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彼此變化
邺京有流傳關于宜安公主的流言蜚語。說她和侍衛如何如何,逼得南明王府退婚什麽的。
宜安公主是個真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物,她對于這些事情是真不知道。還是小郡主告訴她,她才得知的。
劉郁靜一點都不擔心姐姐,反而說得眉飛色舞,“反正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連我聽了,都還以為是大姊你親口說出去的呢。”
宜安公主臉冷了下來,“怎麽會有這種不靠譜的傳言?娘沒有壓下去?這一下子敗壞的是兩家的名聲吧。”
就是陳昭,也不會做這種事啊。陳昭對于這種無用功,向來是不放在心上。公主确信他就算要逼自己如何,也不會拿名聲去到處亂說。
劉郁靜嘆氣,“傳言還沒傳到娘那裏吧,也就在我們這個小圈子裏傳一傳。再說,娘最近忙着跟皇後娘娘給爹說情,顧不上下邊的小事。”
劉郁靜又轉而幸災樂禍,“不過你和陳昭夠倒黴的啊。陳昭前腳離京,後腳就有人敢敗壞他的名聲。你人還在京裏呢,就能傳出這樣的閑話來……你們這對前未婚夫婦,是得罪了誰啊?”
公主淡聲,“不就名聲差嘛,我怕什麽。反正咱們家公主的名聲,就從來沒好過,也不差我一個。不過有人敢這麽埋汰我,我可得弄清楚是誰敢這麽幹!”
公主吩咐身邊人,下去查清楚,流言最先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安排完了自己的事,公主又問小郡主,“你真要和霍青定親?”
小郡主垮臉,“不知道啊,爹說再等等,也沒說等什麽。”她是着急哇,再等下去,這機會就錯過了。這兩天她可是為這事急得上火,纏着平王妃一通求助,被平王妃斥責“不知廉恥”,把她趕去抄書。
公主嘴角微扯,若有所思。
因為公主的吩咐,流言的來源很快有了消息。公主都沒想到,居然是從徐丹鳳那裏傳來的。
小郡主很驚訝,啧啧道,“她不是以直快爽利稱霸邺京麽?怎麽也會幹這種碎嘴的事兒?真是人不可貌相。”
公主也驚訝,她還以為徐丹鳳跟白鸾歌交好,不敢敗壞陳昭的名聲呢。不過轉眼一想,說不得這就是白鸾歌的意思?她本就不喜歡公主,也不希望表哥娶別的女人。反正表哥已經走了,又不知道這邊的事,惡心惡心公主,也是好的。
況且白鸾歌也不覺得表哥知道這件事,就會怎麽她——這種名聲,素來女子比男子在意的多。表哥聽了估計也就一笑置之,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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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徐丹鳳做這種事——恐怕單純為惡心她了。這個姑娘腦子有病,可能想不到這樣的名聲,對南明王府也不是好事。
公主不管其他,不管是不是白鸾歌挑撥在先,徐丹鳳敢這樣,就得承擔後果。
這日天光晴朗,貴女門正在西桃園游玩,商量着新一旬的游樂,也互相打趣着彼此的衣着佩飾,交流着邺京最新的流言八卦。這個年紀的姑娘們出身顯貴,又不忙,成天就是多交際、多攀比,心思多的,還要為自己以後打算打算。
最近宜安公主的流言,在這個小圈子裏悄悄傳着。
氣氛正好呢,外頭一通亂,有小厮侍女們又攔又追又求。衆女驚愕中,看到一位着銀白底色翠紋織錦白毛出鋒昭君兜的少女被人簇擁着,從半月門外走了進來,穿廊過山,幾下就到了近前。
少女眉目如同被山水洗過一樣淡遠青翠,膚色雪白晶瑩,兜下的烏發漆黑,兩耳下晃動的瑪瑙墜子如同秋千般,烘托着她豔麗的容色。
此時她唇抿着,不動聲色地從衆女面上掃過,看到其中一個人後,就直直走了過去。
“宜安公主。”經下人慢一步的通報,大家惴惴不安地請安。大家平時也不是沒見過這位公主,只是最近的流言和這位公主有關,公主又親自過來,總覺得不懷好意啊。
宜安公主直接走到徐丹鳳面前,冷盯着她,“是你到處傳我的流言?”
“你、你有什麽證據?”徐丹鳳沒料到公主會這麽直接,愣了一下,卻當然不肯承認。
公主笑得倨傲,“我需要證據嗎?我本身就是證據!”她頓一頓,“你這樣碎嘴,按理我不該管,但你鬧到我跟前,我就少不得替你父母管教一下你了。”
“你想這樣敗壞我的名聲?你卻不知道我們王府,本來也不需要我攢什麽好聽的名聲,這樣反而讓皇伯父忌諱。你這些不入流的手段,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你且看着,多少人把你當傻子看呢。”
“我現在就可以把你綁了去天牢,順天府得給我面子吧?徐姑娘,一連進兩次牢房,你不想在邺京待下去了對麽?”
“不過你為人如何,都和我無關。牽扯到我身上,我卻必須讓你付出代價,讓你知道我是不能得罪的。”
“哦別人會說我這樣小氣,不過我不在乎。至于你,你在乎嗎?肯定是在乎的吧。不然你幹嘛要回邺京呢?”不就是想嫁個好人家嗎?
在宜安公主的幾句說辭中,徐丹鳳的臉忽青忽白。她看向四周姑娘,發現大家都面面相觑,有些和她關系不錯的,此時竟看天看地,根本不看她。當然也有人擔心她,但被自家的人扯着,不敢上前幫她說話。
徐丹鳳面色難看:原來是這樣的嗎?平時的好姐妹,在公主的權勢威壓下,根本是當看戲?!
宜安公主欣賞了一番徐丹鳳精彩的多變臉色,拍手,“把她綁起來,我們現在就去徐府。我想見見徐大人,問問他是怎麽教女兒的。”
“你敢!”徐丹鳳又驚又怒,她父親好歹是朝廷命官,她是官府千金,宜安公主竟敢說綁就綁?
“公主,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這樣冤枉人吧?”有好事者便想勸和了。
宜安公主漠然道,“我有沒有冤枉人,你心裏清楚。”她竟是根本不給徐丹鳳說理的機會,轉身就走。而她身後跟着的侍衛,早按照公主之前的吩咐,要綁徐丹鳳。
園子裏一時鬧得亂七八糟,做東的千金小姐站出來,有些忍怒,“宜安公主,你是不是有些過分了?事情許你做下,不許別人說?”
“掌嘴!”宜安公主回頭,自有長相粗犷的婆子上去拉住那個被吓住的小姐。
宜安公主嘴角上揚,“在邺京圈子裏,就學會邺京的生存規則。你們若想變成第二個徐丹鳳,我不介意幫你們練練經驗。”
方才那姑娘也是初來邺京,心眼又實的,被宜安公主用權勢壓下去,臉又青又白。但她轉眼一看,四周的姑娘們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嘴臉。就連平日和徐丹鳳玩得好的,現在也是遠遠站着旁觀。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皇家公主的權威不容置疑,有些事你知道就知道,但得管住自己的嘴。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彪悍如這位公主,可能就會親自來教你做人的道理了。
徐丹鳳的父親武陽将軍是個糙漢子,在軍隊裏爬摸多年,想把女兒送回京好婚配。沒想到才幾天啊,女兒給他惹出一次又一次的麻煩,還次次對上他的恩主平王,府裏的宜安公主。
當宜安公主大張旗鼓地把徐丹鳳綁到将軍府門前時,聽到消息的老太君又氣又怒,又恨又悔,氣血攻心,一時昏厥了過去。
武陽将軍開了府門,那公主連門都不進,就把徐丹鳳扔在府門前。
公主走下馬車,下巴揚得高高的,“我不是冤枉你女兒,證人證據我都帶來了。”有公主命令,自有人押着前幾日找到的證人到場跪下,竟是徐丹鳳的乳娘。
徐丹鳳面色發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乳娘只是有事回家去一趟,什麽時候被公主拿了去。
徐大人想阻止公主,公主快言快語,“說說看你們都聽到了什麽!”她一點都不想被對方攔下。
公主這麽大的架勢,從西桃園一路到徐府,一路上不知道被圍觀了多少次。現在,好事者就站在徐府門前,看徐家姑娘跪在地上,被她爹怒得大罵“長舌婦”,徐姑娘哭得梨花帶雨。
徐丹鳳尖叫,“我哪有做錯?明明就是她做的……”
“閉嘴!你還敢胡言亂語!你是想害死這一家子麽!”徐将軍怒氣沖沖,打斷女兒,他怎麽有腦子缺根筋的女兒啊。他自己是平王的人,他女兒卻一次次得罪平王的掌上明珠,這……這到底是逼着他反叛平王,還是等着平王收拾他啊?
反叛平王?
徐将軍心裏發苦,他跟着平王這麽多年了,就因為這點事反叛,別人會信任他嗎?連舊主都說棄就棄,新主會怎麽想?而且朝堂上權力争鬥厲害,牽扯極多。他自己是個武夫什麽都不懂,不跟着平王,他都不知道誰更可靠。
這樣一想,他心裏更灰敗了。
武陽将軍向公主拱手,“是老夫教女不嚴,改日上王府,親向平王賠罪。”
“那也不用,”公主向他一笑,“你好好管自己的女兒,別讓她到處丢人就行了。”在邺京貴女圈,誰不知道誰啊?徐丹鳳自以為直率活潑就能混得開,還不知道私下得罪了多少人。
果如公主所料,徐丹鳳這個性子,喜歡的說直率,不喜歡的就說驕橫,不滿意她的人多了。但因為徐将軍的身份,大家也就遠着她,沒人會故意去得罪。現在宜安公主先開了這個頭,往日對徐丹鳳不滿的人,心思都活絡起來。反正過幾天,外面的流言完全轉了向,都是說徐丹鳳人品如何如何差。
至于宜安公主?哦她的彪悍大家早就知道了,習慣了。
總之徐丹鳳是沒法在邺京待下去了。
公主幸災樂禍呢,被平王妃給叫去了。平王妃也沒說公主此舉不對,反正做都做了,她女兒當然不能吃虧。平王妃心裏暗怪自己最近忙,沒早聽到這流言,不然哪用得着公主出手,她手段要比女兒快得多。她也恨那個徐丹鳳,跟平王抱怨了不少。
平王一聽是他最疼愛的女兒被人說了,頓時對武陽将軍也大大有意見。武陽将軍是攀附平王府,才有今日成就。平王惜才,但不代表他離了徐将軍,就沒有了主心骨。是徐将軍攀附平王,而不是平王依賴徐将軍。
少了一個武陽将軍,不還有武德将軍,武青将軍,武什麽将軍……
武陽将軍幾次到府上來拜見,都沒見着平王的面。徐将軍焦頭爛額,知道自己這是踩到鐵板了。
小郡主跟季章酸溜溜道,“看,爹就只為大姊做主!要是這麽幹的是我,爹肯定哈哈一笑,說‘小孩子嘛,脾氣大了點,不要緊不要緊’。”她語氣俏皮,特別不滿意爹偏疼大姊,把平王那種吊兒郎當的語氣學了個十成十。
季章一笑,沒說話。
小郡主看他,“季章,你最近怎麽都不跟我說話了?”
季章心想,郡主你整日忙着纏霍公子,不是你叫屬下少打擾你嗎?
他心裏有些酸澀,感覺跟自家女兒長大,被別人家的壞小子拐走一樣。他是怎麽看霍青怎麽不順眼,但又拿不準這是什麽心态,根本不敢跟小郡主提。
季章當然不能跟郡主實話實說,他想了想道,“屬下在想,郡主跟霍公子定親的時候,屬下送郡主一份賀禮。”
小姑娘眼睛圓溜溜地看他半天,總覺得季章提起“霍青”,感覺好奇怪。她想不通,就“嗯”一聲,繼而惆悵,“那我恐怕很難收到你的大禮了……爹不讓我定親。”要是姐姐,肯定跟爹一說,爹立刻就點頭了。
姐姐命真好啊,又是公主,又得爹寵愛,嫁不成陳世子,偏有個秦景那麽疼姐姐……可自己呢?小郡主覺得自己從小爹不疼就算了,娘還總翻她白眼,姐姐變花樣把她氣哭,還有……反正小郡主覺得和姐姐的幸運比,自己真是倒黴透了。
被小郡主羨慕“幸運”的公主,正被平王妃說教呢,“……總而言之,你現在的名聲被你自己折騰得臭極了,前段時間你不是還吵着想去蘭橋州嗎?我看你收拾收拾,這就去蘭橋州躲兩年吧。等邺京把你那點兒糟心事忘得差不多了,你再回來。”
“啊……”公主茫然,她前幾天想去蘭橋州而不得,現在不想了,娘要把她送走。
平王妃看着她,“你爹也同意了。”她知道女兒跟丈夫更親近些。
果然她一提丈夫,公主就點頭了。平王妃心裏頗酸:好歹總是她給女兒收拾那堆爛攤子,結果女兒更喜歡爹,她那個爹除了不靠譜就是不靠譜,有必要關系那麽好嗎?
公主看不出平王妃心中的郁悶,她娘表情素來倨傲淡然,就算不愉悅,從臉上也是看不出什麽的。公主高高興興地回去,準備收拾東西,打包去蘭橋州。
“那個秦景……”平王妃猶豫,在她心裏,自然還是希望女兒跟秦景能斷就斷。
公主反應多快啊,“秦景要跟我一起走的。”
看娘臉沉下去,公主補救,“其實也沒什麽啊,平州離蘭橋州那麽近,我就算做點什麽壞事,也有大哥大嫂看着。我大嫂就是你的跟屁蟲,你說什麽她就照做什麽,你說對吧?”
“哼,”平王妃揮了揮手,不想看女兒那張維護男人的嘴臉,“快走吧你。”
宜安公主并不知道,這一次她去自己的封地蘭橋州,就算她有什麽事,也不用向大哥大嫂請示。在她離開邺京兩天後,平王因為過度參與太子和四皇子之間的争鬥,被皇帝斥責,下旨貶他去平州。
自此,平王府一家,從邺京退出,前往平州。
到了這個時候,平王妃才有點明白,為什麽王爺讓公主早早走了,也不讓小女兒定親……恐怕這一切,都在王爺的預料中吧。
平王妃卻還有些不明白,王爺怎麽就能算得這麽準?他是要做什麽?
她想不通,也只好放下心,安慰自己:去平州也好,以自己丈夫這種心性,呆在邺京太容易得罪皇帝了。彼此冷靜冷靜,也是很不錯的。
平王一家離開邺京的時候,太子因為愧疚,來給平王送行。太子對平王這些年對自己的關照很感激,随着四皇子的母家勢力近年突起,四皇子這些年把太子壓得夠嗆,也就這個皇叔,會經常幫自己。
太子也為自己的前途擔憂,“皇叔走了,邺京還有誰向着孤?父皇近年,越來越……”
平王拍拍太子的肩,漫聲,“為君者,要麽忍,要麽狠,要麽滾。”
太子眸中神情微閃,不言語。
平王很快上了馬車,車隊都漸漸走遠,太子仍盯着日落的方向,目光不移。他将這些年的許多事在心裏轉啊轉,把平王的教誨仔細想啊想,目光暗下。
若他一直如此,平王的今日,就是他的明日。平王還是父皇的親兄弟,都被父皇派去封地了。而他呢?他為太子,一旦被廢,他連退路都沒有。他若失敗了,下場恐怕遠不如平王。
當夜,留在太子身邊的私衛張冉,在無人時給平王送密信:太子即将動手,邺京将亂,請王爺靜候佳音。
如果宜安公主在,她會知道這是平王造反的前兆。平王正是借助這一次的事件,在天下将亂時,找到了動手的機會。
不過現在,這些宜安公主都是不知情的。她更加不知道,有一位姑娘,一直遠遠跟着她去往蘭橋州的馬車。
這位姑娘,是白鸾歌。
陳昭要白鸾歌跟着他父母回去,但白鸾歌自有想法,她認為自己若走了,恐怕再不容易見到表哥了。她想跟着表哥,只要她能跟上去,只要她不犯大錯,表哥素來對她心軟,也不會再把她趕走。
可是陳昭的行蹤不定,陳昭的父母都不知道兒子在做什麽,白鸾歌當然更不知道。
只是她雖然不知道表哥去了哪裏,她卻知道表哥肯定會去找宜安公主。她從小跟表哥長大,表哥一個眼神,她都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表哥心慕公主,表哥是不可能放過公主的。那麽,不管表哥現在在哪裏,只要白鸾歌跟着宜安公主,遲早會等到表哥。
于是半途上,白鸾歌就哄騙自己的侍女扮成自己,自己則從姨父姨母眼皮下逃了出去。她還給姨父姨母留了信,說自己去找表哥,讓他們不要擔心。
白鸾歌是個膽大的,偷了表哥留下的南明王府印章,偷了不少銀票,喬裝打扮一下,就上了回邺京的路。幸而如今太平盛世,她又運氣好,身上還有南明王的符印在,一路上也沒出什麽事。
白鸾歌不敢找上宜安公主,就在平王府附近住下,每日觀察王府的動靜。公主離開邺京去蘭橋州的行為,又沒有遮遮掩掩,白鸾歌稍微一探聽就知道了。她也不用跟得很近,跟近了,容易被公主的人發現。反正公主的車隊很顯眼,她只需要遠遠跟着,也不可能跟丢。
宜安公主一無所覺,她都沒有收到她爹去平州的消息。也是,她如今在趕路,爹娘那邊也在趕路,蘭橋州和平州相距又不遠。急匆匆下,那邊就決定等定居下來,再和公主聯系。
公主正帶着自己的人馬,一路上玩得不亦樂乎。老神醫不建議她趕路趕得太緊,所以公主的車隊就走得很慢。走一路,玩一路,真真是潇灑自在。
馬上到了端午節,到處都在準備過節,賽龍舟、包粽子,公主一路走來,看到一派欣榮的景象,也有參與進去的興趣。
于是倒黴的就成了秦景。
公主玩什麽,都要拉着他一起,還總愛往他身上折騰。
小莊宴一開始也嚷着要和公主一起玩,但自他看到公主學人給秦侍衛畫臉譜,還要秦侍衛頂着這張臉譜不許洗、逛了一天後,小莊宴再也不肯和公主一起玩了。
公主的愛好實在太詭異了些!
秦景在小孩兒被吓跑後,面無表情地擦去臉上畫得花花綠綠的臉譜,看對面公主笑得捂肚子,禁不住嘆氣,“他一個小孩兒,你何必作弄他。”
公主挑眉,“你懂什麽!”
她、秦景,再加上莊宴,一起走路上,別人會以為這是一家三口好吧。她才十六,莊宴都七八歲了,她到哪裏生一個這麽大的兒子去啊?這個誤會一點都不美好。
端午那幾天,公主的車隊停了下來,打算等節日過去了,再繼續上路。
公主纏着秦景出去逛街了,侍衛們大都跟了上去。公主卻不需要侍女跟着礙手礙腳,這會把她給襯得與衆不同。她一個侍女都沒帶,讓大家自去玩吧。公主不在,給大家放了假,端午嘛,大家自然是留了幾人留守後,就各找各的樂趣去了。
莊宴一心想當侍衛,可每當這個時候,他就被他爺爺拉着去義診了,苦不堪言。
木蘭跟其餘幾個侍女安排好交換時辰,便出去買些針線。到夏日了,要給公主準備一些新衣。她回到客棧,上樓的時候,經過一間房,漫不經心下,竟不小心聽到裏面有提到“公主”兩個字。因為自家主子就是公主,木蘭難免對這兩個字極為敏感,停下了步子。
她屏息,聽着裏面的說話聲:
“回王爺,已經探聽過了,公主如今就住在這個客棧。”
另一道溫和的男聲道,“我知道了。”頓一頓,又道,“那便麻煩你了。”
這次說話的是一個幼女聲音,“不麻煩,如你所說,我根本不用浪費太大精力,只是一點小事而已。只望你達成你心願後,放過我的父母和族人。”
男聲和氣道,“檀娘放心,只要你不耍手段,我不會連累旁人。”
“嗯。”幼女聲音不冷不熱。
“誰在外面?!”先前那道沉下去的屬下聲音響起,語氣狠厲。
木蘭一驚,慌慌張張地後退,懷裏抱着的籃子都掉到了地上,發出巨響,她的心差點跳出來。她也不敢收拾,顧不上籃子,急忙咚咚咚跑遠,連頭都不敢回。她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一個什麽陰謀……她心想自己真是倒黴,幹嘛要留下去偷聽呢?
青年打開了門,月白長袍,眉目清雅,明玉如水。他盯着地面上掉落的針線籃子看了幾眼,擡頭看看走廊,并沒有看到人的行跡。
“王爺……”屬下跟出來。
陳昭目有所思,帶着笑意,“沒什麽,約莫是被人聽到了不該聽的。”
“那要不要屬下……?”他做個“殺人”的手勢。
白衣女童在最後走出來,淡聲,“你本是逆命而來,我不建議你造更多的殺孽,這對你不好。”
陳昭溫柔看她一眼,笑,“檀娘放心,我并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你說不殺,那便不殺吧。”
木蘭自逃回自己房間後,心髒仍然撲通撲通直跳。她在自己屋子裏坐立不安,唯恐被人找上來。她找熟識的侍衛大哥幫忙保護自己,對方跟她呆了一會兒,就說她這裏很安全,沒有人監督她。木蘭有苦說不出,她想說自己可能探聽了什麽可怕的針對公主的陰謀,但她其實并未聽清楚。
再說,公主不在,她大嘴巴地到處亂講,回頭公主得罰她啊。
木蘭只能請錦蘭等幾個侍女陪自己一屋,但一下午都沒事,連她自己都放心了。錦蘭問,“木蘭姐,天黑了,公主和秦侍衛恐怕不會這麽早回來,咱們先下去吃飯吧?”
木蘭尴尬笑,“好吧,你們先下去,我收拾一下就下樓。”她也覺得自己大概是多心了,誰會對付她一個小侍女呢?
這件偶爾聽到的不完整的秘密,因為連後續都沒有,木蘭根本沒對公主提。自己吓了自己半天後,她也放下了這個事。
但就是在她放下心的時候,那件事卻又找上她。
半夜,木蘭醒來,忽地發覺有些不對勁。她看到床前立着一個人,白衣在沉夜中若發着一層微光,那人轉過來。月色清輝拂過他,面容皎然,高潔清和。
他微笑,“木蘭姑娘,又見面了。不要叫,不要吵醒別人,不然我會殺了你。”
“陳、陳、陳……王爺,”木蘭捂住自己的嘴,結結巴巴道。
她認出來了,這人是陳昭。她大腦空白,想不通陳昭怎麽會在這裏?
她硬擠出一絲笑,“王爺也在這裏啊,怎、怎麽會想到找奴婢呢?奴婢和王爺,并不熟啊。”
陳昭詫異笑,“怎麽會不熟?以前我不是送給過木蘭姑娘很多小禮物嗎?”
木蘭面色僵硬:她也不想收啊,退回去成嗎?
恐怕是不成的。
陳昭又悠然道,“再說,我們下午時,雖然沒有見過面,但也聽到過彼此的聲音啊。”他對木蘭笑笑,“那時我聽着腳步聲覺得熟悉,可是想不起來。好在後來我用心想了想,想起了姑娘你。”
木蘭一時沒有說話,她不知道在這麽可怕的敵人跟前,她能說什麽。
她心裏後怕又後悔,也想明白了:下午聽到的,原來是陳昭在準備對付自家公主。可當時她聽得斷斷續續,根本沒聽懂……只是她現在明白了,也晚了吧?
她聽到了陳昭的陰謀,陳昭一定會殺了她。
“我不殺你,”陳昭如同看出她在想什麽般,聲音始終平緩輕悠,不緊不慢,“我正是有事要求助姑娘你,不然,我也不會留你跟我說這麽久的話啊。”
他的語氣如此輕柔,反而讓人生出遍體寒意。
木蘭低了頭,聲音啞的自己都控不住,“你要我做什麽?”
“一點小忙而已,”陳昭笑容淡淡,“你不是喜歡秦景嗎?我想得到公主,正好你幫我這個忙,可以讓彼此如願。”
“這是一瓶鸠毒,”陳昭交給木蘭一個小小玉瓶,語氣溫柔得仿佛對待情人,“會用嗎?需要我教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