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和他的白月光
只兩個字,就足夠讓舸笛遍體生寒。
甚至是先于思考,手上原本抱着的吃的零落落了下去,與此同時,響起“铛”的一聲金屬相擊的聲音。
舸笛已經轉身,一枚柳葉薄刃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準确地切向剛剛出聲的位置。卻沒想薄刃撞上了劍鞘,舸笛舊傷未好,薄刃直接因為這次相撞而飛了出去。
而這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薄刃飛出之後,油紙包包裹的酥糖餅糕方才落地,七零八落的滾開,粘了一地的灰。
“堂兄,我好想你,你就這麽待我?”
話音帶着笑,不見委屈,倒像是親昵。
舸笛皺緊了眉頭,最開始被那聲“堂兄”驚到了,剛剛那一擊本能快于思考。此時柳葉刀和劍鞘相擊,方才覺察出不對來。
舸輕舟從來不用劍。
但是這聲音,确實是舸輕舟的。
他就是死了,化了,變成骨灰盒裏的一抔塵土,也不會錯認了這個聲音。
但是剛剛擋住柳葉刀的分明另有其人,而且只是阻擋,并沒有進攻,所以舸笛一時分不清是敵是友,只警惕的問了一句,“誰?”
“沈大公子回來了?”這時姜逸北也注意到了這邊,立刻放下等着的點心擠過來了,語調帶着笑,“大魚逮着了?”
沈右站在舸輕舟一側,神色冷淡。舸輕舟手上帶着鎖鏈,身上應當也是被封了穴道,只不過衣冠整潔,沒有半點髒污。此時大概是正被沈右押送着去見三叔。
沈右看到姜逸北和自己說話似乎有些詫異,但這詫異很快散去,化成了客氣而內斂的一個點頭。
姜逸北知道沈右這人話少人冷,只點了個頭也沒往心裏去。只是看着地上一地的吃食看着怪可惜的,買來這人幾乎都只嘗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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舸笛似乎也有些驚訝,他剛剛完全覺察出那人是沈右,這時聽姜逸北這麽說,自己才捋出了一個前因後果。
而舸輕舟,一雙眼就沒從舸笛身上移開過。
那目光是說不出的感覺,并不多麽熱切,也不是恨意的,幾乎沒有什麽強烈的情緒。非要說起來,大概就像是在看一個篤定會屬于自己的東西。
目光如此沉穩恬淡,卻又目不轉睛。
姜逸北身在局外,無論是舸輕舟的目光,還是舸笛此時那藏在平靜下的暴怒,都看的分明。
他直接伸手把舸笛拽回自己旁邊,他怕再放任下去,這瞎子就要出手了。要是個別人殺了就殺了,但這人大費周章的抓回來,自然是要先送去見過唐三叔的。
所以他這一手,乍一看像是護着舸笛,實際上想着的卻是不染城。
“沈大公子是要送這人去見三叔吧,我們就不耽誤你們了。”
沈右還是只點了個頭,就準備壓着舸輕舟走。誰知道舸輕舟并沒有身為階下囚的自覺,他兩步走到舸笛前面,目光停在舸笛臉上,笑道,“我剛剛瞧堂兄好像很開心。”
舸笛:“你既是不染城抓的,那你我恩怨日後再算,不必這時候招惹我。”
唐三叔對舸笛有恩,沈右和自己也還在面子上裝着新近相識。舸笛要是這時候出手殺了舸輕舟,反而像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的莽夫了。
舊事已過去三年,他也已經沉澱了下來。要舸輕舟償債是一定的,但不是別人抓了人而自己平白撿好處,或者說,搶好處。
而且不止舸輕舟,甚至是現在半個玄機閣,都欠自己好大一筆血債。
沈右此時再次催促了舸輕舟一下,舸輕舟這才轉過頭看了姜逸北一眼,道,“多謝你照顧我堂兄了。”
姜逸北:…………
姜逸北:“說笑了姚公子,我照顧的是我自己朋友。”
等到沈右和舸輕舟兩人走遠,姜逸北真心實意地對着舸笛道,“你這堂弟……”
舸笛面無表情,冷冷打斷道:“你說什麽?”
姜逸北:“…………”
不是,那個姓姚的叫的堂兄,兇我做什麽?
姜逸北原本想說,你這堂弟可是把你當成自己的私有物了。
結果被舸笛這麽冷冷的一反問,頓時問不出來了。
姜逸北反正是臉皮厚,被兇了就被兇了呗。壓根不往心裏去地過來往舸笛肩頭一搭,轉了話題,“別為這人壞了心情,我看着前面有個好地方,我們過去看看?”
舸笛:“…………”
舸笛現在實在是沒什麽逛城會的心思了。
姜逸北卻不管不顧地把人往那一塊兒帶,“你一定要去看看,我可是在那兒遇見我媳婦兒的。”
舸笛原本也是心不在焉的,現在突然聽到這句話,下意識就把所想說了出來,“你媳婦兒是……”
話說一半,想起來什麽,果斷閉嘴了。
姜逸北不要臉地幫人把問句改成陳述句,續上道,“是舸笛啊,我的知己,情人,床上白月光。”
…………
已經不是雞皮疙瘩的事兒了,舸笛覺得胃疼。自己這就是挖了個坑自己跳下去了。
可是一想,又覺得不對勁。
按姜逸北剛剛的意思,他是說,要帶自己去一個他和舸笛初次見面的地方??
…………
舸笛心底一頓,百折千回的思考着這話該怎麽解讀。
他說的舸笛是誰,他發現自己是誰了?還是這城裏有誰冒充自己了?
姜逸北無比淡定地将舸笛帶到了一個茶樓,兩個人落座,有小厮麻利地上了些小點心,又小聲詢問着客官想要什麽茶,姜逸北是個俗人,茶他在嘴裏就只有濃淡的差別,茶葉好壞并不明顯,随意挑了個君山銀針。
等到小厮退下,便俯到舸笛耳側,“喏,臺子上的就是我和我媳婦兒的媒人之一。”
熱氣撲在舸笛的耳廓,惹得一陣酥癢。舸笛下意識往旁邊躲了躲。
非是姜逸北要刻意占便宜,而是這樓裏從小厮到客人,都是小聲說話的。只除了臺上那一人。
臺上人坐在桌前,是一個老者,面無表情。桌上一醒木,一折扇,一碗清茶。他端起茶掀開茶蓋刮擦了一下茶沫子,然後泯了一口,放下茶碗,醒目一拍,“啪”的一聲,滿座皆把目光望了過去。
“今日,我們要說的是天下第一殺手會——九淵門的舊事。衆所周知,這九淵門創立不過十來年,卻已經隐隐有了成為中原魔教的勢頭,號稱這天下無他們不可殺之人。”
舸笛有些愣怔,聽着這架勢,說書的?
剛剛姜逸北不是說……
舸笛:“噗。”
姜逸北聽旁邊這人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湊近了小聲問道,“怎麽了?”
舸笛:“你說他是你和你……咳,你和舸笛的媒……引薦人?”
姜逸北一點也不覺得羞慚:“不行麽?”
他和他媳婦兒第一次“見面”,就是一個是書裏人,一個是書外客,問題很大?
舸笛挑眉,只笑,卻不說話。行不行問題大不大的都在那個玩味的笑裏了。
那邊說書先生還在繼續,“我們今日要說的,就是這九淵門創立者,也就是前任九淵門門主的故事。前門主本是一方富豪之子一世無憂,誰知命運無常,在他十歲之時,山匪洗劫了他家,他家只有他一人活了下來……”
舸笛也只揶揄了一下,接下來便認真聽那說書人講故事去了。玄機閣以前雖然也和九淵門做生意,但是畢竟不是什麽深交,聽說的也大多是一些駭人聽聞的殺手功績,無論是大內皇宮的一顆頭顱,還是江湖深遠處的一顆心髒,只要你給得起價錢,他們就拿的下。
至于這發家史,舸笛還真沒聽說過。
不多時,君山銀針便送了上來,舸笛嘗了嘗,發現這茶成色居然不錯。
而那頭說書人也一路起承轉合,講到了前門主有一位青梅竹馬,兩人如何絕境求存,共同拜師學藝,下山後青梅竹馬如何幫助前門主複仇,兩人挑了山賊窩。又說到這二人情愫暗生,似乎是青梅竹馬芳心暗許。
此時下面一片此起彼伏的讨論之聲,聲音都壓的低,聽不見細節,但是似乎每個人都在讨論一樣。弄的舸笛有些愣怔,心說這難道不是故事的正常走向嗎?
只不過等到說書人說這二人立志在江湖開宗立派,聚集殺手,打算創立個殺手會的時候,舸笛沒忍住悄悄湊過去問了姜逸北一句,“能聽到三叔展安嗎?”
三叔展安皆是九淵門舊人。
姜逸北正在往嘴裏扔點心,聞言一笑,湊過來道,“這茶樓說書有兩班人,這位年老的,你就聽個趣兒就行了。”
舸笛一頭霧水的退回來。
這時的故事已經發展到殺手組織規模漸大,那前門主甚至打算迎娶青梅竹馬,信誓旦旦說我的一切皆有你的一半,只除了我這條命這個人,因為它完完整整都是你的。
舸笛:…………
雞皮疙瘩今兒是消不下去了。
姜逸北倒在旁邊笑起來,湊近了舸笛小聲道,“他倒是個會哄人的。”
舸笛抹了雞皮疙瘩亦小聲回道,“這就叫會哄人了?”
姜逸北笑着道:“你覺得不算?”
舸笛:“…………”
姜逸北,“你這樣正經很難哄到姑娘的。”
兩個人像是夫子座下咬耳朵的學子。
這時的故事已經轉了方向,殺手組織漸漸壯大,二人起了嫌隙。利字當頭,欲壑難填,兩個人一起經營總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吵起來傷了和氣,積小怨成大仇。此時九淵門已成,卻又分成了東西二部,說是前門主管理東九淵門,而青梅竹馬管理西九淵門,任副門主。
舸笛:“噗!!……咳……咳咳!!”
舸笛一口熱茶嗆住,咳了個死去活來。姜逸北吓了一大跳,慌忙伸出手來幫人順背,連帶着向看過來的其它人道,“對不住對不住,那個,先生接着講。”
那老人眉頭皺着,明顯的不悅。但是看着姜逸北在打圓場,也不好發作出來,只好清咳了兩聲,才接着說下去。
而舸笛一邊忍着咳一邊扒着姜逸北的袖子,“咳……那什麽,我沒記錯的話,唐三叔他……”
姜逸北手指壓在舸笛唇上,語氣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調笑,“噓——小聲點兒。”
舸笛:“…………”
他沒記錯的話,唐三叔就是西九淵門的前副門主!
合着他還差點兼任了九淵門的門主夫人嗎?!
姜逸北幫人順着背,“我都說了聽個趣兒,你看你認真的。”
舸笛突然後怕起來,拽着人道,“你當初聽人說舸笛,是怎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