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甭管天殘地缺樓的人受了多大的驚吓。
萬一等人拿了雲隐鎮的玉牌後, 就果真把這件事丢開了。
反倒是,天殘地缺樓的人, 主動找到丹宗去了。
“這筆買賣,我們天殘地缺樓不接了。”
告訴夏志遠這話的是之前接待他的那個冷清女子。
夏志遠怔了怔。
片刻後回過神來,他啪地一聲雙手撐在那桌子上。
“怎麽就不接了?之前不是把價錢都說好了嗎?”
那女子慢條斯理地掀起眼皮,看着夏志遠。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這筆生意, 我們天殘地缺樓說不接,便是不接。閣下另尋高人吧。”
她揚起手來,素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夏志遠滿腹怒火。
若這裏不是天殘地缺樓, 他肯定要叫這個人好看。
“本以為你們天殘地缺樓無所不能,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夏志遠撂下一句狠話, 重重拂袖而去。
他把門砰地一聲帶上,震得整個天殘地缺樓的門窗都為之晃了晃。
夏志遠目不斜視,徑直離開了天殘地缺樓。
他沒有發現。
在他的背後, 幾乎所有天殘地缺樓的殺手都對他露出了憐憫的神色。
“我們真不敲打一下丹宗嗎?”
碧衫女子不知幾時出現在儲詣修身旁, 用疑惑的語氣詢問道。
她這麽說,并不是為了丹宗着想, 而是怕丹宗惹出事來,到時候連累到他們天殘地缺樓。
“不必了。”
儲詣修用枯瘦的手掌擺了擺手,“那人既然沒有叫我們這麽做,我們就不要多事。”
碧衫女子沉默了下來。
她遠眺着夏志遠離去的方向, 心裏難得對丹宗生出了一絲同情。
“雲隐鎮?”
賀九把玩着手中手感溫潤的玉牌, 疑惑地歪頭看向萬一, “那是什麽地方?”
萬一慢悠悠地拿起茶壺,倒了四杯茶。
“這雲隐鎮,乃是修真界中衆人交易的一個地方。在這地方,無奇不有,包羅萬象,這裏頭的東西絲毫不比黑樓的東西少,而且還更加稀奇。但要入雲隐鎮可沒那麽容易,雲隐鎮內有一家小店,這入雲隐鎮的玉牌都是由這小店發出,能得到的人基本上都很有些來頭。”
陳琛和徐白卿兩人聽着萬一的話,臉上不禁露出了神往的神色。
這雲隐鎮,聽上去,似乎極為有趣。
“那我們怎麽去那地方?”
陳琛迫不及待地問道。
“這很簡單,只要将靈氣注入玉牌,玉牌便會有指引出現。”
萬一解釋道。
他拿起小桌上的玉牌,随意注入一道靈氣,玉牌盈盈生輝,果真有一道靈光射出,在半空中指引了方向。
片刻後,那靈光悄然散去。
馬車卻開始朝着那方向而去。
馬車裏。
萬一的話還尚未停止。
他啜了口茶,感受着滿口盈香,接着說道:“此次帶你們去雲隐鎮,也并非只是為了讓你們見識,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徐白卿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師傅說的莫非是萬問宗的地榜、人榜之争?”
“沒錯。”
萬一颔首,“要參加這兩榜的比試,必須去雲隐鎮。”
陳琛聽着只覺得一臉茫然。
他拿疑惑的眼神看向徐白卿。
徐白卿便跟他解釋道:“萬問宗乃是五大仙宗之首。他們宗門有三大榜單,分別為天地人三榜,天榜有二十七人,地榜有四十九人,人榜有八十一人。這天榜之上多半是大乘期以上的大能們,而地榜之上則修為最差也是分神期,人榜嘛,末尾一個據說也得是金丹期修為。這天地人三榜時刻變動,不過,天榜數萬年來,卻是一直沒有變化……”
徐白卿說錯了。
天榜早已發生了變化。
那天榜第一早就易主了。
而此時,那天榜第一就坐在他跟前。
但,這事,整個修真界知道的人不多,加起來也不超過五個人。
“原來如此。”
聽了徐白卿一番解釋,陳琛頓時恍然大悟。
這天地人三榜乃是按照修為來排,時刻變動。
但也有例外,那便是千年一次的修真界大比,地榜、人榜兩榜單上的人進行比試,可越級挑戰,贏了的人,則取代輸了的人的位置。
屆時候,地榜和人榜都會按照比試的結果重新排列。
這一結果,會維持一百年時間。
于那些修士來說,這無疑是一次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于那些宗門來說,也是如此,倘若有宗門弟子在榜單上名列前茅,那些宗門便可謂是吐氣揚眉了,借着這種機會,一戰成名的宗門比比皆是。
至少,五大仙宗裏,便有幾個宗門是因着這種情況才位列仙宗的。
“所以,這次,你們兩個要好生努力。”
萬一笑眯眯地說道。
“我們兩個?”陳琛頓了下,他看向賀九,咳了一聲,“師傅,您是不是忘了一個人了?”
賀九面無表情地看向他,“我的修為太高,參加不了地榜的比試。”
陳琛和徐白卿兩人默了默。
是錯覺嗎?
怎麽感覺好像被炫耀了一番?
“咳咳咳。”
萬一沒忍住,被這句話逗得嗆住了。
他捂着嘴巴,咳嗽了數聲,眼神裏斜了賀九一眼,滿眼都是笑意。
賀九一臉無辜地看向他。
弄不懂為什麽萬一覺得這話好笑?
陳琛默默擋住二人中間。
他露出一臉“擔心”的表情,對萬一說道:“師傅,我們這麽弱小,我有點兒怕。”
弱小?
徐白卿唇角禁不住翹起。
他抿了抿唇,忍着笑意,道:“是啊,師傅,想必這次比試一定是高手如雲,我們兩個都沒什麽經驗,您指點指點我們。”
萬一不疑有他。
當下指點了一些訣竅。
賀九在一旁,默默地聽着,心裏頭怪有些不是滋味。
他沉默了一瞬,突然開口:“若是要教一些戰鬥時候的技巧,我可以教他們。”
陳琛臉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賀九教他們?
“不必了吧。”
陳琛下意識地就想要推拒。
用腳指頭想他都能想到,賀九提出這個建議,必定是不懷好意。
“不必客氣。”
賀九唇角勾起,一雙黑眸流露出幾分痞氣的笑意。
“這并沒什麽大不了的。”
“如果是賀九來教的話,”萬一想了想,點頭道:“那對你們來說,也很不錯。賀九的修煉路數和你們雖然不同,但是論起戰鬥時候的技巧,卻很值得你們好好學學。”
能從神棄之地一路厮殺到成為魔王,不論修為,單是對敵時候的心性、技巧,都遠超乎常人了。
陳琛和徐白卿兩個人臉上都不禁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來。
這回,他們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陳琛和徐白卿二人只好硬着頭皮和賀九讨教。
二人一魔便各自幻化出一個極小的身形,落在棋盤上。
賀九下手毫不留情,操縱着自己的身形,将陳琛和徐白卿二人殺了個片甲不留。
陳琛和徐白卿二人也都被激發出血性來了。
尤其是陳琛,本就看不慣賀九獨占師傅的做法,又被賀九在棋盤上這樣教訓,氣得牙癢癢,每天都拼命學習,試圖反過來教訓賀九。
只可惜,百敗而無一勝。
賀九的心情便一日比一日好。
萬一瞧着他們三個相處“和睦”的樣子,心裏不由得放下心來了。
他本來還以為他們之間處不來,看來,卻是不打不相識。
萬一從袖子裏取出一瓶桃花釀,從容撕下酒封,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看來,沒有道侶,有徒弟也不錯嘛。
賀九和陳琛、徐白卿的交鋒一直到抵達了雲隐鎮才停止。
托賀九的福,陳琛和徐白卿二人的戰鬥技巧可以說是被“百煉成鋼”了。
“這些日子,真是多謝你了。”
饒是徐白卿,也不禁有些臉色發青。
“不必客氣。”
賀九勾着唇角,帶着幾分明目張膽的笑意說道。
陳琛氣得更加牙癢癢了。
他盯着賀九,突然低聲說道:“這些日子你陪着我們磨練,這法子是不錯,可是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們陪不了師傅,你也一樣。”
賀九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凝滞住了。
他看向萬一,萬一正盤着腿,優哉游哉地看着窗戶外頭的風景,一副閑雲野鶴,杳然自得的模樣。
還真是如此。
察覺到賀九的視線。
萬一偏過頭來,用發帶束起的白發晃了晃,他挑起眉頭,“今日的事情,結束了?”
“結束了。”
被陳琛點破了後,賀九心裏的喜意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他悶悶地回道。
萬一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
适才明明還好好的,怎麽又不高興了?
他掃了陳琛一眼,陳琛心虛地移開視線。
“下馬車吧。”
萬一說道:“雲隐鎮到了。”
雲隐鎮,名字雖然是個鎮,但是地盤卻一點兒也不小。
可以說,甚至比不少宗國的國都還要大。
不過,這雲隐鎮從外頭看,一點兒也不繁華精致,反而更加帶着紅塵氣息。
四人合抱的柳樹矗立在鎮門的左手邊。
綿長的柳枝垂條而下,柳樹旁邊正正直直地插着一塊石碑,上頭寫着三個大字:雲隐鎮。
那三個字力透紙背,筆走龍蛇,若是仔細盯着,便會給人一種磅礴參天的氣勢。
“這不知是哪位大能的手筆?”
徐白卿站在石碑跟前,感慨萬分地說道。
他是劍修,故而比起其他人更能感悟到寫這三個字的人是何等厲害,這人并非簡單地書寫了三個字,更是把自己的劍道融入其中。
萬一臉色如常。
他道:“這三個字寫的并不好。”
一旁路過的人聽了這話,便停住腳步來,拿眼神打量了他們一行人。
“您這話說得有些不妥。”說話的是個劍客,他後背背着一把足有一人高的重劍,面容英俊,氣勢裏淬着鋒芒,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劍。
“這三個字,我日日感悟,每一日都深深發覺,寫出這三個字的劍客與自己的差距如同天壤之別,恐怕究其一生都無法能趕上那位前輩的境界。您何以說那三個字寫得不好?”
萬一怔了怔,神色露出些許無奈來。
這位劍客多半是劍宗的,天下宗門之中,也只有劍宗的那些劍客會如此單純,又如此偏執。
這位說的話,還算是委婉了,擱其他人,可能分分鐘已經拔出劍來,要和他比試了。
賀九沒有開口,而是拿疑惑的眼神看向萬一。
萬一笑着說道:“這三個字寫得的确不夠好,你莫着急,今日咱們既然有緣分,我便與你解釋一二。”他走向那石碑,眼神落在那石碑上的字,“這三個字鋒芒畢露,劍氣鎮人,這劍法在當今修真界,足以排得上第二。”
那劍客不聲不響,做出一副傾聽的姿态。
但從他微皺着的眉頭,不難看出他很想問那排在第一的劍客是誰。
不但他想知道,徐白卿也很是好奇。
萬一知道他們想知道,但他卻故意不說。
而是順着話,接着說道:“但是,這劍道殺氣太重,過剛易折,于陰陽并濟之道相違,故而倘若這劍道稍作改動,增添幾分恰到好處的‘柔’,便合乎大道了。”
他說的話很隐晦。
但是,那劍客臉上卻露出了怔愣的神色,他皺着劍眉,囔囔地念叨道過剛易折。
徐白卿看得出。
他是進入了頓悟的境界了。
萬一沖着其他人點了下頭。
他彈了下手指,布置下了一個護法的陣法,送佛送到西,既然都點撥了這麽多,也不差最後一步。
“我們走吧。”
萬一說道。
他沒想到,當年那塊石碑竟然會被安置在這裏,那時候他的劍道尚且不圓滿,故而連着這三個字蘊含的劍道也是同樣過于鋒芒畢露。
如今道心圓滿,回首過去,才發覺自己當日的劍道有多麽稚嫩。
“師傅,認識寫這三個字的人?”
陳琛好奇地問道。
徐白卿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不但師傅認識,我們都認識。”
萬一笑了。
徐白卿的确是個聰明的徒弟。
“我們認識?”
陳琛一臉疑惑,他絞盡腦汁想了想,“我不記得……”
徐白卿拍了下他腦袋,無奈搖了搖頭。
陳琛一下明白了。
他愣住了,張嘴做出口型:“師傅?”
徐白卿點了下頭。
陳琛一臉錯愕。
等回過神來。
萬一和賀九已經走遠了。
兩人并肩走在道上。
萬一側過頭,低聲道:“你怎麽好像不怎麽高興?”
“沒有。”賀九硬着嘴巴否認道。
身為一個“大度”的魔,他才不會承認自己小心眼這件事。
“真沒有?”
萬一挑起眉頭,他眼神帶着笑,“我還想着,如果你生氣了,得好好彌補你一二呢。沒想到你沒生氣,這下便省事了。”
賀九整個魔頓時不好了。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被套路了,心裏生出了無限的懊悔。
他緊緊抿着嘴唇,腦海裏心神交戰。
是承認,還是承認,還是承認呢?
大概艱難地自我“鬥争”了不到幾秒。
賀九就面無表情地點頭承認了,“我是不怎麽高興。”
所以,快彌補我。
頂着那麽張臉,說出這樣的話。
萬一得虧是忍耐力強,否則都要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他知道這會兒不能笑,否則怕是要把小心眼的大魔王給惹惱了,便強忍着笑意,“你為什麽不高興?”
賀九眨了下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原本在路上是想把陳琛和徐白卿二人調開,不想讓他們打擾我們,誰知道,結果卻是把自己也搭上了。”
這大概就是凡人說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噗。”
萬一終于忍不住了,他捂着臉,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他就說,這三個素來不對頭,賀九平日裏連話都不願意和陳琛、徐白卿多說一句,這路上怎麽會願意指點他們?原來是打着這個主意。
萬一只覺得賀九簡直可愛極了。
他看着賀九一副委屈的大狗樣子,伸出手,在他頭上揉了揉。
“好,我彌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