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離開
“雪兒,雪兒,雪兒,……”
“他死了,你永遠都見不到了。”
非凡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直起身子。那悲切的呼喚聲又來了,不知從何時起時常在午夜夢回中在他的耳邊回響,那聲音讓非凡總是冰漠如冰的心境很不适,那似乎從來不曾有過什麽感覺的心總是會因為這個聲音而隐隐抽痛着,在非凡的記憶中他從未聽到過那個不知為什麽總在他夢中不斷回響出現的聲音。
而這一夜的夢中又突然多了一個似乎很熟悉的、極為陰冷的聲音。
那悲切的聲音令他莫名心痛,而那陰冷的聲音透着一種讓他心底生寒的熟悉。他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子,窗外夜色迷人。可對于他來說卻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非凡總有種怪異感覺,尤其是這幾年,他感覺他有一段記憶仿佛是空白的。而今夜這個讓他異常熟悉的聲音,更讓他有種從來沒有過的煩燥和不安。
突然,他轉身走出了房間,身影輕輕一飄,消失在夜空中,好像消散的晨霧般輕盈無物。
須臾,玉斜谷西面的一間房外,一個淡淡的白色的人影出現在濃重的黑夜中,倒映在寒露的窗棂上,一動也不動。
片刻,房內突然亮起了燈,一個男人的聲音道:“非凡,是你嗎?”
月光下,非凡的臉顯得越發潔白如玉,他冷冷道:“唐轼,你出來。”
房內那個面容溫和的男子心中莫名一顫,但他還是很快披上外套走出了房門。走出房門的唐轼,臉色多少有些發白。他微微一笑,掩下所有的不安,一如平常地溫和問道;“這麽晚了,找我有事嗎?”
非凡冷冷地看了他好久,忽道:“我少了些什麽?”
唐轼怔道:“什麽東西少了?”
非凡道:“我的記憶。我的那段失去的記憶,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是什麽。”
唐轼呆在那兒,一時間他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非凡的目光有些陰冷,“回答我。”他說完便輕輕一轉身,不知何時,一個男子站在了他的身後,他的容顏莊重嚴肅,他的氣勢睥睨一切。
唐轼目光一轉,頓時如見救星般叫道:“谷主。”
那男子的目光卻始終只注視着非凡,緩緩道:“你想知道什麽,問我吧。”
非凡冷冷道:“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記憶。”
那男子道:“不錯,你的記憶中的确有一段是空白的。”唐轼一聽這話,不自覺得打了個冷顫。
非凡的目光只是注視着那男子。
那男子面色如常地繼續說道:“你曾經因為失去了一些東西而痛苦不堪,幾近走火入魔,所以我讓她消去了你那段最讓你痛苦的記憶。”
非凡道:“你沒權力這麽做。”
那男子道:“我這麽做完全是為了你,為了讓你變得完整而自持。”
非凡沉默片刻,忽道:“那段記憶是什麽?”
那男子說得坦白而直接,仿佛沒有半點掩飾地道:“是關于一個叫歐陽雪的人,你們本是一體,卻被李平奪走了。為此,你失去了自我,痛苦的無法自拔。”
非凡又沉默了,歐陽雪?這個名字他似乎也很熟悉,但說不出為什麽。片刻,他忽道:“李平是誰?”
那男子道:“就是那個你在何府見過的花匠。”
非凡輕輕地皺了皺眉頭,他沒有再開口,轉身冷然離去。唐轼望着他遠去消逝的身影,吶吶道:“他會信嗎?”
那男子道:“他不會記起什麽,所以他只能信我的話。”他回首淡淡地望了唐轼一眼,道:“你需要吓成這樣嗎?”他也轉身離去了。然而,他們兩人卻沒有發現,身後的樹影花叢中一個白色的人影站在那兒。
月光下,非凡的臉依舊蒼白如故。他的臉上也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好久好久,他一動不動地站着。突然,他的身影輕輕飄起,如清風般消失在空氣中。
他轉身步入了繁花深處。穿過片片花海,他來到了一座石洞前。
石洞上方刻着陰森漆黑的“幽若”兩個字。走進石洞,空氣立刻變得陰冷無比,長長地望不到頭的黑暗深處,象一只張大着嘴的遠古巨獸,時刻準備吞噬一切。
非凡卻只是平靜地走着。玉斜谷的所有殺手都是從這個山洞中被培養出來的,只有活着從這個石洞走出來才能成為最頂尖的殺手。
穿過長長地甬道,前面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石室被分割成若幹個,那些泛着鐵鏽和血腥各種武器被随意整理在一邊,依稀還能看到白日裏殘酷血腥訓練的痕跡。
非凡知道,穿過這石室的深處住着得就是一群少年,每天面對他們只有那些暗無天日的殘酷而兇險的殺戮訓練,而這個地方也是他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他站着,回想着自己在這裏度過那些日子。
一聲嘆息從石室一側的小門裏傳來,一個輕羅長裙的女子出現在他身後,非凡沒有回頭,他知道這個人,谷主的夫人,同時也是這谷中的藥師——錢瑛,也是江湖中傳說能肉白骨、活死人的聖手醫師錢不悔的唯一女兒。
錢瑛望着非凡的背影,柔聲道:“你又來了,還是在做惡夢嗎?”
非凡沒有轉身,只是微微地側過臉,“我有段記憶是空白的,是你做得嗎?”
錢瑛微怔,她遲疑着,終是點了點頭,輕輕道:“是的,七年前,你受傷太重了,只能用返天逆生術重塑你的身體,才有幾分生還的希望。而返天逆生術其中最重要,也是最有缺陷的一步,就是必須要抹掉被施術人的一段記憶。而他……”
錢瑛輕輕地垂下頭,掩下了眼中多餘的神色,輕輕道:“他要求我抹掉你那一年的記憶。”
非凡的眼神中透着些許迷茫的味道,問道:“那麽,還能找回來嗎?”
錢瑛搖搖頭,嘆道:“我不知道。返天逆生術我曾施過幾次,前幾次我都是讓他們在無意識中自主選擇被抹去的記憶,但那些通常被抹掉的都是記憶中最深刻的那一段。而在玉斜谷中的人,記憶中最深刻往往都是一些最悲傷最殘酷的往事。所以……”
錢瑛嘆息着又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道:“所以,前幾個被施術的人,都曾經夜夜惡夢纏身,最後不堪忍受而引起經脈逆轉,全身爆血而亡。目前來說,你是最成功的那一個。也許你所失去的那段記憶不是最讓你不堪忍受的。”
忽得,錢瑛仿佛下定什麽決心般,從衣袖中拿出一樣東西,遞向他,“這是當時你身上帶着,你很仔細的包裹着。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不知為何,當年的她偷偷地把它藏了下來,而沒有讓其他人知道。
非凡轉過身慢慢地伸手接了過來,只是一塊很普通玉佩。他望着手中的玉佩,仿佛許多年前,他也是這樣從某個人手中接過這塊玉佩。
他輕輕一含首,轉身飄然去。
錢瑛望着他遠去消失的背影,喃喃輕嘆,“爹,我們悄悄創造了這玉斜谷,原本只是為了研究各種疑難雜症、盡一份醫者本份。可是現在,卻成了江湖中最聞風喪膽的地方。我從被蒙騙到深陷其中,卻始終只能看着他們浴血而出,血腥而歸,無能為力……”
帶着玉佩的非凡也沒有回到自己的房中,而是獨自離開了玉斜谷,在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不是因為命令而離開玉斜谷。他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但冥冥中似乎那個夢中的聲音正在召喚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