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偶然相值兩浮萍
蕭瑟秋風之中，神州大地盡是枯黃寥落，唯有此地木芙蓉深紅淺紅，一片朝晖。三公主驚嘆道：“簡直同錦繡一樣。”
白素貞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成都府正有四十裏錦繡之名。”
“果真名不虛傳。”三公主贊道，“沒想到，凡間也有這樣的景致。大妞，大妞，咱們下去吧。”
雙成失笑：“總得進了城找個僻靜處吧，你落在城外，城門戍卒查問你的身份，你怎麽說，我是天庭三公主，特到此地一游？”
三公主睜大眼睛，伸手就去呵癢：“好啊，居然連姨母都敢取笑了？”
雙成笑得花枝亂顫：“不敢了，再不敢了，快快塊，已經進城了，再不下去，咱們可就飛過了。”
三公主一聽，忙旋身化一道流光，落入城中，雙成與白素貞對視一眼，緊随其後。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裏，憑空多出三個男子來。三公主所化之人，錦衣玉帶，折扇輕搖，而白素貞則變作一個書生模樣，白衣飄飄，儒雅秀逸。接着，二人就驚訝地看着雙成。白素貞掩口輕笑，三公主則直接大笑出聲：“你怎麽變得這麽老，還這麽醜。”
“哪裏醜了？”雙成捋捋自己灰白的胡子，瞧瞧自己這一身暗色長袍，“最多老了點。正好，咱們就扮成父子。”
三公主還是不解：“你男裝的美名，響徹三界，怎麽卻化成這麽一個老頭子？”
雙成長嘆一聲：“錢債好還，情債難償。自鬼車去後，除非必要時候，我連男裝都不願穿了。一看那身衣服，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她們都是一驚，一時緘默不語，三公主挽着雙成：“那個女妖，是一點兒活得機會都沒有了嗎？”
雙成微微颌首：“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有些事，做錯了就再沒有挽回的機會。”
三公主急道：“怎麽能說是你的錯呢？我早就聽說了，她犯了不少罪孽。”
雙成嘆道：“那我也該堂堂正正地替天行道，而不是用這些伎倆讓她痛苦半生。況且，她做過的錯事再多，由始至終，卻從未有負于我，反倒是我……”
三公主聽了一時也無言以對，白素貞思索片刻道：“其實，她也算求得她想要的了。”
雙成二人齊齊看向她，白素貞面上微紅，低聲道：“她現在已經永遠住在你心裏了……”
她們站在青石鋪地的小巷，離外面的繁華只有一步之遙，雙成望着灼灼麗景，喃喃道：“我能給你的，也只有這些了”
三公主想了想道：“你對一個死去的人都時時感念，怎麽對活着的人卻那麽殘忍？”
雙成一驚：“誰？”
“還能有誰？”三公主嘆息道，“今日之後，他傷心的點估計又多了一個，不僅比不過陸壓，還比不過自己的親爹。”
雙成面上緋紅：“三姨母！那個只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是看看而已，又沒想什麽。我不相信，你們第一次見表舅，巋然不動如明王。”
三公主眨眨眼：“我們……當然也多看了幾眼啦。後來見三娘時，我們還失望了好一會兒。”
白素貞奇道：“難道三聖母之容還不及其兄嗎？”
三公主點點頭：“女兒肖父，男孩肖母。殿前金童雖也儀表堂堂，可比起雲華姑姑仙姿玉色，還是有差距的。”
“原來如此。”白素貞露出一個略帶夢幻的笑容，“可是，真君容貌清俊，卻絲毫不顯女氣，并且他的氣質，既有松柏之堅韌穩重，又有翠竹之潇灑風流。”
雙成嘆道：“想是遍嘗人間苦難，又修大道妙訣，心性超脫，卻堅如磐石。美人在骨不在皮，關鍵就是看性靈。”
三公主笑道：“這麽說，你覺得僩兒不如他爹，就是覺得他心性修為不夠羅。可是陸壓的心性修為，只怕比我還差，你怎麽又看上他了呢？”
雙成苦笑道：“這種事，怎麽能比較呢？這麽說吧，表舅比金吒還要俊俏些，你當初怎麽不選他呢？”
三公主驚道：“我跟金吒不一樣！我們相識的早，有感情基礎……”
“這就對了。”雙成笑道，“我與陸壓也是，正所謂，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就算有比他好百倍千倍的人，可終究不是我的貧賤之交，糟糠之妻吶。感情的事最忌拖泥帶水，猶猶豫豫。我只能對表哥殘忍一些，他早日死心，就能早日重新開始。”
三公主驚愕了好一會兒，嘟囔道：“你可真不像個女孩子，比男人還要果決心狠。”
“姨母又何嘗不是。”雙成笑道，“金吒昨夜哭得呀，聽得我都揪心了。”
白素貞聞言笑得花枝亂顫，連連點頭。三公主驚奇道：“他、他還哭了呀？”
雙成、素貞齊齊點頭，異口同聲道：“哭得可悲怆了。”
雙成抿嘴一樂：“邊哭還邊叫張天慶。”
三公主一聽又有些心疼了：“這事兒确實是我急躁了些，可是事關你跟你娘，我又不能不慎重。他就是死腦筋，忠孝二字，已經刻到了他的骨子裏，我還真怕他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
“我知道姨母是關心我們。”雙成心下感動，“可是既然現在大家都上了賊船了，你也該對他好一些了吧。”
“賊船，哈哈哈。”三公主撲哧一聲笑出來，昂起頭道：“好吧，只要他再來求我原諒他，我就跟他說話了。”
雙成睜大眼睛：“怎麽，難道你從來沒跟他服過軟嗎？”
三公主奇道：“難道你對陸壓服過軟？”
“額……”雙成默默地搖了搖頭。
“那不就得了。”三公主理直氣壯道，“我們家的公主，從來都是這樣的。”
“那好吧，那我估計金吒應該還是會來找你的。”雙成挑挑眉，“接下來行程怎麽安排，串串香、甜水面、肥腸粉、豆花或者抄手，你們想先吃哪樣？”
三公主磕磕巴巴道：“抄手？”
“那走吧。”年邁的爹拉着兩個兒子，歡快地奔向小攤子。
三公主邊跑邊問白素貞：“抄手是什麽呀？”
白素貞思索片刻：“就是面裹着肉。”
海碗之中，熱辣辣的紅油格外矚目，其中，略顯透明的面皮，包裹着噴香的豬肉餡，在紅油之中起伏。三公主舀起來一瞧驚道：“就像元寶一樣哎！”
白素貞抿嘴一樂：“取得就是這個寓意。”
三公主點頭，試探性地咬了一口，皮的順滑，肉的鮮美，湯的勁辣，一時排山倒海般沖擊着味蕾。三公主立刻就嗆得咳嗽起來，眼角沁出淚花。白素貞忙遞給她一張手絹。
“不是吧，你居然不能吃辣？”雙成一面笑着，一面對隔壁賣豆花的老板道，“送一碗豆花過來吧，不要辣椒。”
“好勒。”賣豆花的老板動作飛快，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花很快就做好了，由他的小女兒端過來，豆花鮮嫩雪白，被醬料包圍，其上點綴着蔥花、花生與芝麻，聞着就覺鹹鮮可口。三公主忙持勺吃了一口，她長舒一口氣：“那個味道實在是太沖了。”
雙成笑道：“那你還吃嗎？”
“吃！”三公主額頭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雖然沖，但是很爽啊。”
雙成笑罷，對小女孩道：“小妹妹，這個多少錢？”
小女孩的聲音甜甜糯糯：“三文錢。”
雙成伸手就去摸荷包，摸出玉牌幾張，仙丹幾瓶，靈符一大疊，就是沒有銀子！
白素貞見狀忙道：“我這兒正好有，還是我付吧。”
雙成與三公主齊齊道謝，可小女孩接過銅板，面上卻一片為難：“這不是我們這兒的錢。”
白素貞一驚，怎麽把這事兒忘了，這是東勝瀛洲的貨幣，她居然拿到南贍部洲來用。
“我來！”三公主頰如胭脂，順手就摸出一只珠花，遞給小姑娘，“送給你了。”
小女孩看着其上綴着的明珠，張大了嘴巴。白素貞道：“這樣的東西，能夠流傳到這裏嗎？”
雙成定睛一看：“只是普通的明珠而已，就這樣吧，反正我們三公子財大氣粗。”
三公主挑挑眉，又對小女孩道：“收着吧，就當哥哥送給你的禮物。”
小女孩秀氣的眉毛蹙起，道了謝，接過珠花就跑了。
白素貞笑道：“這豆花是償了，待會兒的抄手又怎麽辦？”
雙成不由莞爾：“這還不容易。把你的銅板給我。”
雙成望老板的錢罐子裏一瞧，略一摸索，銅幣上花紋大變。
白素貞笑道：“好辦法。只是，以您之能，點石成金也不在話下，适才何必如此麻煩呢？”
雙成笑道：“點石成金，與真金不同，真金亘古不變，可石金，五百年後又會化作頑石。我若用此術，能解今日之困，可五百年後拿到石頭之人，又該去找誰說理呢？”
白素貞聽罷嘆道：“姐姐道念之深，小妹望塵莫及。”
雙成笑道：“素貞太自謙了。”
幾人就這麽悠悠享受完，正準備離開時，适才的小姑娘居然又跑回來了，跟在她身後的像是一位掌櫃。
雙成等三人面面相觑，小姑娘對他們道：“三位客官，我把您給我的珠花當了，當了……”
她回頭求助地看着當鋪老板，掌櫃驚奇道：“這麽貴重的東西，居然真是幾位給她的。不過，小店實在付不起這整個珠花的費用，這樣，就取其上一顆明珠，三百兩黃金如何？”
小姑娘點點頭：“三位可以去跟老板取錢，接着回來時就可以付我三文錢了。”
這下輪到三公主驚奇了：“一兩黃金等于多少文銅錢？”
白素貞聞言道：“差不多要幾千文了。”
“我把珠花都給你了，你自己當了就好，為什麽還要回來告訴我們呢？”三公主疑道。
小姑娘也覺得十分奇怪：“因為、因為我們家的豆花就值三文錢啊，它不值那麽多。”
在一旁圍觀的百姓聽了這番話都鼓起掌來，賣抄手的老板對豆花攤主道：“老何，你瞧瞧你們家這傻丫頭。”
豆花攤主憨厚一笑：“傻點好啊，不招禍。”
白素貞莞爾一笑：“不若我去取錢吧。”
雙成笑着颌首：“我們在這兒等你，順便請小姑娘吃碗抄手。”
三公主急急道：“那我也要再來一碗豆花！”
雙成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個小女孩，她不過七八歲年紀，生得眉清目朗，烏黑的頭發結成雙鬟，分別用紅絲帶紮着，身上衣衫雖然陳舊，卻也幹淨整潔。雙成伸手在她肩上一撫，登時一驚。
三公主奇道：“怎麽了？”
小姑娘也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雙成笑着搖搖頭：“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咽下抄手，道：“我叫何秀姑。”
果然是她，雙成不由粲然一笑：“好名字。你讀過書嗎？”
秀姑一愣，沮喪地搖了搖頭，雙成道：“不要緊，你還小，現在學還來得及，要不我教你一些怎麽嗎？”
“好啊，好啊。”秀姑的眼睛湛湛發亮。
雙成低聲道：“我只說一遍，能記住多少，就看你的福分了。上清紫霞虛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
三公主瞪大雙眼：“你怎麽能……”
雙成笑道：“遲早的事罷了，來，吃個桃子，邊吃邊記。”
不多時，白素貞也回來了，二人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雙成将整篇《黃庭內景經》背完。
雙成笑着摸摸她的頭：“記住了多少？”
秀姑蹙眉道：“只記住了前幾篇……”
“那足夠了。”雙成莞爾，“日後自會有人教你這後半本。”
語罷，她又對三公主等道：“走吧，去吃甜水面和串串香。”
青衫從秀姑面前拂過，桃花香氣撲面而來，沁人心脾，秀姑呆呆地望着她們的背影，突然噔噔噔跑上前來，仰頭道：“謝謝你，老爺爺，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老爺爺……雙成默了默：“衆仙翼神母，羽蓋随雲起。上游玄極杳冥中，下看東海一杯水。海畔種桃經幾時，千年開花千年子。”
秀姑喃喃道：“千年開花，千年結子，有這種桃子嗎，老……”
她擡頭待再問，卻見人海茫茫，适才三人就在這一眨眼間不知去向。
幾人一離開，三公主就迫不及待問：“那個小姑娘究竟是誰？”
雙成笑道：“生有仙骨之人。”
“什麽！”二女同時一聲驚呼。
白素貞道：“居然會這麽巧，出門遇上個女孩子，居然就是……”
雙成搖頭道：“沒有我與陸壓出去喝酒，同時撞上兩教仙人來得巧。”
三公主撲哧一聲笑出來：“那确實，對了，反正這珠花缺了一顆也不能戴了，不如去送給那家客棧的老板。大妞，你睡着了不知道，那家客棧差點被我們給掀了。這事兒恐怕要麻煩你了，白姑娘。”
白素貞喜道：“素貞替佘老板多謝三公主了。”
雙成忽然道：“那個孩子，是男還是女？”
白素貞道：“是個漂亮的女孩兒。佘老板央我給她取個名字，不如，由二位來取如何？”
雙成笑着推推三公主：“您遲早要跟我那三姨夫成親生子，不如提前練練。”
三公主粉面含羞：“又瞎說！”
“哎呀，那說正經的。”雙成道，“你送了這麽貴重的禮物，就再送個名字吧。”
三公主思索片刻，興奮道：“既然是個漂亮的女孩，就叫賽金花！怎麽樣？”
雙成扶額：“好土……而且人家姓佘啊。”
“大俗即雅，你懂不懂。”三公主道，“姓佘的話，就叫佘賽花，不錯吧？”
就如急雷驟雨一般，雙成一時驚喜交織：“居然有兩個了……”
三公主奇道：“兩個什麽？才走過兩個小吃攤嗎？”
雙成一時失笑：“才……在這世道，一次遇見兩個可太不容易了。”
何仙姑，原名何秀姑，父親開豆腐坊，她自幼做父親的幫手。七八歲時遇仙，吃了仙人所贈的仙桃，從此不覺饑渴，并能預知禍福，仙姑之名，由此而來，後于宋時受漢鐘離之邀，成為八仙之一。
佘賽花，史稱佘太君，後唐時出生，後漢時嫁與楊繼業，武藝超群，兵法娴熟，在丈夫與兒子相繼戰死後，率十二寡媳浴血奮戰，楊門女将忠烈之名，千古流傳。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三公主：再求我一次就原諒你(＾＿－)
金吒：哼╭(╯^╰)╮你太小看我了，我告訴你，我……天慶我錯了，我再不敢了……
成郎：……
ps：補了一些內容，明天再多更一些湊在一起就恰好加更了一章，作為大家灌溉和收藏作者菌的答謝~筆芯麽麽噠~
何仙姑的出生時間與地點為了劇情需要這裏改了，還有佘太君，她們家的職業被拉低了好幾個檔次_(：з」∠)_一切為了劇情，大家看看就好呀~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與營養液，筆芯~
謝謝調素琴扔了7個地雷，感激不盡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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