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葉泠說:“行,那就步行過去。”說完,便起身收拾桌面上的文件,準備出去吃飯的模樣。
溫徵羽說:“我回辦公室拿傘。”
葉泠應了聲:“好,我在樓下等你。”
溫徵羽輕輕地“嗯”了聲,出了葉泠的辦公室。
她拿着傘站在樓下大門口等葉泠,不多時,便見葉泠兩手空空地來到她身邊,說:“走吧。”她朝葉泠的身後看了眼,連個随從都沒見着。她略有些意外地問:“葉總不帶保镖?”
葉泠笑道:“出去吃頓飯,幾步路而已,不用擔心你把我拐出去賣了。”
溫徵羽悠悠地掃了眼葉泠,後悔地輕輕咬了咬舌尖,暗罵自己多嘴。她對着葉泠,沉默是金!溫徵羽出了畫室,撐開傘剛走出幾步便聽到葉泠在身後喊她:“徵羽。”她回頭,困惑地看向葉泠。
葉泠幾步路來到她身邊,先是擡頭看了看傘,随即笑道:“哎,徵羽,你不會是真的想追我吧?”
溫徵羽真想掐着葉泠的臉皮來看看這臉皮到底有多厚。她說:“葉總這話我聽不明白。”
葉泠指指溫徵羽手裏的傘,說:“你回辦公室拿傘只拿一把,不是為了與我共撐一傘?”
溫徵羽輕輕地握了握拳,語氣淡然地說了句:“我的辦公室裏只備了一把傘。”
葉泠很是自然地站在溫徵羽的傘下,說:“那沒關系,我的辦公室沒傘。不介意分我一半?”
溫徵羽心說:“介意。”可葉泠都站在傘下來了,她不好意思把葉泠推出去,只好分出一半傘替葉泠擋雨。她邁下臺階的時候,下意識地瞄了眼葉泠腳下的高跟鞋,心說:“摔倒了我可不扶。”
葉泠的兩只手落在了溫徵羽的胳膊上,挽住溫徵羽的胳膊。
溫徵羽錯愕地看着葉泠的手,很不習慣與葉泠發生肢體接觸。她沒注意到腳下,落在臺階上的腳一滑,身子便往後仰,葉泠趕緊一把拉住她。
葉泠扶穩溫徵羽後,說道:“我擔心我摔倒,所以抓着你,沒想到你差點摔了。要不,你挽着我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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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徵羽沒應,也沒拒絕,她任由葉泠挽住她的胳膊,默默地撐着傘走向旁邊由鵝卵石鋪成的夾在綠化帶之間的人行道。
綿綿細雨飄飄灑灑,整個天地都似染上水色。迎面吹來的風裏都帶着濕濕的水氣,人與景,都融在了煙雨中。沁冷的風吹走了喧嚣,行人稀少的人行道上,透着別樣的寧靜。
溫徵羽喜靜,她喜歡一個人踩着腳下的雨水、落葉,行走在雨中,也喜歡站在老宅的屋檐下,望着雨從屋檐前滴下,濺落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滴濺出來的水坑中,濺起一朵朵小水花。
她感覺到身旁的異常,扭頭,便見葉泠正扭頭凝神看着她,大概是她回頭的動作驚擾到葉泠,葉泠對她露出個笑容,便将視線移開。
溫徵羽狐疑地掃了眼葉泠,心說:“這是偷看還是正大光明地看?”剛才葉泠看她的眼神,是喜歡吧?
她收回思緒,領着葉泠穿過馬路間的人行道,拐去前面的小巷。
民居小巷,很窄。有些民居仍住有人家,屋裏屋外滿滿的全是生活氣息。有些房舍則改成了小酒吧、客棧或工藝品店。地面是前些年市政府換上的青磚路,兩側的民居也統一做了修葺,白牆黑瓦。
巷子的盡頭有一家小小的糖人鋪,鋪面很小,只在門口支了個小攤子。捏糖人的是一位老先生,溫徵羽很小的時候他就在這裏捏糖人了。小時候的她,左手牽着奶奶,右手牽着爺爺,經常散步到這裏,總會買上三個糖人,他們祖孫三人一人一個。十幾二十年過去,老先生和她爺爺都已經很老了,奶奶已經不在人世。
她對葉泠說:“前面有家糖人鋪,我念幼兒園的時候,這家糖人鋪就在了。從我家老宅步行到這裏挺遠的,我爺爺和奶奶每回散步都要走很久,經常走到這邊來。那時候我小,覺得路好遠好長,爺爺奶奶就用糖人鼓勵我,我為了糖人,牽着他們的手拉着他們跑——”她話到一半,便見糖人鋪的小攤子沒有了,白幡挂在門口,地上還灑落着一些紙錢。
糖人老先生不在了嗎?
溫徵羽愣在原地,眸間莫名地染上水霧。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低嘆口氣,收回心中的感傷,對葉泠說:“走吧,過了前面就到了。”
葉泠挽在溫徵羽胳膊上的手挪到溫徵羽的手上,握住溫徵羽的手。
溫徵羽低頭看看葉泠的手。葉泠這是在安慰她?
葉泠若無其事地拉着溫徵羽的走出巷子,問:“朝哪邊走?左邊還是右邊?”
溫徵羽說:“右邊。”她不習慣被葉泠牽着手,可看葉泠的樣子,似乎沒有打算放手的意思。她說:“葉總,你可以放開了。”
葉泠扭頭看她一眼,又低頭看看她的手,說:“牽着挺舒服的。”
溫徵羽無語。她很想對葉泠說“我不喜歡女人。”,可又想,她不喜歡女人,跟葉泠牽她的手不沖突吧。她要是說了,倒顯得她自作多情。
她倆走了幾十米便到了飯館。
雖然還不到十二點,但飯館裏已經坐了半滿。她倆要了個稍微避靜點的二人座。
入座的時候,葉泠總算放開了她的手。
溫徵羽如釋重負,她從服務員手裏接過菜單遞向葉泠。
葉泠對溫徵羽說:“這家店你熟,你來點。”
溫徵羽問葉泠的口味。
葉泠說:“不要甜的菜。”
溫徵羽小小的被噎了下。這家店最有名的一道菜就是西湖醋魚,她還想着請葉泠吃西湖醋魚呢。她問:“西湖醋魚、糖醋排骨、蜜汁火方都不要?”
葉泠略作沉吟,說:“要是徵羽你點的……”
溫徵羽擡手示意葉泠可以把手面那句“毒藥我也吃”給咽回去,不用說,她懂。
葉泠繼續說:“我就只好拌點辣椒醬捏着鼻子吃了。”
溫徵羽扔給葉泠一記白眼:你個神經病,西湖醋魚、糖醋排骨拌辣椒醬吃。
她點了龍井蝦仁、杭三鮮、獅子頭和一個青菜,便把菜譜給了葉泠。
葉泠把菜譜遞給了服務員,她說:“就這些。”
溫徵羽突然有點擔心葉泠吃不習慣本地菜,她問:“葉總吃辣?”
葉泠說:“小時候跟着爺爺奶奶養成了吃辣的習慣,後來做生意,天南海北的哪裏的口味都能吃上一點。”她笑問:“怎麽?擔心我吃不習慣招呼不周?”
溫徵羽給葉泠倒上茶,說:“葉總,喝茶。”她想了想,問:“葉總的家在北京?”
葉泠輕笑一聲,說:“我還沒成家。”
溫徵羽又覺自己問了句多餘的話。
葉泠輕輕飲了口茶,輕聲說:“不過我父母他們都在北京,我是前幾年南下的。”她還補充句:“白手起家。”
溫徵羽信她才有鬼。
葉泠說:“徵羽要是有興趣,我可以把我家的情況慢慢……”
溫徵羽吓得趕緊做了個求饒的動作。
葉泠問:“那我們談畫?”
溫徵羽點頭。談畫好,省得尴尬,還有話題聊。
葉泠問:“你正在畫的那幅《凰墜九霄圖》,我很喜歡。”
溫徵羽握住茶杯的手一抖,擡起頭看向葉泠。
葉泠說:“它跟《凰戰蒼天圖》是一個系列的,不管是古玩還是畫作,如果是一套或者是一個系列的,總是要成套才完整,你說對嗎?”
溫徵羽說:“不如葉總把《凰戰蒼天圖》賣給我?”
葉泠說:“我費盡千辛萬苦才買到的畫,恕難從命。”
溫徵羽說:“我費盡千辛萬苦才畫好的畫,恕難相讓。”
一時間,兩人針鋒相對,各不相讓。
溫徵羽看葉泠這态度反倒是心裏一松。葉泠這樣是沒有想追她的意思,只是逗她的吧?她覺得葉泠喜歡畫比喜歡人多一些。
服務員把獅子頭端上來。
溫徵羽請葉泠品嘗。
兩人用完餐,走到門口。
溫徵羽看了眼葉泠的鞋,問:“打的士嗎?”
葉泠說:“走路回去吧,吃撐了,消消食。”
溫徵羽瞟了眼葉泠的胃。一顆獅子頭,半碗米飯,再加一點菜,就能吃撐?她才發現她的飯量比葉泠大,并且,她之前餓那一周,只是她一個人餓着肚子。葉泠的飯量就這麽一點。
溫徵羽的心情頓時有點難以描述。說揪心吧,算不上,說鬧心吧,有點。她默默地撐開傘,準備沿着來時的路,穿過小巷走回去。她撐開傘又想起葉泠沒帶傘,很無奈地暗嘆口氣,舉起傘給葉泠擋雨。
葉泠一只手接過溫徵羽手裏的傘,一只手挽住溫徵羽的手臂,說:“走吧。”
溫徵羽看看傘,又看看葉泠,再看看被葉泠挽住的胳膊,頓覺渾身別扭。她說:“葉總,我們不用靠這麽近吧?”
葉泠說:“假如你的傘能再大一點,我沒意見。”她又補充句:“肩膀濕了。”
溫徵羽很想去旁邊的店鋪再買一把傘。可她知道葉泠壓根兒就不缺傘,就是故意的。算了,由得葉泠去吧!她任由葉泠挽住她的胳膊往回走。
雖然葉泠的鞋跟挺高,來回四十多分鐘的路程,但葉泠沒有半點不适。不過葉泠撐傘的技術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又或者真的是傘小的,葉泠的半邊肩膀讓雨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