在入門之階徘徊,不得突破;要不是仗着師父是掌門,定是按門規踢入雜役一系,不得作為本派弟子修習。
然而,莫名其妙地,司少卿“降落”到了“陸漸行”的身上,給這個平凡的小孩兒帶來了一些不平凡——對了,“陸漸行”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兒,才16歲。
這不,五更剛過,“陸漸行”便爬起身來,到南嶺掌門的房間去伺候師父梳洗。這在司少卿的世界裏是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但也只能由着“陸漸行”去做。畢竟,支配這具軀體的,不僅是司少卿,還有陸漸行;而司少卿,還是個後來者。
“聽說你給自己改了個名兒?”南嶺掌門閉着眼睛,享受小徒弟熟練的梳洗,嘴裏問道。
“嗯,叫司陸.漸行.少卿。”“陸漸行”抿着嘴說,專注着手上的細活。
什麽亂七八糟的!從三天前那場比武開始,這個小徒弟就開始不正常。南嶺掌門擰了擰眉頭不說話,等待後續的解釋。
“您瞧,我是師傅游歷江湖的時候收留的,師傅不嫌棄我資質愚鈍,容我緩緩修行,終有一日能有所成。”
倒是有理有據,還帶幾分習武之人難見的文采。南嶺掌門沉默半晌,說:“你這些年,倒是讀了些書;為師也未曾留意你有如此心思。”
意外得到師傅含蓄的誇贊,司陸.漸行.少卿,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心道總算給自己的一體二心正了名。
南嶺掌門轉過身來,看着不斷撓頭的小徒弟,一縷發絲散落開來,清清揚揚地落在鬓角,煞是可愛;而他在一縷碎發下露出狡黠、明亮的笑容,把素來整肅沉穩、馭下甚嚴的南嶺掌門晃得心旌動蕩:這傻小子什麽時候變得如此靈氣逼人……
“漸行,”南嶺掌門沉吟半晌,問:“你最近可是去了空冥谷?”
這個概念司少卿沒有,“陸漸行”替他搖了頭。
“沒有就好,你知道門規,空冥谷兇險異常,可別因為年少好奇,枉送了性命。”南嶺掌門原先疑心小徒弟近日的變化和那個神秘的空冥谷有關,得到否認,松了一口氣。
“嗯,我知道的,好奇害死貓。”司陸.漸行.少卿誠懇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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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聽起來有理,卻又不着調。
南嶺掌門在心中嘆了口氣,從袖中摸出一本小冊子,塞到小徒弟手上:
“漸行,既然你已破階入門,為師該傳你進階心法。但是,你資質……不同于其他師兄弟,照本門進階之法逐級修練,恐怕過于漫長……”南嶺掌門斟酌着用詞,不想傷了小徒弟的自尊:“為師思忖良久,決定傳你這本幻天劍譜……”
司陸.漸行.少卿,捧着這薄薄的線裝古書喜上眉梢:“師父,這可是速成之法?”
“這是本門極高深也偏門的功法,只有內功心法達到九級的本門弟子才可修煉;但達到心法九級的人,大多沖着丹霞神功而去,一般又瞧不上這花花架子的功夫,所以數十年來本門修煉幻天劍譜的弟子甚少。你內功心法雖然不濟,但那日較武場卻試出了幾分靈氣,倒是适合修煉花花架子的功夫;至少日後跟師兄弟比試,不至于毫無盤桓的餘地。”
原來是擔心自己修武之路漫漫無功,被同門欺負!師父真是貼心大好人啊!司陸.漸行.少卿感激地點點頭。
南嶺掌門補充說:“可牢記,沒有九級心法的支撐,這幻天劍招是無法克制強敵的,哪怕招式看起來精妙無匹。”
接來來的一周,司少卿倒是沉下心來,暫時不再顧慮“我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這個千古哲學命題,陪着“陸漸行”刻苦修習幻天劍法。說實話,他這個來自21世紀的人,對武功劍法的好奇程度要遠遠高于生活在此處的“陸漸行”。一開始修習他便發現,幻天劍譜确實如師父所言,是一部花花架子的功夫,劍招之中蘊含了各種虛虛實實的招數,用他的話來講,就是各種假動作、假走位和“假摔”,劍走偏鋒,誘敵深入,攻其不備。和他所精于的格鬥術相比,實在是如出一轍。所以,他練得很帶勁,短短一周的時間,整套劍譜便了然于胸,渾然天成。
這天,他又獨自來到山門後的觀雲亭練劍。正是清晨時分,山谷間雲蒸霞蔚,蘊滿了天地間的靈氣;他催動體內的真氣——就是上次和師父比武時感受到的經絡中的溫熱氣息,盡管只是入門級的水平,但因為比別人多修習了數年的緣故,也運用自如——放空神識,感受着風雲靈蘊的變遷起伏,随機起止。這是他最近自創的修習之法,居然通體舒泰,有事半功倍之效。如此這般練到日上三竿,雲霧已被中天驕陽烤幹,露出丹霞山延綿不絕的真容。渾身汗濕的司少卿放眼四眺,目光最終落在唯一一處依舊雲霧缭繞的深谷上——空冥谷。
一定是有古怪!除了師父和同門師兄弟語焉不詳的口口相傳,司少卿還強烈地感覺到空冥谷對他釋放出來的神秘吸引力,每次練劍都止不住地張望遐想。看,谷口的雲霧有若實質,招搖吞吐,好像在對司少卿述說着什麽。他終于沒忍住,擡頭望日估摸了一下方位和來去時間,拔腿往空冥谷方向跑。
将将跑出山門,冷不防一個聲音截住了他:
“五師弟,這是要去哪裏?”山門的柱子旁閑閑地走出一人,濃眉大眼,正是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