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醫院
"喲,這不向哥嘛?什麽時候回來了,也不打聲招呼。"一夥人不知何時湊了過去,其中一個頭發染成紫色的愣頭青陰陽怪氣地說道,誰都聽得出他這可不是什麽熱情的問候。
紫毛旁邊站着一個造型更誇張的——一頭白色短發的男人,一語不發,神色淡漠地看着向瑯。最近好像比較流行白發,仿佛弄個白毛就能一秒變男神。
"不好意思,要打招呼的朋友太多,沒空理會路人甲。"向瑯笑道。
"別他媽瞎逼逼,你和咱龍哥的賬什麽時候算?"紫毛馬上露出兇相。
"什麽賬?"向瑯樂呵,"我仇人太多,你不說我可不記得啊。"
"你有種睡別人女人沒種承認?"那夥人中另一個人開口了。
"我有病啊我睡他女人。"向瑯真心好笑。這個"他"指的是誰衆人都心知肚明,當年向瑯去美國前,和那個被稱為龍哥的人的女朋友——當時的女朋友——有過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可是糾葛還沒理清,向瑯就突然出國了,那之後龍哥和他女人也鬧了一陣,後來分了。現在那女的也不在國內,不存在當面對質這種事情。照理說事情過去很久了,可這女的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甲乙丙丁,她是龍哥差點訂了娃娃親的青梅竹馬,家裏也是和龍哥門當戶對的豪門,在龍哥心裏,向瑯于這段斬不斷理還亂的恩怨情仇之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實在值得斟酌。
可向瑯自個心知肚明。不管那女人是什麽意思,反正他是沒意思,倒貼他他都不願意睡她。他自認不是什麽好人,可這帽子也扣得太歪了。
"這種事你們也有臉往外說啊,管不住自己女人不丢人嗎?"炮子打着酒嗝就口不擇言,不是他特意煽風點火,他現在估摸自己的老子都敢得罪。
"是不是不行啊哈哈哈——"小D也來摻一腳。
"我cao你ma——"
哐——!玻璃瓶砸碎的聲音來得如許突兀,下一刻,人群就亂成了一堆,各種叫罵聲,尖叫聲,打砸聲混雜在一起,一群喝醉酒的人,什麽都幹得出來。
向瑯也懵了,一片昏暗中感到有人用力推了他一把,向瑯蹒跚着撞到了身後的桌子,他也火了,轉頭就四處搜尋能當武器的東西,對面這是欺負他們不敢動手嗎?
家夥還沒找到,有一個人就沖了過來,是那個龍哥——一頭白發倒是十分紮眼,他手中已經碎了底部的酒瓶更紮眼,眼中是一股千年不散的恨意。看來一旦涉及到感情問題,男人和女人都一樣可怕。
向瑯正發怔,一道身影倏地閃到了他面前,擡起手臂一擋,砰——!那個半碎的瓶子硬生生又碎了一截。林青伸出另一只手,猛地握住龍哥手腕,用力一捏,疼得龍哥不得不松手,酒瓶啪地摔到地上。作案工具沒了,龍哥卻不死心,幹脆掄起拳頭就要硬來,林青面不改色地側身一閃,抓住對方伸過來的手臂借力一拉,龍哥一個不穩往前沖去,林青一擡膝蓋,咚一下狠狠地撞上龍哥腹部,疼得他當即龇牙咧嘴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暫時廢了一個戰鬥力,第二個人接踵而來,是紫毛,風風火火地沖上前,林青左手一擡,精準地掐上他脖子,紫毛好像感覺到了卡啦一聲,力度說不上很大,總之沒将他腦袋擰下來,但紫毛在慣性作用下重重地仰面摔倒在地,脖子竟像是被不知名物質梗着,難受得發不出聲音。
紫毛之後還有人,龍哥的小夥伴可不少。又一位哥們想從旁邊偷襲,林青後退一步,那人與他擦肩而過,林青再伸腿一勾,對方就跌了個狗啃泥。
林青在打鬥過程中也不忘将向瑯嚴嚴實實地擋在身後,向瑯就這麽看着他幹淨利落地用一兩招放倒一個人,不血腥,可能連暴力也算不太上,卻效率之極,将威脅一一從他身邊解除。可是……林青也只是一個人,不是RMB玩家鋼鐵俠也不是開挂的超人,沒法做到毫無遺漏地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現場實在太亂了,特別是光怪陸離的燈光下還難以分清敵我。哐——!又是酒瓶砸碎的聲音,這一次,是響在林青背上。
林青回頭看了一眼來人,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一歪頭躲過了對方的一記拳頭,然後毫不客氣地還了一拳回去,噗——!林青一記上勾拳掀上那人下巴,這一下別說鮮血,那人感覺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走。"混亂之中,林青橫起左手盡量隔離開向瑯和這瘋狂的人群,向他沉聲說道。向瑯這才徹底回過神來,趕緊找路從人堆裏鑽出去。
所幸酒吧的保安已經趕了過來,事态沒有過于失控,至少能确保他的朋友們不會有事。向瑯已經先走一步了,打架或許事小,之後追究責任甚至牽扯到公安那就事大了,要是驚動到老爺子,非得被噴出翔不可。
到了停車場,向瑯才驚魂甫定,還不時地回頭看一眼,确定沒人追來。林青在車門旁停下,朝向瑯伸出手,"手機。"
"幹嘛?"向瑯警惕道。他該不是想跟老爺子彙報吧?
"我讓司機來接我們。"林青說。出來的時候太匆忙,除了車鑰匙,他基本上什麽都沒帶。
"為什麽?"向瑯一愣。林青從第一天起就默認是他的兼職司機了,今夜他也沒喝酒啊。
等等……向瑯視線往下一移,瞬間明白了。他才回想起來,某個時刻起,林青就再沒用過右手,此時他的右手靜靜地掩在西服的長袖中,不着痕跡地垂在身後,鮮紅的血跡順着手指汩汩流下,一滴一滴地輕輕撞擊着地面,如果不仔細看,極其容易與夜色融為一體。
"你……"向瑯訝然地看他,"你流血了——"
"不用管我。"林青的聲線甚至沒有什麽起伏,神情也是一貫波瀾不驚的冷靜,仍朝他伸着左手,"這裏不安全,先把你送回去。"
向瑯突然有點憤怒,雖然他不知道他到底憤怒什麽——對了,為什麽有人能把自己切膚的疼痛不當一回事?!連自己都覺得自己賤命一條,那他媽還有人會去珍惜嗎?!向瑯不再說話,深吸一口氣,伸手一把拉住林青的左手,轉身大跨步往前走去。
林青一愣,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向瑯卻緊緊地攢着,林青蹙了蹙眉,"去哪?"
"閉嘴,我是你老板,聽話就是。"向瑯頭也不回地回了一句,來到馬路邊,張望了足足一兩分鐘,才招手叫停了一輛的士。
向瑯沒動,轉頭命令林青,"上車。"
林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向瑯不耐煩地重複一遍,"上車。"
"……"林青只好鑽入了後座,向瑯跟着他身後進去,對司機說道,"最近的醫院,快點,趕時間。"
"好嘞。"司機一踩油門,快速上路。
林青本想再說點什麽,可看到向瑯直視前方、堅決異常的側臉,林青保持了沉默。認識向瑯時間不久,交情不深——不,根本沒有交情,可林青多少也了解到,向瑯是個行動派。事已至此,林青也不能改變什麽了。
向瑯說得對,他是老板。他說了算。
到了醫院,向瑯帶着林青直奔急診部,手傷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醫生還真不見得有多着急,在向瑯義正詞嚴的催促下,值班醫生開始給林青處理傷口。
向瑯全程都在一旁看着,當醫生把林青右手的袖子卷起時,向瑯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那略顯瘦削的手背上已經被割出了幾道傷口,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插在傷口上,血肉模糊,觸目驚心。向瑯縱使是個男人,也覺得有點受不了,他還只是看的那一個……向瑯不由認真地端詳起林青,一路上他連眉頭都沒有擰一下,這人……鐵打的嗎?
他才22歲,比自己還小一年,他是怎麽練就的這種……近乎殘忍的定力?
處理傷口的過程一點也不溫柔,取出玻璃殘渣,消毒,縫針,上藥……每一個環節向瑯都能想象到有多疼,可當事人林青自始至終面不改色,連一聲悶哼也沒有,只是側過臉去,沒有去看自己的傷口,目光靜靜地打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好了。"醫生終于完成了最後一個步驟。
"醫生,"向瑯開口道,"這不會有後遺症吧?以後用手會不會不方便什麽的?"
"不會,沒傷到手筋,接下來注意點就行,最好兩個星期內右手不要用力。"醫生公事公辦地交代着,隔了一會兒,想起什麽,補充了一句,"估計會留疤。"
林青站起身來,"謝謝。"只要不殘廢,就都不是大事,留疤?這根本不在林青關注的範圍裏。
"你等等。"向瑯一把将他按回椅子上,林青愕然地看他,不知他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