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的視線挪到空中。大概是因為下午的那場暴雨,今晚的夜空格外澄淨,繁星點點,襯上彎彎的殘月和變幻莫測的雲朵,美得如同一位披着輕紗遮掩了容貌,只展露出曼妙身姿,有着異域風情的神秘少女。
微風習習,帶來雨後夏夜的清涼,襯着這夜景,透着別樣的氛圍。
那是靜谧中又帶着些許溫柔的氣息。
她和葉泠都不是愛說話的人,即使是生日宴,兩人也是安安靜靜地吃飯,只偶爾輕輕碰下杯,喝點酒。
即使什麽話都不說,溫徵羽也能看出葉泠的心情很好,眸中帶笑,眉宇間盡是明媚風情。
她從不知道葉泠居然還有這麽柔美的一面。
她想,大概是葉泠心情好,全然放松才這樣吧。
作為唯一被宴請的人,溫徵羽認為她有必要陪葉泠過一個開心的生日。
溫徵羽的酒量并不太好,她和葉泠兩個人喝完一瓶紅酒,有些微醺。
她在來赴宴之前,陪老先生用過晚餐,再陪葉泠吃過晚飯,便有點吃撐了。
然而,她跟葉泠還有一個看起來尺寸不小的蛋糕要解決。
溫徵羽靠在椅背上,頗有點無奈地摸摸自己的胃,說:“有點撐。”
葉泠笑着掃了眼溫徵羽,說:“這裏離湖邊不遠,我們去散個步,消消食,再切生日蛋糕。”她又補充了句:“在湖邊吃蛋糕也不錯。”
今天是葉泠的生日,葉泠說了算,溫徵羽沒有意見。
葉泠起身,很小心地提起蛋糕,對溫徵羽笑着說:“那走吧。”她見到溫徵羽腳下的高跟鞋,問:“能走嗎?”
溫徵羽做了個“OK”的手勢,與葉泠下樓。她注意到葉泠把随身物品全給了助理,但把蛋糕緊緊地提在手裏,半點沒有讓助理幫她提的意思。她想如果今天晚上誰讓葉泠吃不成蛋糕,葉泠會不會氣到想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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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湖有水的地方向來是蚊子紮堆的地方。
溫徵羽的辦公室裏就經常有蚊子,因此她不僅在辦公室裏備了蚊香,随身攜帶的手提包裏還備有驅蚊水。她從文靖幫她提的包裏翻出驅蚊水,與葉泠都噴上了驅蚊水,這才往湖邊去。
這裏離湖邊近,但也不太近,開車過去還是需要幾分鐘時間。
不到九點,湖邊很熱鬧。有路燈和小廣場或有座椅的地方,幾乎都有人。
有空地的地方,是身着統一服裝拿着扇子或各種道具跳廣場舞的大媽。
有椅子的地方,例如走廊、涼亭則是演奏家們的地盤,二胡、笛子、薩克斯紮堆演奏,還各演各的,旁邊還有一位吹小號的,把小號聲吹出鬼哭神嚎的效果,碾壓一衆演奏家。
柳林旁的涼亭中,一對情侶模樣的小年輕喝着啤酒吃着鹵味涼菜,還用那滿是油膩的嘴,旁若無人地玩起了親親。
溫徵羽猜測葉泠可能是想來點浪漫。
她悄悄地瞟了眼葉泠,發現葉泠對周圍的嘈雜并不在意,慢慢悠悠地散着步。
溫徵羽暗笑,心想:“還真像是來散步的消食的。”如果葉泠沒把手裏的蛋糕提那麽緊,她想會更像。
夜風下,葉泠那燙得微卷的發絲被風輕輕掀起,大概是葉泠的發質好,又或許是葉泠的模樣長得好,竟讓溫徵羽覺得有點清風頑皮的意味。站在她這位置朝葉泠看去,正好看見葉泠的鼻與唇和又卷又翹的睫毛。其實就長相來說,葉泠挺符合時下審美,許多人整容墊鼻子削下巴動顴骨,即使手術非常成功,整出來的效果,都未必有葉泠長得好。
人美,又換下了職業裝,穿着件寬松随意的敞口襯衫,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風情。敞開的領口處,精致的鎖骨宛若玉雕,頸間挂着一條細細的小項鏈,鑲有碎鑽的小墜子,正好落在頸窩處。略性感。
葉泠突然扭頭,那視線正好與溫徵羽望向她的視線對上。葉泠莞爾,問:“徵羽在偷看我?”
溫徵羽:“……”她收回視線。她忽覺葉泠不說話是最好的。葉泠每次說話不是噎得人無語就是煞風景。
葉泠笑道:“徵羽可以正大光明地看我,我不介意。”
溫徵羽在心裏回了句:“我又不是花癡。”忽覺自己剛才盯着葉泠看的樣子确實有點花癡,頓時臉便燒了起來。
葉泠的笑意更濃。
溫徵羽很想一拳打在葉泠的臉上,把笑顏如花的臉打成張扁平的大餅。
她覺得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來破別人涵養的。
九點過後,人們逐漸散去,周圍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她們沿着湖岸散步,一直走到臨水修建的一座涼亭處。
涼亭裏沒有路燈,只在皎皎夜色中露出依稀的輪廓,襯着湖中已近花期末的殘荷,天空的彎月繁星,頗有幾分幽邃靜谧的氣息。
葉泠對溫徵羽示意:“去涼亭?”
溫徵羽應了聲:“好。”
文靖和葉泠的一個保镖先過去把游客留在涼亭中的垃圾雜物稍作清理,默默地退到了涼亭外的長廊處。
葉泠和溫徵羽在涼亭中的石桌旁坐下。
有月光,涼亭裏并不是全黑,周圍的景像和人的輪廓都能看清。
大概是因為周圍太靜,這裏的光線又比較暗,使得人的感官被放大,身旁有人散發出來的熱度和釋放的氣場與沒人時是截然不同的,這裏只有她倆的感覺格外強烈。葉泠身上随風飄來的淡淡香水味,随着溫徵羽的呼吸一直進到胸腔,令她心悸和慌亂。
葉泠解開系在蛋糕盒上的彩帶,将外包裝盒揭開,露出蛋糕的輪廓。
這蛋糕的大小與盒子并不成比例,是個只比巴掌大一點的小蛋糕,但因蛋糕上還立有造型裝飾,使得整體比較高,只能用偏大的盒子裝。
葉泠取出打火機,“啪”地一聲點着,點上蠟燭。
有了燭光,溫徵羽才看清立在蛋糕上的裝飾——
她的視線落在蛋糕上,一瞬間有點無語。
很精美的小蛋糕上,立着兩個醜醜的手牽着手并肩而立的小面人。
溫徵羽從小喜歡糖人和面人,但她長二十多歲,見過和吃過的面人中,面前這兩個是捏得最醜的。說它醜吧,意境、人物特點還捏得特別到位,醜得特別有風韻。兩個小糖人,有着微卷長發那一位略高一點點,直發的那位略矮一些。直發的小面人則是曳地長裙,裙子上還特意捏出了點小折子的效果。卷發的這位穿的是襯衫和長褲。襯衫的款式與葉泠今天穿的襯衫雷同,效果則是定制裝和山寨版的差別。至于長褲,溫徵羽只能理解卷發面人穿的是長褲,因為就是細細的兩根圓柱形的面泥捏成的,腳上還穿了雙高跟鞋,鞋跟比米粒還小,真難得捏面人的這位,這麽挫的技術,還能把鞋跟捏出來。
葉泠含笑地看着目不轉睛地盯着面人的溫徵羽,說:“雖然捏這兩個小面人的技術不太好,但也是心血之作,還望徵羽不要見笑。”
溫徵羽不敢笑話。她違心地誇獎道:“意境、人物特點捏得非常到位,立意表達明确,情感傳述精準,葉總捏得很好。”她說完都覺得自己睜眼說瞎話的水平又上一臺階。
葉泠點評:“徵羽誇獎我時,臉上要是再帶點誠意我會更開心。只要是徵羽誇我,就算是假話我也愛聽。”
溫徵羽:“……”她默默地看着葉泠,很不想再話,假話都不想再說。
葉泠朝蛋糕上燃着的蠟燭示意了下,說:“蠟燭燃了一半了。”她說道:“徵羽幫我唱首生日歌吧,我想許個願。”
唱歌?她!
溫徵羽愣住了。她忽然想說:“來把筝,琵琶也行,笛子也可以,簫也成,我給您奏一曲。”她五音不全,讓她唱歌簡直就是折磨。
在葉泠那滿是期待的目光下,這裏又沒有別人來給她救場,溫徵羽只能硬着頭皮,用低如蚊鳴的聲音給葉泠唱了首生日快樂。
雖然溫徵羽的聲音低,但這裏安靜,仍能讓人聽得清楚。那輕緩的聲音帶着吳侬軟語獨有的調子,如春日煙雨又似夏季涼紗撩過人的心頭。
溫徵羽唱完後,她的耳根發燙,臉也有些紅。她很不好意思地朝葉泠看去,卻見葉泠閉着眼在許願。那虔誠的模樣,讓溫徵羽的心莫名的動了下。她怔怔地看着葉泠許願的模樣,忽然的有些羨慕葉泠,羨慕葉泠有心願可以許,羨慕她是個有願望的人。
溫徵羽從來不許願,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亦不曾渴望過什麽。想要的,能做到的,盡努力去争取,便可以了。想要的,做不到的,不過是空想,沒有絲毫意義。大多數時候,她在遇到什麽時,考慮的不是想或不想,而是能或不能。就如當初賣宅子,無論她和爺爺想或是不想,他們都只能賣。無論她現在想不想把這宅子買回來,她現在的賺錢能力只夠勉強維持日常開銷,沒那能力把它買回來。她隐約有這麽一個念想或目标,至于能不能賺到買回宅子的錢,那時候宅子的主人還願不願賣,都只能是看天意和随緣。失去的,便是失去了,至于能再得到些什麽,那又是另一回事。
葉泠和她不一樣,從葉泠日常行事和作風就能看出來。葉泠不認命,很有一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勁。
這樣的人,活得真實,轟轟烈烈的,她的人生未必安穩,但一定精彩。
不似她,她的人生如一泉清水,能從頭看到尾,唯一的色彩全在畫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