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劉教授一直是溫婉的, 即便是在争論的時候，也優雅大方, 她聲音不急不緩, 帶着安撫人心的效果：“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你也要考慮到人物性格和環境, 你看……”
何導煩躁地抽了兩口煙，擺擺手：“我知道，不過要是從拍攝角度來看，按照你說得這麽處理的話效果并不好。”
“你有什麽想法？”顧響忽然問, “他們讨論的問題, 換作是你的話，你會怎麽做？”
劉教授兩人讨論的時候并沒有避着誰，所以在邊上的何念念自然是聽到了，而且她也聽明白了。
其實就是正在拍的一幕戲, 不過何導有了新的想法，但是劉教授堅持按照原定劇本刻畫來，兩個人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劇情是一對母女之間的矛盾，父親早早過世, 所以母親把自己全部的愛傾注在了女兒的身上，而這樣的愛對女兒來說有時候又是很大的負擔。
女兒臨近高考了，卻很着迷下棋，經常偷偷地研究棋譜。媽媽卻覺得玩這些浪費時間，耽誤學習, 禁止女兒玩。
女兒認為這是自己的興趣，還是自己犧牲了休息的時間研究的，并沒有影響學習，是媽媽幹預的太多。
一次母親發現女兒又在偷偷研究棋譜，終于怒了，當着女兒的面，把棋具全部都扔了。
矛盾自此激化。
就到了劇情點。
劉教授的意思是女兒一直以來的性格都是隐忍內斂的，這一次雖然很生氣，卻也只是默默流淚，跟媽媽冷戰。
何導認為這樣的沖突不夠，他設計的是女兒在那一刻爆發，甚至要跳樓輕生。
何念念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如果她是女兒的話：“如果是我是她，說不定會跟媽媽吵架。”
“吵架？”
“嗯，說不定還會說一些讓媽媽傷心的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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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響：“她的性格會這麽做麽？”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反正不想滅亡只能爆發了，但是不是那種要死要活的爆發。”何念念看顧響依然不太明白，她思考了一下，索性扮演起女兒來。
“為什麽要扔掉，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下棋，我都保證過了不影響學習的，你為什麽就不相信我呢？你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我吧，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讨厭，我恨你，我真想離你遠遠的……”
她并沒有注意到在自己講的時候，邊上争論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劉教授和何導兩個齊齊地看向她，臉上都若有所思。
顧響看着何念念動人的面龐，唇微微地勾起了一個弧度。
“……大概就是類似這樣。”
“為什麽你覺得女兒會這麽做？”何導忽然走上前問道。
何念念側過臉就看到何導一臉的嚴肅，他本就長得粗犷又不修邊幅，這麽虎目圓睜地盯着你的時候，還是挺怵的。
何念念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顧響立刻神色不虞地看向何導。
劉教授：“老何，你別吓着小朋友。”
何導脾氣本就火爆，尤其剛剛才跟劉教授争論過，還沒有緩過勁來，所以一時沒有控制住自己兇惡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嚴肅起來很吓人，看着面前的小女娃，他尴尬地摸了摸下巴，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說吧，別怕。”
何念念咽了咽嗓子，有些猶豫。
劉教授眼神溫和地望着何念念：“說說你的想法，我們也聽聽。”
何念念下意識地朝顧響看去。
顧響朝她走近了一些，低聲道：“沒事，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在顧響的鼓勵下，何念念一邊思考一邊解釋，語速有些慢：“不管媽媽的愛是不是造成了壓力，但是女兒從小就和媽媽相依為命，她肯定很愛很愛媽媽，可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親近的人，越能說出傷她的話，就因為知道她會對你無限的包容。”
劉教授頻頻點頭。
何念念繼續說：“矛盾其實早就存在，爆發是必然的，但是我覺得女兒就算憤怒到了極點，也不會輕易的說出死這個字。無論多絕望，多生氣，多憎恨，都不會。因為她知道這個字會給媽媽帶來多大的傷痛，她們是相依為命的，是一體的，自己死了，那就剩下媽媽一個了，媽媽肯定會受不了。出于對媽媽的愛，她也不會說，也不會做。”
所以，當初的自己被霸淩後即便在最最崩潰的邊緣還是堅持了下來。
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媽媽的依靠。
她相信所有的單親家庭的孩子一樣都有一顆柔軟又堅韌的內心。
顧響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心疼。
何念念說完了才發現自己居然講了那麽多，面對兩位業界大佬，她一下就慌了，局促地絞着手指：“其實，我，我就瞎說的。”
“不。”劉教授搖搖頭，“你的想法很好，是我們囿于自己的故有思想了。”
“确實是不錯的思路。”何導撸了一把粗犷的臉，“畢竟女兒的年紀是十七八歲，其實就該多聽聽他們這些同齡人的想法。”
劉教授點頭稱是。
何念念沒想到居然得到了兩位的認可，眼中閃過喜色。
接下來，劉教授就和何導開始商量劇情，因為何念念提供了新的思路，所以他們兩個這次的想法倒是挺統一的。
夜色漸深，顧響提醒何念念時間不早了。
兩人準備離開，臨走前，劉教授還讓兩人有時間過來。
何念念驚訝道：“我們還能來麽？”
劉教授含笑點頭：“當然，這兒很歡迎你，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跟你多多交流。”
何導也湊過來，熱情地看着顧響：“是啊，有空就來。”
顧響：“……”
從劇組出來，兩人很快就走到了何念念家的小區門口。
“我到了。”何念念的鞋子輕輕地蹭着地面。
“好，那進去吧。”
說話間，一陣大風吹過，何念念身上的衣衫被風吹起，鼓鼓的像是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
這風實在很強，何念念被吹的晃了晃。
顧響下意識地上前摟住了她。
他的力氣不輕不重，但是手卻正好勾住了何念念的腰。
何念念直接就撲進了顧響的懷抱裏。
冷清的街道，相擁在一起的少年和少女，遠遠看去，宛若一幅美麗的畫。
不遠處正在保安室裏面玩手機的保安無意間擡起頭就瞥到了這麽一幕。
他搖搖頭，為自己單身狗的身份默哀一秒鐘，随後瘋狂地攻擊對方的一對情侶玩家。
最恨這些情侶了。
不分場合的秀恩愛。
不秀會死啊，知不知道單身狗是珍稀物種，需要保護的麽！
何念念茫然地擡起頭，神情有些恍惚。
不是。
什麽意思？
怎麽忽然就抱住她了。
顧響垂下眸，眼神溫柔又帶着一絲揶揄：“以前總聽說人被風刮倒，從來沒見過，今天總算看到真的了。”
何念念皺了皺鼻子：“明明是風太大了。”
顧響笑了笑，配合地說：“對，是風太大，正好能把你吹倒。”
何念念的耳朵微燙：“現在，可以放開了吧。”
“再等等，風還在吹。”
明明風都小了。
何念念沒有拆穿顧響的謊話，她貼着顧響的胸膛，能夠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很奇妙地是，自己的心跳好像也跟着同樣的節奏跳躍着，像是形成了共振。
抱了不知多久，何念念感覺到顧響慢慢松開了手。她迅速地後退了一小步，從顧響的懷抱裏出來了，她低着頭，沒有再看顧響：“那我走了。”
顧響悵然若失，聲音輕柔：“好。”
何念念赤紅着臉，把衣服還給顧響，飛快地跑進去小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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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周彤正在織毛衣，短短的時間，她已經織了快有一寸長了。
何念念告訴她想要去劇組的事。
周彤：“你想去就去，如果太晚的話，媽媽幫你準備夜宵。”
“媽媽，你對我太好了。”何念念膩了過去，抱着周彤撒嬌。
“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啊。”周彤自然地說。
何念念的視線垂了垂，聲音輕輕的：“媽媽，你不擔心我這樣會影響學習麽？”
周彤停下動作，揉了揉她的頭發：“媽媽不是說過了麽，只要你開心就好，咱們不用一味地追求學習。”
何念念點點頭。
她想，劇中的那位媽媽遲早也會這麽想的，畢竟她的初衷也是希望女兒的未來更好，而這個初衷也只是因為她愛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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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何念念放學就回去了。
領隊看了看顧響的背後，确認沒人之後，小聲道：“今天沒來？”
“嗯，她有事。”顧響知道何念念要去劇組，就沒再提讓她來球隊幫忙，雖然他是很想繼續感受何念念的按摩的。
領隊遺憾地說：“好吧，我還挺想她的。”
顧響瞥了她一眼，眼神冷酷無情，神情散漫又帶着認真：“不準想。”
領隊一個激靈，怒了。
死男人。
這醋都要吃麽。
神經病。
劇組這邊。
“你在寫什麽？作業麽？”劉教授好奇。
何念念不大好意思，但還是把筆記本給了劉教授。
劉教授看了一會兒，一貫從容優雅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何念念居然把她說得每一句話都記錄了下來，而且還在邊上寫了備注和自己的想法。
何念念不知道劉教授會不會介意，有些不安：“對不起，我就是覺得您說得很有道理，所以就記下來了。”
劉教授搖了搖頭，她指了指其中一處說：“這裏我覺得可以這麽理解……”
沒有說什麽，但是卻在讨論劇情的時候總會叫上她。
何念念意識到劉教授是要指導她了，趕緊認真聆聽。
要知道，像劉教授這樣的人物，稍微指點幾句，就足以讓她獲益匪淺了。而更讓何念念驚喜的是，之後劉教授在讨論劇情的時候總會帶上她，還時不時地跟她讨論。
等何念念回去之後，何導摸了摸胡子：“難得啊，怎麽了，想收徒？”
劉教授：“是個好苗子。”
何導：“既然喜歡，就收下來。”
劉教授搖搖頭，唇角溫柔地彎着：“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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