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請回吧!這事絕無可能,我們吳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不可能這麽糟蹋孩子!”
“三爺這是說的哪裏話,何來糟蹋二字?未免說的太嚴重了。”
我放了學,拎着書包剛踏進自家院子,就聽到會客廳裏爆出了我三叔的一聲怒吼。他的脾氣一貫暴躁,我以為是家裏的夥計做錯了事,見怪不怪的準備繞路走。
只是沒想到我剛走到會客廳門口,大門就被嘭的一聲踹開了,我當場愣在門口,傻乎乎的看向裏面。
門是我三叔踹開的,他身後還站着六七個人,都是我沒見過的人。三叔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麽巧出現在大門口,也愣住了。
“你在這幹啥?滾回你屋去!”幾秒後他終于反應過來,猛地邁了一步拽住大門,想把門重新關上。
“且慢!”一個男人突然沖出來,硬是把門給擋住了,看着我道,“這位就是吳少爺吧,果然一表人才,不若請少爺也進來,反正是商讨他的終身大事,問問當事人豈不是更好?”
三叔發現我還沒走,很是恨鐵不成鋼,朝我打眼色,讓我趕緊滾蛋。然後硬是扯起了一抹笑,跟那幾個人說道:“半大的小子不懂事,哪裏輪得到他來做主?這事咱們談就行。小邪,還不快回屋去,沒禮貌!”
“三爺這話可不對,現在是新社會,沒有舊時的那些規矩,政府提倡婚嫁自主嘛。來,吳少爺,請進來吧。”那男人臉上笑着,口氣卻透露出一絲不容拒絕,他朝我半鞠了一個躬,做出一個請的姿勢來。
我抱着書包,遲疑的看着三叔,這一遭縱使是我,也知道這些人來頭不小,哪敢自作主張。三叔見我是逃不掉了,嘆了口氣,朝我招招手:“既然如此,進來吧,有點禮貌。”
硬着頭皮進屋之後,我才驚覺不對,這屋裏怎麽堆滿了貼滿喜字的箱子,還有一個一看打扮就像媒婆的老嬸子。
婚姻自主……不會吧?這是要給我娶媳婦啦!?我心中惴惴,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也不敢坐下,只能站在我三叔身後。
來人倒是親切的很,面帶微笑的主動跟我介紹,聲稱自己姓張,名叫張海客,此次前來沒有惡意,只是提他們家族長來提親的。
張姓在長沙可謂如雷貫耳,我立刻明白為啥三叔沒膽子直接趕人了。不過給他家族長提親?我家除了我娘,再無其他女眷,這提的是哪門子的親?
”聽聞吳少爺寫的一手好字,喜好拓本。因這次來的匆忙,沒給小少爺準備什麽厚禮,這些拓本是我張家藏書的一小部分,還望笑納。”張海客招招手,有人擡了一只紅木箱子來擺在桌上,他正想打開,被我三叔一下按了回去。
Advertisement
三叔皮笑肉不笑的勾勾嘴角:“張家家大業大,帶來的東西肯定是極好的,只是我這大侄子年歲還小,收您家的禮,太重,我怕他日後長不大,還是免了吧。”
張海客也不生氣,讓人把箱子擡了下去,道:“也好,那就談談正事吧。”
“我剛剛說過了,這事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就算是你們張家,跑來提出這樣的要求,也太過分了吧。是,我們老爺子是死了,可吳家人沒死光!要是你們執意強求,那就把老幾位都喊過來,評評理如何?”
“三爺說的在理,可我們聘禮都擡來了,張家規矩,擡出來的東西沒有再擡回去的道理。其實三爺您想的太嚴重了,您也說了您家這個是小少爺,不是小小姐,便是答應了又如何?咱們走個流程,日後還放他回來再做婚嫁。今天帶來的不過是彩禮的十分之一,您若是有什麽要求也可以提。權當咱們兩家做個交易如何?”
“放你娘的屁!你家有規矩我老吳家就沒有?做你媽比的交易!我吳三省就是餓死,也沒有拿孩子去做交易的道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要老子找人趕你們出去是嗎!?”三叔的火氣壓了又壓,這下徹底被張海客一句交易點炸了,拍桌而起,要去喊人來。
要知道爺爺在的時候都不敢跟張大佛爺這麽說話,現在鬧起來對我們家肯定不利。我連忙攔住三叔,悄聲道:“別沖動啊三叔,有話好好說,他們到底來給誰提親啊?咱家沒女孩子啊!是誤會吧?”
三叔揪住我的耳朵,也顧不得有外人在,吼道:“吳家小少爺,咱家有幾個吳家小少爺?你想氣死我是不是?他們想娶的就是你!他們想把你拿去給死人當媳婦!配冥婚!這我他媽都能答應,你爹還不殺了我?”
關于冥婚,我略有耳聞,冥婚是為死人找配偶,多半是給家中還未婚嫁就亡故的孩子找,找的當然也是未婚亡故的人家,兩家合一合八字,适合就擇日成婚。這活人和死人結婚就鮮有耳聞了,頂多是有過婚約,後來男的死了,女的捧着牌位拜個天地,自此後算是他家的媳婦了。
我大驚,連帶着看那個張海客也面目可憎起來,那孫子還對着我笑,道:“何必說的那麽難聽呢三爺,您看少爺都給你您吓到了。其實就是走個結婚的流程,也不必去登記,拜個天地,待上幾個月,事情了了小少爺回來還是個自由人。到時候咱們就是親家了,說句托大的話,長沙城裏我們張家還沒怕過誰。”
他說的嬉皮笑臉,我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說誰樂意跟你做什麽親家。我堂堂一個男子漢憑什麽下嫁于人,還是個死人。我指望着三叔把茶水潑在張海客的臉上,讓他麻溜的滾出去才好,這次我絕對不攔着。
沒想到張海客說完親家,三叔反常的冷靜下來,我直覺他不是害怕張家,他是真的被那句親家打動了。
長沙城裏混我們這一行的,誰不想跟張家沾親帶故,有了張家這個靠山,很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其實自從我爺爺前年過世之後,我們家的地位雖說不算一落千丈,也多少有受影響。人走茶涼,在這個動蕩的時局格外殘酷。我爸爸是個老實人,根本不管事,我二叔三叔雖然有手段,但管事的時間太短,年輕又太輕,根本壓不住那些老骨頭。
我連忙推了一把三叔,怕他真的把我賣了,三叔被我一推之下回神,重重的咳嗽了一聲,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咳,不是我不答應,我們家要是個小小姐,就憑我們老爺子和大佛爺曾經的交情,便是真的嫁了我們也認了。可是我們是個少爺,男子嫁男子,這不合規矩,亂了倫理,這門親事還不淪為大笑話?就是我們同意了,老九門剩下的那些老古董也不會同意。怎麽着,我們小邪還得背着人進門?”
張海客看三叔這個态度,知道他已經動搖,換上了更為誠懇的表情,道:“三爺放心,我們也不是随随便便拿點東西就敢上門提親的,您的顧慮我們早就考慮過,也已經擺平了。雖然登不了記,但是吳少爺是入族譜的,自然是我們族長明媒正娶的。只要您同意,您家的小少爺我們八擡大轎擡進正門,就算日後他再做他娶,在我們張家的地位永遠不變。”
“說實話,我們也知道這個要求太過唐突,可為了我們族長,實在沒辦法。我們族長上個月身受重傷亡故這事您也清楚。可有一件事,您不知道,我也不瞞您。自從族長……我們族裏就出了很多事,他老人家不願意走,我們也沒法子。前段時間請了齊家後人來算,他說只有娶了您家的最小的,方能化解此災。我們這才硬着頭皮來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