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及久伴

第1章

“唐醫生，那個”李媛叩響了值班室的門。

唐青停住手上翻閱的病歷表，擡頭看了看門口的李媛說：“怎麽了？李護士”

李媛倚在門邊腼腆地喃喃道“就……前幾天和你一起來過醫院拿宣傳資料那個男生，好像住院了”。

唐青一皺眉，半晌才開口：“和我一起？餘生嗎？他怎麽了辦住院？”

“額，具體叫什麽我也不知道。就高高的，眼睛大大的，我剛看着往住院部去了，就想着是您的朋友，來跟您說一聲兒”李媛撓撓頭。

唐青攏了攏桌上的文件，站起身，把挂在脖子上的聽診器放在桌案上，擡頭笑了笑說：“謝謝你，我這去看看”，習慣性揣上鋼筆就往外走。

門外簇擁的幾個小護士見唐青出來，含羞帶怯的與他打了個招呼。

“唐醫生真帥，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啊”

“對啊，白大褂看起來真禁欲啊”

“嗯嗯”

小護士們叽叽喳喳讨論得火熱。

“你們都很閑嗎？在這聊天兒”付玉從護士長辦公室走出來看見擁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小護士，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這都一個多月了，唐青的人氣有增無減，也對，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拿到斯坦福的PH.D，從re到fe只用了短短兩年時間，還受邀在斯坦福醫學院深造，可是她那個腦殘哥哥卻選擇了回國了，付玉微微地呼了一口氣轉身回了辦公室。

……  ……

唐青正準備抄近路穿過繳費大廳去往住院部的，卻意外在繳費大廳碰見了一個人。

蕭一枝在繳費窗口排隊，唐青兩步上前出口一聲“小姨子”引來了不少側目。

正淹沒在冗長隊伍中的蕭一枝先是一愣，而後轉身向靠近的唐青象征性來了一腳，然後對他笑着說：“老子不要面子的嗎？混蛋。诶，你今天值班啊，之前叫你幾回你都端着不出來，什麽意思啊，回來都得一個多月了，還沒習慣中國制啊？”

唐青摸摸鼻子，笑道：“社會主義文明和諧啊，請注意你的言辭。我這不是忙得腳不沾地嘛，哦……餘生怎麽了？辦住院。”

蕭一枝嘴角一抿，開始碎碎念：“車禍呗。不過不嚴重，腿折了，得休養幾天。我說他一天都不着調兒的吧，你還記得咱們大學那會兒不，走個路也能栽個跟頭，還在醫院躺了兩天”蕭一枝頓了頓“他不是前幾天剛剛買個小電馬嗎，今天說是要開出來跟我顯擺顯擺，我就擱公司門口親眼見證他上演了一幕極品飛車，自個跟一小轎車投懷送抱呢，看老魏來了不教育他”

“嗨……這也沒辦法，他不一直這樣嘛”唐青抱着腰，翹起嘴角搖搖頭，眼裏滿是寵溺的笑意。

蕭一枝口中的老魏，餘生和他交往了4年半，他們，是一對同性戀人。

而唐青是餘生同寝不同系的室友，也是餘生戀愛生涯的狗頭軍師。革命友誼把他變成了餘生最親密的朋友，也把他變成一個只能在暗處的戀者。

餘生本就是沖着新聞系大師兄魏峰才死命的擠進F大的，聽餘生說，兩人是高中同學，餘生追了他兩年，剛剛進大學那會兒，拍着胸脯對唐青講‘魏峰是他感情的起點也必将是他感情的終點’，唐青只能苦笑着不搭腔。

最後終于在唐青英明的指導下，大二那年幫餘生追到了魏峰，幫他結束了4年的戀愛長跑，卻也親手丢了他暗戀兩年的心頭好。恰巧唐青在兩人同進同出的第二個春天拿到了留美的通知單，毫無意外的，唐青選擇了逃離。

在國外的日子久了，讓唐青忽然有些戀舊，他并不是個感情淡薄的人，但是在兩年的自我沉澱後，他覺得他自己已經放下了一些東西。可能那層疤還沒有完全脫落，但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在修完最後2年碩士課程後唐青拒絕了導師的盛情邀約，毅然決定回來B城，不單單是為了驗證某些堂而皇之的念想是否已經消失殆盡，還為了他的親人，他們都在國內等着他回家。

……  ……

陪蕭一枝繳完費，兩人一同進了電梯，蕭一枝忽然偏頭問他：“老唐，你現在身邊也還沒人呢吧？”

唐青微微一笑，眼角挂着無奈，眼底掠過的苦澀很快消散開來，沉默了一會語氣輕快的說：“沒呢，我這不剛回來嘛，怎麽，小姨子想當一把紅娘了？先把你那苦命的愛情長跑結束了再說吧”

蕭一枝被戳到痛點，不滿的用胳膊肘頂了唐青一下，哭喪着臉說：“怎麽大舅子不幫個忙還說風涼話，今年能不能結，靠你了兄弟”

唐青抱着腰走在他身側，摸了摸下巴讪讪道：“你跟玉兒得有4年了吧，我掐指一算，今年應該能成”

……  ……

大學那會，餘生死命的追魏峰，而蕭一枝死命的追付玉。算來算去，唐青倒是樂得一身輕松，只是每天要被迫接受兩個活寶的大吐苦水，時不時還得出謀劃策。

所以唐青什麽心思，他蕭一枝明白透了，但是吧，能怎麽着，他也只能幹看着。

.....  ……

蕭一枝輕咳一聲，眉飛色舞的說：“真的啊，那我先謝謝唐半仙了，這樣吧半仙，我給你個還俗娶妻的機會，以報答你的恩情，你可答應？”

唐青挑挑眉，笑開了“行啊”兩個人一路貧嘴到餘生的病房。

病床上的餘生眼珠子瞪得溜圓，細碎的劉海耷拉在腦門上有些亂，天生顯得年齡小的臉上挂着笑，彎彎的嘴角還是那麽美好。嗯，除了高高吊起的石膏腿比較煞風景。

蕭一枝罵罵咧咧的跟餘生說：“我下去繳費正好碰到老唐，就上來看看你個傻缺”餘生一撇嘴翻了個白眼不想理他。

唐青随手抄起水瓶往杯子裏倒了半杯溫熱的水，遞到餘生跟前道：“怎麽樣，沒什麽大問題吧？這才兩天不見，這麽想我，都住醫院裏來了？”

餘生咧嘴一笑，伸手接過水杯說：“這可不是想你了嗎……我沒事兒，就是給刮了一下，等幾天拆了石膏就還原了”

唐青笑着拉開凳子坐下，拿起旁邊櫃子上的蘋果娴熟的削了起來，半晌才緩緩開口：“你這想念方式太奇特了，我可受不住啊”

“你這個大大咧咧的性子，你說老魏怎麽受得了的，這麽大的人了，還沒邊沒譜的”蕭一枝倚在窗邊跟餘生已經用眼神殺了三百回合。

唐青擡眼瞥到餘生沖蕭一枝一擠白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餘生不依不饒地哼哼着：“切，受不住也得受啊，那不你還受了我這麽多年呢，再說了，我這一年可算安分守己勤勞上進了”

蕭一枝在旁邊悶哼了幾句，連聲是是是。

看着兩個活寶你一言我一語的唐青樂了，把削好的蘋果遞到餘生手裏，餘生開心的接過已經削好去核的蘋果，感慨道：“還是老唐好啊，服務這叫一個體貼到位啊，哪像老魏從來都是一整個洗完就往我嘴裏塞，說什麽蘋果皮富含維生素。”

唐青往他腦袋上一記削，笑道：“得了便宜還賣乖，夠了啊”，餘生捂着後腦勺嘟囔着：“我腳都傷了你還打我腦袋，萬一我腦震蕩了怎麽辦”

蕭一枝也朝着餘生腦門一記爆粟，“你行了啊，诶……老魏啥時候趕回來啊，我們這也好功成身退了，老唐你還在值班吧？待久了不好吧？要不你先回？”

唐青起身拍了拍白大褂，把手揣到衣兜裏說：“成，我這還值班，一直不在就也不好”

擡眼又對餘生輕聲細語的說：“有什麽事給我傳個話，我就過來看看”

餘生乖巧的點點頭：“行啊，老魏應該傍晚就能到吧，這不去國外出差了嘛，得把那邊安頓下再過來”

唐青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餘生的發頂，心裏有點酸酸漲漲的，他扪心問自己，真的在往前走了嗎？相處久了，又好像快退回去了。

.....  ……

蕭一枝送唐青到病房外，頓了頓開口說：“老唐，我剛給你說那事是當真的，想給你介紹個對象”，唐青微微一愣，眼角化開一絲笑意，也沒搭腔。蕭一枝繼續說：“你剛都答應了啊，你什麽時候調休啊？見一面嘛”

看着蕭一枝忽然認真起來的态度，唐青想了想也就應下了，不就是見見面嘛，多認識個朋友也是好的，于是和蕭一枝約好周天見面就先回了值班室。

望着唐青離開的背影，蕭一枝想，感情這個東西不就是一人來丢一人來撿的嘛，更何況那個人也把唐青當成白月光朱砂痣仰慕了這麽些年了，試試看吧。

.....  ……

唐青剛剛回到急症值班室屁股都還沒坐熱就風風火火地進了搶救室，協助檢查剛剛送來的車禍患者，大冬天裏活生生累出了一身白毛汗。

剛來醫院他照例在急診室輪班，不過下個月就能轉到專業科室了。

好不容易忙完了，回到辦公室拉開椅子，坐下，動了動僵硬的脖子，揉了揉酸疼的胳膊，翻開送來的幾個病歷看了看。付玉就敲門進來，坐在唐青跟前，也不說話，等了老半天，付玉才開口調笑道：“哥，你真的是走到哪兒都能引來一堆幺蛾子，我們醫院的小護士啊，成天紮堆兒講你八卦”

唐青抄起手裏的病歷表，輕輕的拍了拍付玉的頭說：“我這值班呢，有事兒說事兒”

付玉鄒鄒鼻子輕哼一聲說：“下周應該會來一批衛校的實習生，你這邊下周不是就可以輪去專業科室了嘛，排兩個實習生給你，幫着我帶帶呗”

唐青往後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得望着她，似乎等着她講下一句，付玉悶悶的說：“嗨呀，這邊值班兒的都是資歷淺的實習醫生，帶新護士不靠譜，你也知道的，我剛剛升到這個位置壓力山大啊，也不能個個都随身揣着吧，你就幫我帶帶新人呗，那之後分去專業科室手術室你也能享受到成果的對吧。分兩個男孩子給你，随便使喚的那種”

唐青無奈，只好笑着搖搖頭道“随你，護士又不歸我管”說完埋頭繼續看着病歷表，付玉見他沒意見，心頭一喜蹦蹦跳跳地出了值班室。

付玉是随着劉鳳改嫁唐父帶過來的妹妹。劉鳳是唐青的後母，作為一個續弦，着實是待唐青很不錯的，唐青他爸是個老中醫，在精神科研究領域很是出名，老一輩的人都是冥頑不靈的老學究，所以思想上也食古不化，很不開明。唐青出櫃那會兒，老頭子一氣之下，鬧着要和他斷絕父子關系。還斷了他在國外的生活費，逼他回國來受訓。那時候劉鳳就忙前忙後地打圓場，一邊幫襯着給唐青塞不少零花錢，一邊跟唐父軟磨硬泡，四年下來，父子關系還算是緩和了不少。自然唐青對付玉這個妹妹也是寵得很，以至于蕭一枝當年追付玉的時候沒少被唐青明裏暗裏的使絆子惡搞。

渾渾噩噩的又忙過一個值班夜，急症室的病人格外的多，輪班過來的實習醫生做事情也都唯唯諾諾的，也就着唐青挑大梁，什麽事都得看着。

院裏的領導對唐青也是尤為看中，其一肯定是唐青剛剛從美國哈弗醫學院進修回來，在這所醫學最高學府裏的成績是相當的優秀，二個是唐青的父親在中心醫院中醫分部的影響力使然。自然大家給予唐青的關注度就上了幾個臺階，唐青身上也壓了不少壓力。好在他是個樂觀開朗的人，為人處世也都樂呵呵的，熟不熟的人，他都能聊上幾句。自然在醫院人緣也就越發的好，顏好個性好，收攏了一大票的粉絲。唐青自己也暗暗地在使勁兒，他不想說頂着他父親的高帽子而一帆風順，他想要用真正的實力斬獲頭角。

脫掉白大褂，揉揉手腕，唐青準備趴在辦公桌上小腆一會，結果就一覺睡了過去，好在後半夜急症這邊消停了一會兒。等醒來的時候覺得脖子都有點酸了，擡擡手看了一眼腕表，已經早上8點了，指腹摩挲着腕表，金屬的表帶因為體溫而變得暖暖的，這塊表還是那年出國臨行前餘生送的，餘生當時捏着表一副舍不得的表情說這塊表是攢了很久的工資買的，讓他可要小心着戴。

回憶有些深，唐青陷在裏頭久久回不了神。

以至于李媛敲門進來的時候，唐青都沒發現，李媛看見唐青對着腕表出神，不敢冒冒失失的打攪，只得尴尬的站在門邊等。

等唐青回過神眼角飄到她的時候，她埋頭咳了咳：“唐醫生，可以查房了，林主任讓您去看看915病房的那個術後的患者，沒問題的話可以交接給他們胸外科了”唐青跟其他的醫生有些不同，他習慣性的每次值班都查兩次房，确保沒事才下班回家。平時嘻嘻哈哈可以，做起事來絕不馬虎。

唐青點點頭，收拾了下，帶上聽診器，抄起一只鋼筆跟着李媛一起走出了值班室，李媛打量着唐青的腕表，磕磕絆絆的擠出幾個字：“唐醫生的腕表是女朋友送的吧？”

唐青微微一笑，眼底蕩滿了溫柔，開口說“不是，是朋友送的，你見過的，就上次那個男生”

李媛笑了笑，眼珠子一轉也沒多問什麽。

一圈下來，沒什麽問題，填好了日報表就準備着下班。

付玉倚在門邊等他，唐青也沒擡眼，拾掇着打趣的說：“小姨子不來接你？”

付玉撩撩劉海說：“接啊，在門口呢，我是過來跟你說聲，劉女士讓我盛情邀約唐醫生回家吃飯，就是不知道唐醫生賞不賞臉啦~”

唐青抱着手臂走到她面前，笑着攬着她的肩頭轉向過道：“走吧，付大小姐”

付玉嬉笑的挽着唐青的手臂。唐青原本打算再去看一眼餘生的，這下也不好抽身過去。想到魏鋒應該到了吧，不去也應該沒什麽關系，心裏寬慰着自己。

剛剛走出醫院大門，一股風竄得唐青打了個哆嗦，1月份的天氣愈發的寒冷起來，B城的冬天，風裏總是夾雜着冰碴子，刮得路上的行人都不住的加快了步子。

兩人快步的走到車子跟前，兩個三下的鑽進車裏，車裏暖氣開得很足，唐青随手把圍巾取下來，折好放在旁邊，蕭一枝在後視鏡裏盯着唐青說：“老唐，阿姨說你回國的一個半月，回家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過來啊，急診真這麽忙啊”

付玉也正摘下圍巾随手塞在背後，樂呵呵道：“那可不是，這點我可以作證的啊，的确很忙，但是……”付玉話風一轉“這不能成為不回家陪老媽老爸的借口”

唐青一愣，辯解道：“我這都連軸轉了半個多月了，等下個月轉專業科室，我會經常回家陪老媽的，前提是如果爸他願意看到我的話”

蕭一枝用手擰開車載廣播，緩緩道：“這都四年了，叔叔應該都接受了，就是拉不下這個面子，适當的給個臺階也就順順溜溜的下去了不是”

唐青笑着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