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塵埃落定
想要憑借一己之力,撼動一個不知存在了多久根結盤紮的龐然大物,到底有多難?
澄田清早已有了覺悟——她是無法動搖政府的根本,但是不論如何,她也要咬下對方的一塊肉來。
她站在高臺之上,袍角衣袖被風吹得作響,向下望,是一片金戈鐵馬,人類被付喪神戮殺的慘呼與直面死神的絕望……她對這場景既不覺得恐懼、亦不為之陶醉。
只是伸手輕輕按住胸口,在那裏熊熊燃燒的火焰,絲毫未有停息之意。
還不夠。
這樣的鮮血還不夠,讓她無法平靜下來,找回她自己。
她的身後傳來了一絲響動,一個未經掩飾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來人閑庭信步,最後停在了距她不遠處。
黑發少女頭也不回,甚至一絲注意也不分給身後的人,只是專注的注視着剛剛出現在下方的某個熟悉的櫻發少女,看着對方帶領着自己手下的付喪神加入了原本一面傾斜的戰局之中。
對方的身份與普通的審神者不同,這一點她多少有所察覺。
“真的這樣就可以了嗎?”
并不在意少女的注意并不放在自己身上,金甲的付喪神神色平靜,語調如常,似乎還是當初本丸只有兩三個付喪神的時候,面對審神者煮出的夾生飯那樣的時光。
對方依舊沒有回應,蜂須賀也不惱,他一派公子哥的矜貴,對已經同自己沒有契約了的這位主公,卻難得的充滿耐心。
下方的戰鬥已進入膠着,在高臺之上的這一角,尚還保留着些許平靜。
蜂須賀上前兩步,同黑發少女站在一處,也學着對方的模樣向下看。他一眼就看見和泉守被政府一側的付喪神傷得鮮血淋漓,非人的審神者舞動着太刀,已因拼殺而神色變得冰冷,一些昔日同伴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
“叫人心痛……”
他喃喃自語,惋惜的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将目光投向了身側,落在少女有些蒼白的側顏上。
金甲的付喪神定定的看了片刻,目光流轉,突然開口,将之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主公,就這樣真的可以嗎?”
“……”
這一次,黑發少女終于有了反應,她已微微有些幹澀的眼眸轉了轉,偏過頭來看向付喪神,“……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蜂須賀姿态優雅的拔出刀來,手臂輕輕一甩,刀尖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最後穩穩的垂指于地。
他微微一笑,語氣卻陡然鋒銳起來,不留情面的點了點頭。
“您當然有。”付喪神向前踏近一步,感受到對方為不可查的一絲顫抖,心中一軟,語氣又不自禁的柔和下來,變成了一種無可奈何的循循善誘。
“您大可以暫且按下,日後徐徐圖之……像這樣一口氣亂來,可沒辦法達成目标啊。”
這種事,他清楚,審神者也同樣明白。
但少女卻反常的丢開了她的冷靜和沉穩,對隐忍的複仇之路視若無睹,義無反顧的投向了這條毀滅之道。
蜂須賀在旁看得清楚。審神者是個滿身矛盾的人。
既帶有不和年紀的自持與敏銳的洞察力,卻又扔不下年輕人的自視甚高與沖動,明知自己選擇了什麽,寧可一錯到底,也不願加以補救。
這樣的人啊……是多麽令他着迷。
“這些話就免了吧。”
黑發少女對于付喪神的話只是搖了搖頭,對于對方說的可能性,她半點不感興趣。這些話在現在說起來,只是徒惹人生笑罷了。
她又偏頭朝下方望了望,在這麽不算長的片刻時光裏,戰況卻已漸漸顯出了偏斜。澄田清突然就替這些付喪神哀嘆起來,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麽,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明白過……
“看樣子,她們就快要過來了。”
她說這話時語氣平穩,神色中沒有一絲即将與好友兵戈相見的激動與痛苦,只是眼角餘光掃過蜂須賀,突然間神色便有些猙獰起來。
“……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拜托了。快一點吧。拜托了。替她結束這一切吧。
她沒有辦法按捺胸中咆哮欲出怒吼着要用鮮血來償還的猛獸,只能寄期望于有人可以阻止……快點阻止她啊,再遲一點,也許她就連現在的這麽點勇氣都要磨滅了。
拜托了……拜托你。
心中的吶喊越是急切,黑發少女面上的神情就越猙然。原本在遠處的争鬥聲越來越近,付喪神輕嘆一聲,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單手将少女整個攬入懷中,按住對方因驟然而至的疼痛而顫抖的身軀,感到有滾燙黏膩的液體沿着刀刃沾滿自己的手掌。
他的動作很穩,少女也并未閃躲。她安靜的伏在金甲的刀劍男子懷中,一言不發,連顫抖的動作都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
而就在蜂須賀甚至以為懷中人已漸漸死去的下一刻,少女卻突然不知從何處迸發出了一股力氣,她陡然掙脫付喪神的臂膀,胸前的刀都還未抽出,胸口唇角都在溢血,她卻全然不顧,一邊咳着血一邊嘶啞的大笑起來。
“……我好恨!我不甘心!!哈哈哈,我不甘心啊!!”
少女目眦欲裂,卻沒有淚,她腳下一軟身形一晃就要倒下,被蜂須賀伸手重新擁回了懷裏。
她的雙眸不再眨,像是被剪短了線的木偶般失去了力氣。那如同詛咒般的啼血悲鳴卻一直傳得很遠,在另一邊的戰場,白發紅眸的付喪神突然停下了手中揮刀的動作,扭頭直直的看向了某個方向。
他任由櫻發少女一刀在他胸前斬下,直到身軀破碎化為碎片前的最後一刻,野狐都一直盯着某處,從微張的唇中溢出一聲低喚——
“主——”
再沒有人能夠回應他。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