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開端(2)
開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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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青組的人驚訝。
在一場不帶玩笑性質、非常嚴肅的晚會中, 遇到一個女裝大佬,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況眼前這個女裝大佬……中也如果不開口說話, 絕對不會有任何破綻。
他橘色的卷發高高紮起,露出纖細的脖頸。他常年鍛煉,身材精瘦, 腰細腿長, 絕對是模特款的身材。平胸沒關系, 別人的視線落下來的時候,會率先被他精致的鎖骨吸引。
中也皮膚白皙, 五官輪廓稍稍有些鋒利, 藍色的眼睛如同深邃之海,這張面孔精致到了極致——是那種不分性別的美,他看起來像個來自外域的美女。
根本看不出是男孩子, 而且還是個鋼鐵直男。
“抱歉,您進去吧。”伏見猿比古推了推眼睛, 鏡片反射着燈光, 一片白亮。“更衣室等設施在二樓, 港口黑手黨可以在二樓單獨使用一間休息室。”
中也:“知道了。”
他提着裙擺,頂着滿頭黑色蕾絲裝飾走進了宴廳裏。
他進門之後就在尋找夏江的身影, 他在來的路上, 聽紅葉姐說,首領一行人比他們到的早一些。那麽,此時,和首領、太宰等人一起到場的夏江, 應該已經在宴廳裏了。
當然,他還沒想好,找到夏江之後要怎麽辦。
如果他今晚是穿着他那精致又講究的高定西裝來的,他可以抱着十足的勇氣站到夏江面前,伸出手邀請她跳一支舞。他們牽着手,旋轉漫步在這明亮的水晶吊燈之下,會跳出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支舞。
但是,森鷗外卻給了他一條裙子……
這還怎麽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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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郎才女貌都通通不存在了,他只能咬着牙,一邊看夏江和別人跳舞,一邊恰檸檬。
中也環顧宴廳時,聽見了他平生最讨厭的輕浮聲音。
“啊,小夏江,你今天可真是……”太宰驚嘆道:“這位美麗的小姐,在下是否有榮幸,在之後邀請您共舞一曲呢?”
中也追尋着聲音的源頭,在宴廳的另一側找到了夏江,還有一條青花魚。
赭發的重力使瞪大了眼睛,眼皮狠狠地跳了一挑。
他的好搭檔太宰治,有着一張令女孩癡迷的好臉。太宰這人話術詭絕,擅長駕馭人心,小小年紀就能憑借着外表和言語,将女性哄的心花怒放。在情場上,這人是毫無疑問的危險。
平時就已經危險的不得了了,更遑論是現在——
太宰深棕色的柔軟卷發,有一側別在耳後,盡顯那張臉頰的優勢。
他穿着一身雪白西裝,外套和裏面那看起來就知道質感頗佳的黑襯衫的交疊處,別了一枚銀色的徽章。他胸口戴着一朵冰藍色的簪花,花瓣層層疊疊,陰影漫布其上,如同極北之地那交錯縱橫的凜冽冰川。
他如同不融的冰雪,也像是萬物死寂的冰原中,唯一一朵挺立的花朵。
他仿佛一個,從底蘊豐厚的歐洲走出的,溫柔又疏離的貴族。
中也眼皮狂跳着——那個行走在人間的,皮囊漂亮的黑泥精,正在用花言巧語和美色,蠱惑他的心上人。
“太宰先生,很抱歉,我有舞伴了。”夏江淡漠的拒絕了他,并且還給了他提議:“您看,在場的女性中,有不少都适合您的胃口吧?”
太宰愣了一下,笑着問道:“是中也嗎?”
夏江:“您認為呢?”
“看來是了,不過,你的舞伴恐怕無法主動邀請你。”太宰意味深長道:“你們的身高跳起舞來一定很別扭,更何況……”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夏江打斷了。
夏江說道:“沒關系,一米八和一米六很合适。”
将話語抛下之後,夏江就轉身走了。
夏江穿的很素,一身灰裙子,頭發也披散着,只是腦袋上多了個帶着粉白主調的花環。這副穿着,在這處處透着華麗氣息的晚宴中實在太普通了,一旦丢進宴廳的人群裏,就別想輕易把她抓出來了。
但在她邁開腳步走起來的時候,中也望着她的眼睛睜大了,眼眸微微顫抖着。
那并不長的灰色裙擺外層是真絲做的,非常的輕盈,在行走時帶起的氣流中飄蕩着。
她穿着白色的波西米亞鞋,白色的鞋繩攀爬在小腿上,織出一個個規整的網格,最後系在了小腿肚上。鞋繩末端垂下一截,綴着漂亮的茶色流蘇,随着她行走的動作,在腿上晃蕩着。
茶色的卷發蓬松厚實,看起來輕飄飄的。頭上的花環幾乎與她融為一體,那陽綠色的眼睛,就好像與花朵相襯的綠葉一樣。
她像是從森林裏走出來的山茶花妖精,不屬于這嘈雜熱鬧的人間。
中也喉結滾動了一下,立刻拎着自己厚重的裙擺走開了。看看夏江,再看看他自己——這副豔麗精致的打扮,看起來就像個黑暗中爬出來的妖|豔|賤|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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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邀請的賓客差不多到齊之後,中也不再滿場尾随夏江,而是站到了一個離自家首領很微妙的距離。他還沒忘記自己的任務,在這場沒有平凡之人的晚宴中,他必須保護首領不受到任何傷害。
而太宰,他作為森鷗外的學生,一直是跟在森鷗外身邊的。
與森鷗外“友好”交談的中年人敘說着:“前些日子,我去橫濱談一筆生意,路上遇見了一場爆炸。吓得我錯把油門當剎車,直接闖過了紅燈,挨了二十多年的駕齡裏第一筆罰款。”
森鷗外聽出了對方的抱怨之意:“……哦呀,這可真是抱歉。”
中年人搖了搖頭,道:“唉,到底是心滄老了,不複年輕時的一腔熱血,這點小事就心驚膽戰。”
森鷗外臉上挂着笑容,客套道:“閣下說笑了,連頭發都還是全黑的,怎麽會老呢?”
“這人啊,有了家室了,自然就不年輕了。”中年人說道:“我可要好好活着,看着我的獨生女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才行,必須得惜命啊。”
森鷗外看向中年男人身後的少女,說道:“閣下必然會長命百歲的,您的女兒如此有氣質,想必是優秀之人,一定也會獲得美滿幸福的未來。”
森鷗外一邊客氣着,一邊在心裏罵人。
這個中年男人是一位議員,名下有着龐大的産業和巨額股票,不管在政|界還是商界,都是一位不得了的人。這類人與森鷗外交談,必然是有所圖求,而且這個圖求,談着談着就會露出來。
中年男人在明處,有很多事做起來都不會方便,而擁有着這個【方便】的港口黑|手黨被他找上,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帶着女兒赴宴,談着談着把話題拐到女兒身上,不管是目的還是達成目的的方式,都已經非常明晰了。
——把二十左右的女兒介紹給年齡差了快要二十歲的大叔,這是親爸能做出來的事情嗎?
中年男人開口道:“說來慚愧,森先生,我也不知道如何跟您開口——我家女兒在見過您組織中那位最年輕的幹部後,一直想要認識他。”
森鷗外:“……”
哈?
站在森鷗外身邊的最年輕的幹部歪了歪頭,目光越過中年男人,看向那位出身尊貴的大小姐。在對方臉上挂起嬌羞的紅暈後,太宰嘴角輕輕掀起一個微小的弧度,露出了一個頗有距離感的笑容。
大小姐的臉更紅了。
森鷗外挑了挑眉,稍稍讓開些許,說道:“不如問問本人的意思吧——太宰君,你覺得呢?”
太宰走上前去,一手背在身後,稍稍躬身道:“美麗又高貴的小姐,您一定不介意,與在下一同跳舞吧?”
那位美麗的小姐将手搭在了少年白皙的手掌中。
“離舞會開場還有些時間,美麗的小姐。不過——”太宰眨了眨眼睛,鳶色眼眸裏透出一分狡黠。“我們可以先把這個小小的角落留給大人們,您說呢?”
少女露出了一個害羞的笑容,小聲答應道:“好。”
看着少年少女一同離去的身影,森鷗外臉色黯了黯,在議員還未察覺時,臉上的表情已然恢複到了正常。
“閣下,我有個小小的問題——閣下與令千金,是如何得知太宰君的呢?”森鷗外聲音中忍着笑,又透着些許故作可惜的意思。“眼光真好啊,這可是我的組織最好的寶物。”
“說來慚愧,我沒能及時注意到橫濱的動向。”中年人絲毫不覺得森鷗外的問題有哪裏不對勁,他回答道:“關于太宰先生的事跡,還是我妻家族的英士先生與我在茶餘飯後聊起的。”
森鷗外握着杯子的手悄無聲息的攥緊了。
“哎呀,這可真是——”森鷗外做下了總結:“不愧是我妻家啊,真是眼光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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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宴會的發起,分明是黃金氏族的意思,但在這宴會上,卻不見那位掌管着整個日本的黃金之王的蹤跡。
我妻家的人倒是來了。
來的人不是家主,而是那個最近經常在各種事端中出面的我妻英士。我妻家似乎仍然擺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在這熱鬧的宴廳中,只和少部分人聊了幾句。
我妻英士穿着一身武士和服,腰側配着刀——他是唯一進場沒有被青組搜去武器的人,其特權之大可想而知。他與這宴廳的氛圍格格不入,他渾身都透着一股難言的貴氣,仿佛舊時代俯視着自家奴隸的貴族。
直到舞會的樂曲響起,他也沒從那個角落裏走開。
悠揚的舞樂在宴廳中穿梭,在場的人紛紛動作起來,要麽找好了舞伴,要麽退避一側,去觀賞池中的男女。
中也抿着唇,拎着裙子退至一旁。
他搖着頭,一聲也不吭的拒絕了幾個湊上前來的年輕人,臉色臭的仿佛要用異能力拆了整個宴廳。
穿着黑西裝的青王宗像禮司,偶爾會露出有些惡劣的一面,他推了推眼鏡,臉上挂着笑容,朝赭發“少女”這邊走過來了。
同時,裙擺飄飄的夏江頭戴花環,穿過了整個宴廳,她比宗像禮司更快。
身高有一米八的茶發少女走至打扮精致的中也面前。後者立刻扭過了頭,不肯在這糟糕的情況下面對她。
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幕的森鷗外,帶着陰霾的臉上終于浮起了一絲笑容。他倒是要看看,這兩個人到底要怎麽面對這尴尬的狀況——暧昧期的少年少女想一起跳一支舞?門都沒有。
但森鷗外到底是低估了不走尋常路的夏江的。
茶發少女俯身,以男士禮節,對扭着頭不肯看她的中也伸出了手。
“美麗的小小姐。”夏江話語裏悶着笑。
她語調淺淡,但中也還是聽出來了。中也險些就因為這句話跳起來痛打她——小小姐,小小姐!強調這個小是幾個意思?
夏江說道:“不知我今日是否有幸,邀請您與我跳一支舞?”
中也沒說話。
夏江壓低了聲音,小聲道:“您怕了嗎?”
中也猛的擡起頭,毅然決然的握住了夏江的手——跳就跳,都已經這樣了,怕有什麽用?
“這是我的榮幸。”夏江攬住中也的腰肢,邁出優雅的舞步,旋轉着飄入舞池。
中也及時的用異能力,壓下了夏江身上險些就被離心力掀起來的內層裙擺。灰色的真絲外裙擺在眼前飄着,如同半透明的、僅存于魔幻童話故事裏的缥缈簾幕,輕盈又靈動。
中也走了神,思維随着那飄舞的裙擺,不知道飄向了何方。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到不太對勁,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被夏江帶着跳了女步。
中也壓低了聲音,極力忍耐道:“……源、夏、江!”
“不要提那個姓氏。”夏江今天的心情十分好,這是她第一次沒在有人喊她姓氏時出刀砍人——也許和進場時武器都被收了有關。“這樣跳不是剛剛好嗎?”
她拉起中也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他的手指。
一瞬間,中也臉色爆紅:“你這家夥,你怎麽——”
中也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聲。不,他知道怎麽形容,但是他不知道如何用不羞|恥的話語說出來。
他想說:你是個女孩子,你怎麽能這麽主動,怎麽能這麽會撩?不應該我先來嗎?
舞池邊的一幹人等看得心驚膽戰,甚至連舞池中跳舞的男女,也有一部分人停下來了。
——真厲害啊,港口黑|手黨。
森鷗外的眼中的殺氣已經藏不住了。
對他來說,夏江顯然還不能被完全信任。而中也是組織中最強最忠心的部下,讓中也和尚不完全穩定的夏江攪在一起,無疑是對港口組織最大的傷害。
森鷗外此刻無比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要試探中原中也對源夏江的心意——看吧,試探成功,中原中也開竅了!
港黑那麽大一個重力使,可能真的要被人拐走了啊!
森鷗外不懷疑中原中也的忠心,但是,“愛情”這東西吧,它影響人的神智。
總而言之,森鷗外十分後悔,他想打死之前的自己,也想好好收拾把中也從戀愛邊緣推過去的太宰治。
森鷗外的大腦高速運轉着:還有辦法阻止嗎?
——沒有了,連女裝也不能擋住他倆跳舞。
不過,在宴廳的另一處,還有一個臉色比森鷗外更難看的人。
我妻英士拉下了頭上系着的面具,才沒把他陰雲密布的臉色暴露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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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子終結後,夏江已經在空調熱風下出了汗。她退到了舞池邊緣,抓了抓厚實的茶色頭發,背後已經被汗濕了一塊。
“我去換一下衣服。”夏江拎着頭發,四處瞅了幾下,才找到了上去的樓梯。
眼見着夏江上樓,森鷗外走到了尾崎紅葉身邊,壓低聲音道:“紅葉君,盯好更衣室和女廁所。”
“真是疑心重的大人。”紅葉掩着嘴笑了笑,邁着步子往夏江離開的方向去了。“我知道該怎麽做,放心吧,首領。”
紅葉悄無聲息的上了二樓,她站在更衣室門外,聽着內側的動靜。在等待了大約十分鐘後,裏面傳來了走向門口的腳步聲。紅葉笑了一下,立刻掩蓋好腳步聲,走進了廁所隔間中。
門柄擰動,換了一件亞麻色裙子的夏江走了出來,她眨了眨眼睛,未在門口停留。
她走向了離女廁有一小段距離的男廁,在到達男廁門口時,她的腳步聲消失了。而男廁內立刻出來了一人,接續上她的腳步聲,聽不出絲毫的區別。
夏江面無表情的走進了男廁。
我妻英士抱着手臂,靠在隔間門上:“小姐。”
此地還有一名我妻家的族人,這個人的能力是掩蓋聲音,只要有他在,廁所裏發生的任何談話都不會被外面聽見。
夏江淡淡的看向他。
我妻英士聲音沉重,仿佛我妻家的房子塌了一樣,語調十分嚴肅:“您喜歡女孩子?這件事家主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