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44
“不吃了嗎?”
“嗯。”我放下碗,興致缺缺的應了一聲。昨天下了一場雪,氣溫降低了很多,睡着的時候還挺暖和的,結果半夜踢被子我凍着了,現在吃什麽都沒胃口。
張起靈放下了碗,伸出手朝我額頭上探:“你臉色不好,是不是着涼了?”
“吱———”
他的指尖剛剛觸到我的額頭,我馬上朝後蹬了一下椅子,錯開了他的觸碰。我就算有事,也不需要這種人在這惺惺作态的關心。
張起靈的手在半空中短暫的停留了兩秒,他一貫是個不在意尴尬的人,這次也是一樣,很快就收回了手,默默的吃自己的飯。
鑒于我良好的家教,我沒有立刻站起來離開餐桌,他吃到最後一口,張海客進了屋。這幾日天天如此,剛吃完早飯張海客就進門了,不論是吃的早還是吃的晚,他都能掐點到,倒是厲害。
他一進屋我就摸了外套準備出去溜達溜達,張海客看了一眼外頭,對我道:“今天的事不是很重要,你呆着也沒啥,外頭這麽厚的雪,你別到時候凍出個好歹來,我不好跟你家裏人交代。”
我冷笑一聲,道:“算了吧,你們家的事我聽不起,省的到時候說我是間諜,冤不冤啊我。至于我們家,就更不用操心了,小門小戶的,怕啥?”
張海客被我一通怼,有些摸不到頭腦,也不生氣,只是道:“嘿,有意思,你今天吃了槍藥了?好大的火氣。”
我不想再和任何姓張的多說話,裹緊外套匆匆的離開了院子,隐約聽到張海客喊我回去。
昨晚後半夜才下的雪,一大早起來多半都沒化,只有路面上的被仆人清理掉了,硬是開出了路來。下雪不冷化雪冷,我走了一小會就覺得有些頭暈,看來是真的凍着了。
三天一眨眼就過去了,今天已經是年初六了,俗話說得好,三六九,朝外走,今天正是送窮的日子,家家戶戶肯定都在放鞭炮,滿大街都熱鬧着呢。
以往不覺得,如今這大過年的日子裏張家門樓裏也靜悄悄的,竟一絲爆竹聲都聽不到,可見這門樓之深,幾道牆就隔出了兩個世界。
我裹了裹外套,從兜裏抽出手帕擤了一把鼻涕,早知道應該穿那件羊毛的外套,剛剛随手抓了一件也沒看,這一件太薄了,風都擋不住。
這三天我都沒有理張起靈,不論他說什麽我都用嗯來回答,要麽幹脆裝聽不見。而且那天起床以後,我刻意沒有整理床鋪,床單和被子都明顯能看出是有人睡過的。
我表現的這麽明顯,無外乎是想他知道那天我在,然後能問我一句你怎麽了,你是不是聽到了。他哪怕給我一個特別扯的理由,我都能接受。身在這豪門大戶,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不是不能理解,我也很清楚其實他從來沒有防備過我,有些事不給我知道反而是一種保護。
可等了三天了,他什麽都沒有問,什麽也沒有說,好像沒有事情發生似得。等到現在,我決定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要麽是真的沒發現(我才不信),要麽就是覺得被我聽到也無所謂,也許他根本知道我在屋裏,說那些話就是為了提點我,讓我老老實實的做人,別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我想什麽了我,我不過就是……?
也是啊,我現在到底在生什麽氣?張家的人都是怪胎這件事我早就想通了啊,對他我還能有什麽奇怪的期待。
我找了個幹淨的石凳子坐了下來,搓了搓手認真的捋了一遍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想來想去,原因沒想出來,反而更生氣了,悶的我只想把桌子掀了。
“哎哎!”張海客從道路盡頭冒出頭來,左右打量一番看到了我,朝我招手,很沒禮貌的用哎來叫我。
我剛想罵他,發現他身後又冒出了張起靈,立馬把話吞了下去,站起來轉身就走。
張海客見我不答反走,忙加快了腳步,他加快我不會加快嗎,我也快步走了起來,最後幹脆跑了起來。
我們仨像是在賽跑似得,一個在前頭跑,兩個在後頭追,道路清理過也還是很滑,我跑的很別扭,就在我幾乎要跑到張家後門的位置的時候,終于被張海客一把揪住:“你個熊孩子,幹啥呢?越叫越跑,跑啥跑!大冬天的給我找事!耽誤事咋整?小心我削你!”
“你說啥我聽不懂。”我擦了擦鼻涕,吼道。
張海客揪着我朝後院走,一邊走一邊道:”扯犢子吧你就,快回去換衣服,上午要出去訪客,你穿這身衣服出去不夠丢人現眼的。”
我不肯去,憑什麽他要出門我就必須跟着,我要去哪兒必須提前打報告,誰比誰高點是咋地。尤其是張起靈,他就那麽站着讓張海客拽我,一聲都沒吭。死家夥長聲帶又不說話,白白浪費。
姓張的才不管我情願不情願,拽着我就朝前拉,地那麽滑我的掙紮幾乎是徒勞的,生生被他拽出了幾十米去。
正和他鬧着呢,從偏門的小屋裏走出了人來,約莫有七八個,每兩個人擡着一副擔架,擔架上頭好像躺了什麽東西,只是那些白布從頭蒙到尾,看不清楚是不是人。
張海客看到他們,馬上皺了皺眉,更用力的拽我,道:“啧,一大早的碰晦氣,都是你小子害的,快走,要是看到了做噩夢,我可不管。”
他這麽說,擡得恐怕是屍體,我咧了咧嘴,既不想留下碰晦氣,又不想乖乖跟着他走,十分糾結。
擡到最後一具屍體,在前頭走的那個人下臺階不慎絆了一跤,不慎松開了手,擔架砸在地上之後,從白布裏滾出了個圓不隆冬的東西,一路直着朝我滾了過來,最後撞在了我的腳上。
事出突然,我根本沒有意識到那是個什麽,還下意識用腳踢擋了一下,防止它滾的更遠。被我踢過之後,那東西朝後又滾了兩圈,終于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竟是一顆人頭。
一顆還甚是新鮮的人頭,慘白的皮膚還未布滿屍斑,五官從淩亂的長發裏露了出來,依稀能看到死者生前的美貌。她死的這麽慘,眼睛閉不上,徒勞的瞪大了雙眼,我正好和那雙失去光澤的眼睛對了個正着。
我愣住了,根本挪不開視線,這張臉,我在哪裏見過,我絕對見過。
——但是機會只有一次,我已經沒有機會了,明天我就要走了,你不會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你是個好孩子,不應該呆在這裏,有機會就逃出去吧,然後永遠也不要再回來了。我會記住這條手帕的恩情,如果我還能活着回來,我會報答你的。
這是那個女孩子的腦袋,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