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詩級男友

第36章 Chapter 35

令姬辰意外的是網吧老板并沒有把看起來就很落魄的兩人掃地出門，反而眼都不擡地遞過來一張紙，上面寫滿了一串串數字和字母，像是毫不意外王絮這一身狼狽的扮相。

“搞快點，機子給你開了，”老板半張臉掩在顯示器後面，夾着煙頭狠狠吸了一口後反手将煙頭在旁邊的煙灰缸裏摁滅，說話間白霧缭繞，“今天這十幾個單子都要交。”

王絮沉默地點了點頭，頭發上還在往下滴着菜汁。姬辰站在他旁邊，恍然發現這小子的睫毛真的是長，不彎不翹，一幅看上去就很乖的樣子。

王絮擡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臉，猶豫了一會看向老板道：“……我能要個包間嗎？”

老板在鍵盤上按了幾下：“二樓左手第二間，收費給你按半價算。”

王絮低低地應了一聲，自顧自地扶着牆壁往裏走。姬辰看着他蹒跚的腳步，心中還是不忍，不做聲地架起人細弱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兩人就像電視劇裏落魄的丐幫兄弟。王絮驚訝地看了姬辰一眼，小聲啜嗫着什麽，姬辰反應半天才明白他在道謝：“……謝謝。”

“不用。”

一樓是普通網吧，二樓則是包間一樣的……網咖。

王絮熟稔地打開英雄聯盟的界面，照着紙條上的輸入賬號和密碼，不一會就進了游戲，看樣子是給人打代練的。已經好幾天沒有打過游戲的姬辰手癢極了，游戲裏那熟悉的界面就像鈎子一樣把他牢牢釘在原地。他不錯眼地盯着王絮地屏幕，少年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耳朵尖都開始發紅。

“這是電腦，你……你想玩嗎？”王絮試探着問，“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教你。”

這是真把自己當乞丐了，姬辰啼笑皆非地想，他有些無語地看了一眼王絮道：“我不是乞丐，我現在……你就當我體驗生活好了，我有自己的賬號。”

“啊，”王絮徹底慌了，他窘迫地低下頭，聲音輕如飄絮，“不好意思啊，那個，這個包間裏還有一臺電腦，你用吧，沒有密碼的。”

姬辰也不客氣，坐下來就上了游戲，雙手一碰到鍵盤就有電流般的刺激掠過，那熟悉的質感讓他有種靈魂也為之戰栗的錯覺——他曾無數次地在這小小的方塊間閃轉騰挪，耳邊永遠回響着青軸敲擊的脆音，他行走在平原峽谷，身後是累累白骨，他是最終也是最強的王者。

少年總要有點孤寂的執着，不然怎麽好意思叫中二病。

十一點

終于把單子都打完的王絮揉了揉手腕，目光落在身邊少年的屏幕上。

屏幕裏的狐貍一個E閃魅惑到了對面的AD，随即一個W收割了AD的項上狗頭，在敵方技能命中前一個R位移出去收了上單和中單的人頭。同時接上Q技能跟中單放風筝，游走間又捕獲了打野，瞬間肥成了八百斤的狐貍球。

五殺。

VICTORY

可以說是非常秀了。

王絮眼睛發亮，這一波操作看似簡單不需要多麽高的手速，事實上卻很考驗玩家的意識和走位，狐貍作為一個自帶位移技能的英雄，對走位的要求不是很高，但是這個英雄如果要玩得好，要秀得對面一臉血，同樣難度不小。

就在這一波裏面，他清晰地感受到姬辰的能力之強，姬辰開的是小號，段位不過鑽石，王絮心知這樣的段位在普通人中已屬難得，也發自內心的誇贊了幾句——但他還是有些看不起姬辰的段位，身為最強王者，本身就有着蔑視菜狗的權利。

而現在看來事實顯然不是這樣。

“一區的號？”王絮興致盎然，有點躍躍欲試，坦白講，他之前還沒有在現實中找到跟自己實力相當的人，一直以來頗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姬辰的出現激起了少年好勝心，年輕人火氣旺，在得到了對方肯定的回答後立馬提出要來一局solo，姬辰無可不無地答應了。

王絮剛開始地時候還在考慮要不要适當放點水，好歹今天是對方将行動不便的自己送到網吧讓自己能把單子打完賺夠下個月的夥食費，但是很快他就被姬辰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弄得無暇分心。而最後屏幕上出現的大大的“defeat”字樣徹底擊碎了王絮的驕傲，他手指懸在半空，頗為滑稽地抽動了幾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身邊的少年——整場比賽他幾乎都在被按着打！摁在地板上摩擦着叫爸爸！雖然有王絮前期放水嚴重的原因，但也不可否認兩人的操作的确有一點差距。

“你到底是誰？”王絮心情複雜地看着姬辰，這麽強的人也必然是王者段位，這不過是一個小號罷了，而他沒理由不知道這樣的人，“你的聯盟大號是什麽？”

姬辰小臉紅撲撲的，眼睛裏滿是明亮的光，歡喜的感情似乎能從他的眼角眉梢溢出來。他輕輕地用手撫摸冰涼的機械鍵盤，仿佛在看一個久別重逢的老友，又像戰士在燈火下凝視着自己的刀槍，那般深情，那般不舍。

他擡起頭，珍而重之道：“星光。”

“我的ID是，星光。”

王絮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他早該知道的！傳言中的國服第一中單，操作手法極為細膩，神奇的是心态極好，不管是多麽逆風的局他都能拖到後期爆炸輸出，甚至有人戲稱星光是唯一一個哪怕有隊友挂機也不會噴人的聯盟最後的紳士。

曾經有人這樣評價星光的打法——該穩絕不浪，該狠從不慫，穩如老狗，浪若瘋兔。

千萬不要小看這四句話，這十六個字高度概括了一個站在衆人頂峰的王者所需要的全局意識——甚至有很多高手也不能完全做到每一場都不出錯。

英雄聯盟裏有諸多傳奇，而眼前衣衫淩亂的這一位，就是傳奇之上的人物。

王絮最後死拉硬拽地将姬辰拖回了自己的狗窩。

用他自己的原話說，就是不能眼睜睜看着英雄受辱，雖然姬辰覺得這并沒有什麽，但王絮顯然很在乎，實際上，他對姬辰的作法有着諸多不滿。

“你說你一個一區王者八百點的人，往網吧裏一坐就有多少人恨不得趴在你腳下，再不濟像我一樣打單子也可以不愁吃喝了，何必受那份苦。”王絮唠唠叨叨地在窄小的廚房裏下面條，這個屋子小的可憐，更別提客廳和餐桌，兩人只能端着碗擠擠挨挨地站在碗櫥邊上吃。

姬辰拿着筷子攪動面條，熱騰騰的蒸汽漂浮起來，還沒吃就先溫暖了胃袋，他希裏呼嚕地吃完，又把面湯喝的一滴不剩，才感覺到這些天飽受虐待的身體活了過來。

王絮往嘴裏塞了一筷子，繼續叨逼叨：“話說你出身良好，父母健全環境優渥，換我就安安心心在家裏待一輩子，家裏要我幹什麽就幹什麽，跑出來颠沛流離地體驗生活……真是搞不清楚你們這些死有錢的幼稚小屁孩心裏都在想些什麽……”

姬辰沒說話，少年秀麗的眉眼隐藏在白霧後面，他把碗擱在碗櫥上，碗底接觸到臺面嗒地一響，像是一記悶棍，莫名截斷了王絮的話頭，王絮半句話哽在喉嚨裏，難受極了。

氣氛一時尴尬。

姬辰聲音淡淡的：“吃完了把碗放着吧，我來洗。”

王絮一聲不吭地扒拉完碗底的面條，哐當一聲賭氣般将碗磕在臺上，什麽也沒說地走了。

王絮盤腿坐在床上，頭發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水，聽到浴室裏水聲漸漸停止，轉了個身背朝門口。于是姬辰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少年穿着寬大的T恤背朝他，床單上被洇濕了一片，纖弱的胳膊在空空的袖管裏晃蕩，倔強極了。

姬辰身上穿的是王絮的T恤和短褲，洗完的時候打開門就看見一套衣服整齊疊放在地上，這個房子裏空空蕩蕩除了兩個人以外連一只鬼都沒有，送衣服的除了王絮以外不做他想。

經歷了吃人嘴短和拿人手短後，姬辰的确橫不起來，那些話雖然過分但也只是生一下氣郁悶郁悶就好的事，冷靜了一會甚至還有些後悔。他有些踟蹰，不知道要不要去跟王絮道個歉什麽的，可就在他思考的時候王絮卻突然開口了。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王絮悶着聲音道， “我打游戲不為別的，就為了那點錢。知道嗎，我接一個單子，從青銅打到白銀，十塊，從白銀到黃金，二十，從黃金到鉑金，四十，以此類推。”

姬辰一愣，抿着唇沒說話。

“你們看不起代練，段位越高越是深惡痛絕，”王絮沒有轉頭，全程背對着姬辰，“你們覺得，強就是強，弱就是弱，這個游戲有它自己的規則。那些拿錢買段位的是無能，拿錢賣段位的更是惡心。”

“玩游戲，你們要情懷，要堂堂正正的對決，要高手間勢均力敵招招致命的痛快……可是你們不知道這個世界不是光游戲玩的好就可以吃飽飯的，有些人在召喚師峽谷裏呼風喚雨，在現實裏卻只能靠政府的一點救濟金過活。”

“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我們是社會底層的渣滓，壓在我們身上的擔子比你能想象的還重，每一天都在餓死與茍活之間徘徊，誰都能在我們身上踩一腳。可是我不甘心，憑什麽那些人生來衣食無憂，我卻要忍受命運的不公。”

“對，我代打，我的學費，衣食住行，都是我一盤盤打下來的，誰能說我一句不是？我不偷不搶，我靠我自己養活我自己，憑什麽看不起我？”

“我他媽比誰都可憐，可我就要活下去，還要活得比誰都好。別人有的我都要有，別人能上學，我也能上，我除了打游戲什麽都不會，可我就要證明給全世界的人看，我他媽光靠這一雙手就比誰都強。”

“我失去了一切，這雙手是老天爺給我唯一的補償。”

“我只是游戲裏的英雄，而為了能活下去，我什麽都願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