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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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張起靈住在一起,最基本的禮貌應該是不打擾他的正常生活,他身邊不留人伺候,應該是喜好安靜之人,也或許他習慣一個人獨處。那在他在的時候,作為比較吵鬧的一方,我應該保持安靜才行。
嗯,如果他早上起我肯定也要起床,今天算是個意外。因為他起床了我還不起,會給他們留下吳家的小孩很懶惰的印象。晚上就不必說了,他睡了我肯定也要熄燈,萬一我開着燈他睡不着怎麽辦。看他活的像個老人家,不會也像老人家那般早睡吧。
算來算去,我比坐牢還慘,我的性子我自己還不清楚嗎,頂多堅持三天必然打回原形。我開始猶豫是一開始就讓他知道我的真面目,省的日後發現了落差太大,還是至少裝幾天,不要一開始就露怯。
張家的下人都像是通天眼的,平日裏不見蹤跡,但是你想要他們來的時候,他們就會像土地公一樣冒出來。我筷子剛放下沒多久,立刻就有下人來收拾桌子,還給我上了好幾份甜品,說是張海客特別囑咐的,怕我不吃晚上睡不着覺。我讓他們去謝謝張海客,讓他晚上別喝太多水,我怕他晚上起不來夜。
說歸說,甜品還是要吃的,飯就沒吃飽,再不吃點甜的墊墊肚子,我晚上真的會睡不着。我一個人吃獨食不合适,特別挑了一份不怎麽甜的單獨放起來,尋思着一會張起靈要是吃,就給他吃,他要是不吃,我就當宵夜了。
此時天色已暗,桌上的燈放的很遠,張起靈可能伸手夠不到,幹脆借着昏暗的光線半眯着眼寫字。我一邊吃桂花糕一邊看他寫字,眼見太陽下了山,他的腰也彎的越來越低,眼珠子都要黏到紙上了,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我先是站起來把我的隔間裏的電燈給拉亮了,又把廳裏的燈拉亮了,最後溜到張起靈書桌旁,偷偷按下臺燈的開關,一邊按一邊道:“天怎麽這麽快就黑了,要點燈了。”
張起靈寫完了一頁,聽我這麽說,又見我把所有的燈都給打開了,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怕黑?”
我被他噎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我這麽大的人了還怕什麽黑,我是怕你瞎了才給你按個燈,你們張家人怎麽都這個德行。
見我不回答,張起靈真的以為我怕黑,就道他平日裏用燈很少,所以屋子裏不夠亮,如果我怕黑,可以讓下人在這屋裏多拉幾個燈。
我安慰自己,現在打他叫欺負病人,為讀書人所不齒,我要控制自己,張家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
張起靈火急火燎的批文件,寫完了卻沒有人來拿,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待遇,撂下筆把字跡晾晾幹。我瞄到了他的字,寫的很端正,他看着軟綿綿的,字跡倒也蒼勁有力。
為什麽他會是族長呢?我咬着桂花糕,看着張起靈的側臉,不免心中疑惑。這個人看起來最多也就二十出頭,他這麽年輕就位居高位,怪不得人家都不服他。在我心裏,族長應該都是七八十歲的老頭,留着一把山羊胡子,擺出一張德高望重的臉,是全族人都最尊重的人,活不了幾天了才對。
如果張起靈是族長,那他是張家的當家人嗎?還是說族長只是說好聽的,他并不實質掌權。不然當家的“死”了,為什麽張家除了張海客,好像沒什麽人着急,也沒見長沙城有什麽風吹草動的。要知道當初我爺爺剛過世,借着吊唁來打聽消息的人都快把門檻踏破了。
果然這高門大戶的,人多是非也多啊。我吃掉最後一塊桂花糕,抹了抹嘴,自顧自的點了點頭。
最後張起靈果然沒吃點心,我就自己把點心吃了,他喊來一個下人把文件取走之後,自己挪到躺椅上,定定的看着天花板。
我吃完點心又去了趟廁所,回來他還保持着一模一樣的姿勢,繞到他身後順着他的視線朝上看了看,也沒發現有什麽好看的。
相對無言是我最怕的,就跟他說了一聲,回我的小桌子前整理東西去了。
我媽收拾東西很細心,什麽零零碎碎的都給收拾上了,還怕我不夠錢花,給我塞了一些錢。我在張家不缺吃喝,就把錢收起來,心說這些錢也不知道啥時候能花出去。張起靈看起來不像是會親自去逛街的,他要是在這屋裏呆三年,我可能連街長什麽樣都忘了。
張起靈平時會有消遣嗎?說到消遣,多半是看戲、聽曲兒、念報之類的,新潮一些的會去看電影,聽歌劇什麽的,都是西洋玩意。他們這種上流人士,肯定要和其他的家族交際,那他的消遣應該很高級,比如去去歌舞廳啥的。
如果他去歌舞廳,那應該也會帶上我吧?畢竟他不能離我太遠。以前我每次上下學都能路過歌舞廳,可從來沒有進去過,畢竟我這面相太小,人家一看我就不肯讓我進了。
我離那裏最近的一次,是和老癢一起在歌舞廳門口蹲了半天,還喝了好久的涼風,最後我倆看着門口那張特大的歌女的照片,誰也沒敢進去。
那裏頭到底是幹嘛的,為啥大家那麽喜歡去那裏,會很好玩嗎?不過看張起靈那個老古董的樣子,他可能根本不會去歌舞廳,頂多去聽個唱戲。
嗯,他們就算不消遣,節總是要過得,眼瞅着就要過年了,大戶人家過年應該非常熱鬧,到時候我就可以湊熱鬧啦。
我的東西不算多,一股腦的全塞進櫃子只用了半個小時,收拾的時候東西叮當響,收完了我才注意到這屋子裏安靜的反常,偷偷靠在屏風後屏氣凝神聽了一會,連呼吸聲都沒聽到。
張起靈不會是回去睡了吧?我從屏風後面探出頭偷看了一眼,發現他依舊靠在藤椅上,燈光角度問題,我看不出他是睜眼還是閉眼。屋子的大門沒有關,人正好坐在風口上,晚來風急,他的衣角被吹的一直飄,看着就很冷。
“那個,小哥,你睡着了嗎?”我小聲的喊了他一聲,等了一會不見他應答,猜測他應該是睡着了。現在八點多,不到九點,說是睡覺的時間也沒錯。但是要睡覺就回床上睡啊,在大門口睡着再吹一宿的風,再健壯的人也扛不住。
我蹑手蹑腳的走到門口,把大門關上小心的栓好,生怕吵醒了張起靈。他人比我高,我想在不驚擾他的情況下把他扶上床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