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途中
塵煙滿天,一輛馬車在他們身旁停下了,架車的正是吳明。他一見莫子軒,頓時怒氣滿面,也不吭聲,探身一掌就向莫子軒劈來。
掌勢未出,馬車中便伸出一只手來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明兒,你太魯莽了。”
話未落音,馬車的門簾被掀起,馬車內坐着一個老态龍鐘的老者,正是昆侖派的柯正品。馬車被隔了兩層,內層似乎還有人,卻看不清是誰。柯正品一見謝英雄微微一怔道:“想不到謝兄也在這兒。”
謝英雄見是老友,心下一松,抱拳笑道:“柯兄,多年未見了。”
柯正品下了馬車,莫子軒立刻上前一步道:“柯前輩,木先生的事……”柯正品搖手止住了他的話道:“不必說了,屍首我已看過,的确有些古怪。”
吳明不悅道:“師父,他莫非就一點懷疑都沒有嗎?”
柯正品望住謝英雄道:“謝兄以為如何呢?”
謝英雄道:“若從正面交手,莫賢侄絕不可能是木先生的對手。”
柯正品道:“不錯。正是如此。”此時,馬車中又傳來一個人的聲音道:“木先生的致命之傷就在前胸。”
謝英雄聞言猛得一驚道:“你,你居然也來了!”
柯正品嘆道:“家兄一定要參加西門大俠的繁花舫聚會。”
此時,誰也沒發覺李平的臉色似乎變得很難看。他趁着衆人交談之際,轉身輕輕地扯了扯非凡的衣袖,向他示意着跟随自己先行離開。
非凡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地跟上了他。誰知,他們還沒有走出幾步,只聽莫子軒一聲冷哼道:“站住!別走!”
話語餘音未落,他的人已到了李平面前,擋住他們的去路,喝問道:“你想去哪兒?”
李平微微一怔,突然半轉過身,一把緊緊抓住了非凡的右手,他的臉幾乎貼上非凡的耳邊,飛快地低語了一聲,“不要。”他的話語低若蚊音般細若無聲。
非凡的心卻猛然一跳,他完全可以不被抓住,更何況還是他的右手,可是他卻并沒有躲,他望着李平近乎焦急的眼神,在那句幾乎聽不清的“不要”中,慢慢地松開了藏在衣袖下緊握着劍柄的手。
馬車上下所有的人全都怔住了,他們沒人注意李平說了什麽,自然也無法了解他的舉動。
而李平也随即立刻松開手,退開一步,他的神色有些驚慌道:“我沒有要逃走。
莫子軒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已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冷然道:“你也跑不了。”
柯正品道:“這個就是李平?”
莫子軒嘆道:“就是他。我和謝前輩都拿他沒轍。”
柯正品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轉到了非凡的身上道:“這位是……”
莫子軒道:“他的遠房親戚。”
柯正品微一皺眉剛要再說什麽,忽聽謝英雄問道:“柯兄走這麽急,可是有什麽事嗎?”
柯正品含首道:“不錯,昨日有人傳信來說,錢助之也遇刺了,不過好像只是受了點傷。所以,我們正打算立刻趕過去看看。不如謝兄也一同來吧。”
謝英雄一怔忙道:“好,正合我意。”他回首對莫子軒道:“小兄弟也一起來吧。”
莫子軒搖首道:“晚輩還是想先到揚州去見西門前輩,把事實澄清。也免得恩師受到莫名非議。”
柯正品露出了一絲賞識道:“看來陶兄果然收了個好徒弟。既然如此,你便先去揚州吧。”
謝英雄轉身上了馬車,忽得他又回頭望了三人一眼,對莫子軒道:“一路小心。”話畢,他便進了馬車。卷着一路塵土,馬車飛快地遠去了。
天已黑了,莫子軒選擇在這個小鎮上留宿。他只要了一個房間,而那個平空冒出來的少年在進入小鎮時卻找不到人了。
李平難得的解釋是少年就住在附近,他自己回家了。莫子軒雖然很難接受這個欠強的解釋,但如今的他也不想太過多事。不論如何,還是先把李平安全的帶去揚州最重要。
莫子軒坐在窗前,簡陋的房中只有一張床,他正打算今晚就這麽在椅子上将就一夜,反正再過幾日便能到揚州了。他望了一眼正呆坐在一邊的李平道:“你先睡吧。明天還要趕一天的路呢。”
李平對于他的話恍如未聞,只是低頭坐着。莫子軒轉過臉去,他習已為常地不再理他。
忽然,李平擡頭道:“莫公子,你就放我走吧。”
莫子軒回過頭道:“到了揚州,你只要肯把知道的全都說出來,我們不會為難你。你無論想去哪裏都行。”
李平突然笑了,他的笑有種說不出的古怪和嘲弄。
莫子軒奇道:“你笑什麽?”
李平道:“我只笑你們這些人太一廂情願了。”莫子軒冷然道:“什麽意思?”
李平道:“其實我說不說得結果都是一樣。你們只是逼迫我沒有用的,說不定很快你就會後悔的。”
莫子軒道:“你這算是在威脅我嗎?”
李平慢慢地搖搖頭道:“我只說實話。”
莫子軒道:“實話就是你一直在繞着圈子耍我們。”話音剛落,他忽覺背後的穴道一緊,剎那間他得驚恐無法形容!
他始終無法感覺到背後是否有人!
是什麽人?
莫子軒沒有能看到背後的那人,甚至如果不是要穴被制,他甚至不知道背後有人。他緩緩地倒了下去,沉重的眼皮怎麽也擡不起來。而他唯一能知道的一件事就是:他背後這個人的身手絕非柯正品、謝英雄或者他師父等可以相提并論。
李平靜靜地坐着,借着房中昏暗的油燈和窗外沉沉的月光,望着莫子軒慢慢地倒在地下,露出站在他身後的非凡,清逸俊美。
李平仍然平靜地坐着,面容沒有半點心底巨大的震動,張了張嘴,竟問不出話來。
非凡卻似乎猜到他想問的話,“他沒死。”
得到這個答案,李平沒來由的一松,這才緩緩道:“那,你有什麽事嗎?”
非凡道:“你不是要離開他嗎?現在就可以走了。”
李平慢慢地低下頭,他沉思片刻,終于還是站起了身拉開門走了出去,沒有回頭,他也不敢回頭。
馬車在一路奔馳着,荒野的大道上除了滾滾地塵土,便是漆黑的暮色。
馬車中,謝英雄望着這個雙目失明的老者,緩緩道:“你我也有七年未見了。”
那雙目失明的老者擡起了滿是皺紋的臉,淡淡道:“若是可能,我倒希望我們永遠都不要再見了。”
他的面孔轉向身旁另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嘆道:“幸虧你當年正在閉關,否則只怕也……”
那白發蒼蒼的老者道:“大哥,直至今日你還不肯說出當年的事?”
謝英雄道:"不錯,七年前那一戰之後,我們便各奔東西,從此閉口不提此事。可現在,似乎不想說也不行了。"他頓了頓,接道:"我是夠窩囊,什麽也沒有看見便失了一條腿。柯兄,你可否說一說那兇手究竟是什麽樣?"
頓時,四道目光都聚到了那雙目失明的老者身上。
那雙目失明的老者臉上不自覺地輕輕抽動了一下,他沉默着半晌才緩緩道:“我也沒有看見。”
謝英雄大驚道:“什麽?你說什麽!?你也沒看見!怎麽會這樣?”
雙目失明的老者慢慢地搖着頭道:“是的,沒有。當時,只聽唐轼叫了一聲道‘他來了!’我便第一個沖了出去……,好像有個白影這麽一閃,我便只覺得眼睛一陣痛疼,就這麽瞎了。”
謝英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失望,問道:“之後呢?你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雙目失明的老者道:“不。雖然當時我的眼睛瞎了,但耳朵可沒有聾。我聽到了薛兵的慘叫,緊接着……”他的眉頭開始緊鎖起來,面容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謝英雄急道:“緊接着是什麽?”
雙目失明的老者道:“是唐轼說了一句話,七年了我始終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可是,可以肯定是這句話的作用,使我們贏了那次行動。”那白發蒼蒼的老者也急道:“他到底說了什麽?”
雙目失明的老者道:“他說:‘他死了,你永遠都見不到了。’”
所有的人都怔在那兒,呆了半晌謝英雄才吶吶道:“這,這算什麽意思?暗語嗎?”
雙目失明的老者道:“不知道,我想除了唐轼和那個兇手外沒人知道。但現在想想,一定是唐轼抓住了他的弱點,來擾亂了他。一定是的,而且是制命的弱點,使他亂了陣腳,以至最後一敗塗地。”
謝英雄道:“要是他的這句話真得如此管用,為何一開始的時候不說,讓這麽多人英名其妙的喪命?”
雙目失明的老者冷笑道:“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
白發蒼蒼的老者道:“你的意思是……”
雙目失明的老者接道:“我的意思是,這個行動從一開始就是個陰謀。而這個唐轼就是關鍵。”
謝英雄道:“那麽這個所謂的兇手是不是真得存在呢?如果這一切都是唐轼在搞鬼,那兇手會不會是他自已。反正也沒有人看見,他自已胡謅幾句也無不可。”
雙目失明的老者道:“不,那個人存在,因為我聽見了那個人說話,雖然那個人至始至終只說了一句,他說:‘你會後悔的。’”
謝英雄眼睛一亮道:“是男的?”
雙目失明的老者輕輕地搖了搖頭道:“聽不出是男是女,似乎是個很年輕的聲音,那人話語雖冰冷卻非常地輕柔。當時情況很混亂,加上我又受了傷,所以聽得很模糊,不敢肯定是不是。”
馬車中陷入了一片迷茫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