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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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問題給我問懵了,氣都消了一半。為什麽突然問我願不願意去香港?這幾件事情有必然的關聯嗎?跟這個人果然是沒有辦法交流的,他才不會管你問了什麽,想知道什麽,永遠都只按照自己的心意來說話,特讨厭。
“……香港?”我推開他,坐直了身體,有些迷茫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地名,我只知道現在這塊地方是洋鬼子的,為什麽要去洋鬼子的地方?他的意思是他要去香港辦事,所以要帶着我去?
發燒的時候腦子不好使,我只想了一下就覺得頭很暈,朝後倒着靠在了牆上,有氣無力的道:“我沒力氣跟你一問一答的,你要是想說呢,就麻溜說點,我聽着,你要是不想說,就出去,我現在腦子疼的很,剛才跟你說的話你就當我說胡話呢,行不?”
張起靈扶着我讓我躺下,又把被子掖掖好,坐在了床邊。他讓我不要着急,他會把事情都告訴我,很多事情不是他不想說,只是太複雜了,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告訴我。
去香港并不是他心血來潮,也不是為了旅游或者公幹,他指的去香港,是指搬遷到那裏然後定居下來,有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回到長沙來了。
在外人眼中張家強大而神秘,其實只有張家人自己知道,家族持續至今早就四分五裂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
這其中主要分為了兩大派,一派是保守派,主張死守老祖宗留下的東西,繼續保持和軍方的聯系,現如今時局動蕩,正是謀取職位的好時候,按照以往的傳統朝軍方和政府輸送人才,緊緊的攥住命脈才是緊要之事。
另外一派不用說,自然是創新派,他們不滿于家族的封建管理,決心跟上時代,改革創新,他們認為腐朽的管理模式強大得了一時,強大不了一世,如今已經是新社會了,要維新,不然張家早晚要毀在老古董的手裏。
至于張海客,他既不屬于保守派,也不屬于創新派,他屬于獨立自主那一派的。因為不論是保守還是創新,其本質都還是發揚張家,只是方式不同罷了,他們都沒有放棄張家的意思。
張海客和張起靈是同期外出留學的,接觸了西方的某些主義之後,他突然看透了這個封建大家族的核心,開始厭倦勾心鬥角的生活,他決定離開,單純的去追求自我,而不是成為家族的犧牲品,為這個吃人的“家”再添口糧。
但是離開張家談何容易,這樣的家族離開即是背叛,地位高的人想離開,除非橫躺着出去。再說老九門之間互相牽制,想要脫離張家,這些家族的人也成了阻礙。
張海客這一支的地位尴尬,說高不高,說低不低,手中沒有實權,願意支持他的人也寥寥——誰願意冒着生命的危險只為了虛無缥缈的自由?
留學期滿之後就要回到張家了,張海客很不甘心,他認為離開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利用兩派之間的矛盾,他方可坐山觀虎鬥。
保守派都是族中德高望重之輩,手握重權,有足夠的實力和根基;創新派則貴在人多,還有很多留洋歸來的新勢力。這兩派自民國成立前就你來我往,暗潮洶湧。老族長過世之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張海客明白自己是做不了族長的,為了達到自己的目地,張海客看中了張起靈的身份,其實張起靈在家族中的地位不低,但是他們這一支早就沒什麽人了,只空剩一個名頭,所以他小時候根本像個流浪兒,在家族的夾縫中艱難的生存着。
鬥争的兩邊誰也不想讓對方的人做族長,在張海客的推波助瀾之下,最後幹脆推舉了這個沒有勢力的年輕傀儡,既張起靈——一個地位虛高又看似好掌握的孤兒,還會誰會比他更适合做族長?
張家這些年來的強大不是鬧着玩的,他們悄悄的滲透分布在全中國的每一個角落,為了能徹底離開張家,張海客和張起靈商量之後決定朝海外發展,徹底離開中國不切實際,不如就去香港島發展。
說幹就幹,這些年來他們積極的聯絡着外國的勢力,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去,時局的動蕩給他們帶來了一些幫助,同時也帶來了很多麻煩,其中的細節就不一一表述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張起靈的表現慢慢引起了保守派的注意,他們發現這個傀儡有些攥不住了,決心除掉他。我就是在這件事情中被牽連進來的,當然,會選擇我也不單單是勞什子鬧鬼的關系。
我們吳家好歹是老九門的其中一員,我爺爺在世的時候與人為善,死了以後也甚少有仇家,張海客琢磨着我們家也許有利用的價值,才一不做二不休把我硬給“娶”過了門。
我聽得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理清了其中的關系,感情他們想背叛家族一逃了之啊,合着我不僅僅是被黑瞎子給坑了,還栽在了他們家族宗派的鬥争之中。
“那……小哥,你也是為了什麽自由才決定離開的嗎。”張家的關系錯綜複雜,愛咋咋地我是管不了,我只是好奇,張起靈一貫表現的随遇而安,為什麽要冒着這麽大的風險離開張家呢,他不會是被張海客那奇怪的自由調調給忽悠了吧。
我問完這個問題,張起靈難得沉默了一下,他剛才講那麽長一段話不還挺順溜的,條理分明又沒有廢話還很幹巴巴,怎麽一扯到自己的事情就變回了啞巴?
聽無聊的家族鬥争史消耗了我大量的精力和腦細胞,他又遲遲不說,我的眼皮子沉的要命,幾乎要等的睡着了。
“其實對我來說,是在張家還是在哪裏,都是一樣的。”張起靈突然開口,吓得我一激靈,連忙瞪大了眼睛看向他,表示自己還在聽。
“我是遺腹子,我不知道父親是誰,也沒有見過母親,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人。”說起自己的過去,張起靈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了幾絲迷茫,他努力的回憶着過去,嘗試組織語言把它們完整的描述出來,“我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我一直嘗試找到我和這個世界的聯系,你可能沒辦法理解世界上還有我這樣的人,就算消失,也沒有人會發現,不會留下一點痕跡。所以對這樣的我來說,不論在哪裏都無所謂。”
我很想告訴他,他消失了會有多人發現的,幹嘛妄自菲薄呢,一個大活人不見了,誰家不找啊。比如張海客,他肯定第一個跳腳罵娘,退一萬步說,就算張家的人都不在乎,我也肯定會發現的。
沒等我吭聲,張起靈又繼續道:“但是後來,我的想法改變了。”
很久之後我無比慶幸,沒有把心裏想的這麽煞風景的話說出來,如果我說出來了,張起靈大抵會控制不住自己的發丘二指,讓它們的狠狠的戳在我的腦門上。
因為他接下來說道:“見到你之後,我才第一次開始考慮未來。吳邪,我想離開張家,只是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