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我爹到了沒笑,走過來揉了揉我的頭,囑咐我道:“小邪,別害怕,以後去了張家他們要是欺負你,你千萬別忍着,咱們吳家也不是好欺負的,一定要回來告訴爹。”
三叔給我弄了份點心,聽我爹這麽說,很不屑的哼了一聲:“得了吧大哥,這孩子都給你寵成什麽混世魔王了,他去了不欺負人家就不錯了,別瞎操心了。”
說歸誰,我爹還是心情很複雜的看着我一身大紅吉服,他大概沒想過這輩子還有把我嫁出去的那天。三叔把點心扔給我,拍着我爹的肩膀安慰他:“哎呀幹嘛哭喪着臉,又不是真的嫁,就是過個場子,過幾天就回來了。”
我爹看着我,憂心忡忡的道:“你說的簡單,張家這個作風,真的會把人送回來?”
他這麽一說,我點心直接卡在了喉嚨裏,三叔瞪了沒出息的我一眼,道:“敢不送回來!寡婦還許再嫁呢!他們那個族長能活過來嗎?能拜天地嗎?要是能,我吳老三二話不說,孩子我們不要了!但是人不能活就必須送回來!沒商量!再說了,他們錢多啊,養着這臭小子幹嘛,他除了會吃以外啥也不會,又不能下崽。”
我朝三叔翻了個大白眼,昨天還說的跟真的一樣,說心疼我,今天就嫌棄到恨不得把我扔出去,什麽人啊這是,我好歹還給他換了那一大院子的彩禮呢。
吃完點心,我看着滿院子的人跑來跑去,又被人塞了一堆寓意吉祥如意的小東西在手上。最可怕的是,喜婆非要在我耳朵上別一朵大紅色的小絨花,說這是新娘子必須戴的,我已經拒絕了鳳冠,總要在頭上戴點什麽。而且就算不化妝,口紅紙也要抿一下,顯得氣色好。
三叔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任由我被張家派來的喜婆折騰,最後大紅蓋頭一蓋,我就徹底什麽都看不見了。
喜婆千叮咛萬囑咐,除了新郎來挑蓋頭,這個蓋頭千萬不能掀開,不然特別不吉利。
蓋好之後我坐在屋裏等張家的轎子來接,其實他們那麽有錢,弄個汽車來不是更氣派,非要搞八擡大轎的,一群土包子。
等着等着我都快睡着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才響起了鞭炮聲,我被驚的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喜婆就道:“新娘子,上轎啦!是誰來抱呀?”
“啊?還用抱啊,我自己走過去不行嗎?”
“那怎麽行啊,不合規矩的。”
新娘上轎要求腳不沾地,我上頭沒有哥哥,堂兄堂弟也沒有,很是難辦。要我老爹來抱我,那他的老腰就不要了。最後三叔怒了,一撸袖子背着我朝門口跑,不管那些喜婆在後面喊不合規矩。
“規矩規矩,有規矩就不會娶個男的了!現在倒是有心情計較規矩,呸!媽了個巴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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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背着颠的要死,捂着頭上的帕子怕它掉了。這老小子還好意思說自己不在乎規矩,真不計較規矩就讓我自己走了,我小時候他也沒怎麽背過我啊。
這麽一番折騰,快要折騰掉吉時了,新娘抱着母親哭的這一環節便取消了,直接把我塞進轎子,起轎走人。不過真讓我抱着我娘哭,我大概會直接笑噴出來,我娘就會被我氣暈。
張家住在城東,我家住在城西,轎子咯吱咯吱的走,我在裏面晃啊晃啊晃,給晃的點心都要吐出來了。這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熱鬧,有幾個小孩子不知道這裏面的情況,還跟着轎子拍着手,要看新娘子。
我琢磨着要是我突然沖出去,掀開蓋頭朝他們做鬼臉,他們看到我這幅尊容會不會直接吓哭。
張家是大戶,大戶意味着門檻高,轎停之後我被出轎小娘抓住衣角,輕輕的拽了三下才走下轎來。下轎還要跨過馬鞍,然後來到大門口,為了擡起腳來跨門檻,我差點把裙角都給撕開了。
喜娘塞給我一根彩球綢,牽着我走了好久才來到大堂,我透過紅蓋頭的縫隙能看到周圍已經站了很多人,但是他們都非常安靜。
這裏沒有一絲喜悅的氣氛我是早意料到的,畢竟我嫁進來以後他們族長就要下葬了,紅白喜事一起辦,誰能笑的起來。但是怎麽說呢,我敏銳的感覺到這裏的氣氛并不單純只是不喜悅那麽簡單,即使看不見,也能感受到這裏連一絲人氣都沒有,簡直像一棟死宅。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停的安慰自己,我并不會一輩子住在這個地方,我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有人喊新郎到,喜娘便放下了彩球綢的一端。一般冥婚不是找一只公雞代替,就是給新娘捧一個亡夫的牌位,我以為我也是這個流程,做好了捧牌位的準備。沒想到喊完真的有人牽起了那根彩球綢,我心中奇怪,偷偷的朝外面看,可惜蓋頭太長,我只影影約約能看到一雙腳,是一個穿着喜服的男人。
我心想不能因為你們族長死了,就這麽對他,感覺好大一頂綠帽子扣在他頭上了……啊呸,把我自己罵進去了。
彩球綢被人牽起來的一瞬間,周圍那些冷靜的張家人齊刷刷的倒抽了一口冷氣。我還以為他們也是在驚訝,為什麽冥婚還要找個人來替代死人。
可我作為“新娘子”是不能說話的,眼見沒人來阻止,只能硬着頭皮和這個人拜天地。反正名義上我是嫁給張起靈的,他都死了,我和誰拜天地,他也管不到了。
說來可笑,新郎的名字還是我剛剛才知道的,為什麽會有人給孩子取名字叫起靈,到時候他出殡,喊一句起靈,也不知道是喊他呢,還是讓棺材起呢,多麻煩呀。
我一直以為這拜天地就是三拜罷了,沒想到張家這麽麻煩,他們是一整套繁瑣的流程,也就是所謂的““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我要抓着祝福的小玩意,還要抓着彩球綢,還要拎着那個麻煩的裙子,每次跪下再站起來都是一種折磨。
拜到最後,我不記得到底磕了幾個頭,只覺得頭暈腦脹,還是那個“新郎”偷偷扶了我一把我才站起來。對方的手很涼,只是輕輕的攥了我的胳膊一下,徹骨的涼意就黏在了我皮膚上。
我站穩腳跟,總算聽到那贊禮者喊道:“禮畢,退班,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