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有緣千裏來相會
在董雙成不知不覺被鎮元子挖回五莊觀時，董大郎、陸壓、孔宣等人卻一并到了娲皇宮。
陸壓一進此門，即刻熟門熟路到了女娲娘娘座前，臉上淚痕猶在，嗚咽着追問雙成的下落。
孔宣在旁正想嘲諷幾句，結果他自己的女兒擡腳也要上前，這下嘲笑也嘲不起來了，他忙一把扯回芳苓，低聲喝道：“你去幹什麽？”
芳苓哽咽道：“我也想找找……”
“不準找！”孔宣頭上青筋跳躍，使勁敲了她好幾下，“那個是女的，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芳苓捂着頭委屈道：“女的又怎麽樣，她幫了我們，卻被你活生生毒死，我總不能問都不問吧……”
“那是她先與這小子謀害我們在先！”孔宣怒指陸壓，聲震娲皇宮，陸壓恨得拔劍，卻被娘娘按劍回鞘，不悅地搖了搖頭。
“退到一邊去。”娘娘低斥道，陸壓萬般不樂意，“師父！”
“聽話！”娘娘動了真意，陸壓也不敢違抗，只能立在一旁。
接着，女娲娘娘對孔宣溫言道：“此事前因後果我已盡知，确是陸壓有錯在先。幸得七仙女之女懸崖勒馬，鳳族之人并未損傷性命，不如由我做個中人，兩族化幹戈為玉帛，也免生靈塗炭，如何？”
孔宣縱使滿肚怨氣，也不敢在此造次，他拱手一禮，道：“娘娘好意，孔宣自然明白。只是，族人無端遭此大難，雖保住性命，可所受奔波之苦，傷病之痛。孔宣如不找他要個說法，如何配做這鳳族之王？！”
陸壓嗤笑一聲：“說法？誰本領高強，誰說的話就是說法。不服氣的話，大可再出去比過！”
孔宣也懶得與他争執，只對女娲娘娘道：“如此看來，并非是孔宣不肯，而是妖族并無和解之意啊。”
娘娘微笑着一指将陸壓變回原形，摟在懷裏，捏住他的喙，柔和道：“有本宮在，妖族還不論到他說話呢。”
小金烏憤怒地抖了抖翅膀，發現完全掙不開，又羞又氣，一頭埋進女娲娘娘寬大的袖袍裏，連臉都不肯露。
“噗……”饒是虛弱的翾風此刻抑不住臉上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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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知鳳族受了委屈，自會有所補償。”娘娘思索片刻道，“你們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子息單薄。不止你們，鳳族衆人，只怕皆是如此。此乃天道壓制，本宮雖不能改，但憑造人功德，卻可緩解一二。這個補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孔宣與翾風對視一眼，眼中盡是狂喜之色。鳳凰雖壽命漫長，可總有結束的一天，一旦身死，卻無子息遺存，時間一長，一樣會滅絕。孔宣早知，女娲娘娘出面和解，他是沒辦法拒絕的，故意做出那個态度，就是覺得，既然沒法拒絕，那就得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可沒想到，真不愧是人族聖母，出手這麽大方。族人雖受了委屈，但卻能得到自己的孩子，這樣的補償，估計所有人都會覺得萬分值得了。
于是，鳳族與妖族的大戰，最後在女娲娘娘的強勢幹預下，終于化幹戈為玉帛，和平解決。鳳族諸人在涅槃後自會退回不死火山。妖族也本該由新任妖皇下去主持事宜，不過看起來，陸壓暫時并沒有這樣的打算。
“師父，我求您告訴我吧，她到底被抛到哪裏去了？”
董大郎也是淚流滿面，在一旁苦苦哀求，女娲娘娘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說話：“你如今能誅殺十大妖王，也總算是長進了些。我就将招妖幡贈與你，你速速下界去吧，切記，妥善使用。至于旁的，就休提了。”
金葫蘆飄落到陸壓手中，招妖幡是妖族之主的象征，有此寶在手，天下群妖，都得俯首聽命。昔年他下界時，曾向師父苦求此寶，可師父始終不肯給他，沒想到，今日卻這樣輕而易舉地到了他手中。只是，他卻再沒有當時那份激動欣喜的心情了。
陸壓順手将葫蘆放在身旁，大聲道：“您如果不告訴我董雙成的下落，我就不走了，我就在這裏長跪不起！”
“呵。”女娲娘娘嗤笑一聲，對着一旁的彩雲童兒道，“看看，這是在威脅我了。”
陸壓悶悶道：“弟子不敢，只是弟子不明白，以師父之能，掐指算出她的下落，不過舉手之勞，師父為何不肯垂憐弟子呢？”
“為師自有為師的用意。陸壓呀，就聽師父的話，速速下界去吧。”女娲娘娘垂眸道。
“弟子知道不該忤逆師父。可是，弟子最落魄的時候，都是跟她一起度過的……連您都不理睬我的時候，只有她在我身邊，對我不離不棄……”說着，陸壓又開始抹眼淚。
娘娘看得無語，賞了他一個暴栗：“為師若真不理睬你，西方佛門早就找上門來算賬了，還能讓你們拿着佛門寶物興風作浪那麽久？”
“原來是您在背後遮蔽天機……”陸壓一愣，随即緩過神來道，“可師父您聖壽無疆，弟子孝敬您的機會還長着呢。但是董雙成……她還不知道去了哪兒，有沒有危險，過得好不好……”
語聲凄切，句句都如刀子一般捅進了董大郎心裏，他的淚水就同滾瓜一樣落下。
董大郎也是再三叩首，他是肉體凡胎，這樣折騰，早已頭破血流。他嘴裏翻來覆去念叨的，就是兩句話：“求娘娘垂憐，救救我女兒。”
女娲娘娘見狀目露不忍之色，可瞧見一旁陸壓，她的心又堅定起來：“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是下界去吧。”
她廣袖一拂，一陣狂風刮過，眨眼間董大郎就不見了蹤影。
陸壓驚得目瞪口呆：“師父，你把他弄哪兒去了！”
“此事與你無關，我再說一次，立刻下界。如果再不聽話……”娘娘略一思索，狠狠道，“這招妖幡，你就永遠別想要了！”
本以為能戳中陸壓的痛處，誰知他萬分爽快地就把金葫蘆塞回娘娘懷裏：“那行，我把招妖幡還給您，您把董雙成和她爹找回來吧。”
娘娘：“……”
這時，彩屏之後，一聲輕笑響起。女娲娘娘聽見松了口氣，陸壓聞聲也是大喜，再不去纏他師父了。他一旋身化金烏，振翅撞開屏風，撲進屏後之人的懷裏：“師伯，師伯先天神算，比師父還厲害，幹脆您來幫我好了！”
伏羲猝不及防，被他撲個正着，撞得肚子都有點酸。他又好氣又好笑，拎着陸壓走到寶座前：“你是天帝之子，妖族之主，如何能做此小兒女态。須知，男兒有淚不輕彈！”
陸壓渾身的羽毛都垂下去：“只是未到傷心處……師父在您心裏的分量，就是她在我心中的分量。您不比師父，一定能理解我的。您就幫幫我，好不好？”
“那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呢？”伏羲肅容道，“為了一個女人，你連招妖幡都肯放棄，你的責任呢，都被你抛諸腦後了嗎？！”
“我沒有！”陸壓立刻道，“我的責任就是治理妖族，可治理妖族光靠一面旗子就行了嗎？如果這般簡單，那師父當年為什麽不直接給我，還讓我折騰那麽多年。招妖幡，于今日的我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沒有它，我一樣能讓萬妖俯首！可是董雙成不一樣，她是不一樣的……”
他喃喃重複着，豆子大的眼睛裏晶瑩閃爍，伏羲見狀挑挑眉，兩人一同看向女娲，女娲扶額長嘆，這是情已入障了，罷了，長痛不如短痛。
她直截了當：“她已經不在了。剛開始不說，是怕你傷心，既然你一直追問，為師便索性告訴你。”
伏羲瞳孔一縮，就見妹妹重重掐了他一把，便頓時閉口不言，眼見師侄呆若木雞，淚如泉湧。
“不、不在了？”陸壓強笑道，“我知道她肉身已亡，這個我早就知道了，我是問她的真靈呢？她的真靈在哪兒？”
娘娘揉揉他的絨毛，嘆息道；“既然不在，何來真靈？招妖幡碰上聚仙旗，威力太大，她的真靈，連帶肉身……皆化為飛灰了。”
陸壓倒退一步，立在地上化作人形：“我不相信，這不可能！您在騙我，是不是……”
女娲娘娘嘆息道：“我與你師伯待你如親生之子，又知道那個小姑娘對你的意義，既然如此，我們為何要騙你？”
嗒、嗒、嗒……鮮血從陸壓的掌心緩緩滴落在娲皇宮地面無暇的白璧上。他突然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跑出去。
伏羲見狀苦笑道：“這下可把他的心傷着了。”
女娲疲憊地靠進丈夫的懷裏：“我這是為了他好。”
“我怎會不知？”伏羲摟着她，兩條蛇尾親密交纏，“只是，你難道不明白，劫數已定，扭轉不得嗎？”
“那又如何？”娘娘淡淡道，“就算天意如此，我也要竭盡全力，扭轉乾坤。”
且不提陸壓傷心欲絕奔出娲皇宮，董大郎被風裹挾帶走後，飄飄蕩蕩不知過去多久，方落到地上。
此時凡間正值夜晚，他孤零零地一個人立在陌生的村莊中，茫然不知所措。就在此時，旁邊的茅舍中突然響起小孩的啼哭。嘎吱一聲，木門推開，出來一個布衣書生，年輕看着不大，卻是眉頭緊鎖，一臉風霜。他看見董大郎就是一愣，猶疑道：“請問您是？”
董大郎見了人，方回過神來，急急上前道：“這是哪兒？”
書生更覺奇怪了：“這裏是劉家村啊，你是迷路了嗎？哎，你的頭流血了！”
“劉家村？人間？”董大郎任由鮮血淌下來，木木道，“我居然能活着回到人間，可這樣的境況下，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什麽死呀活呀。”那書生聽得目瞪口呆，又見他頭上鮮血如注，“你該不會是去尋短見去了吧，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董大郎充耳不聞，轉身就要離開，書生看着他踉跄的背影，猶豫半晌，耳畔兒子還在不斷啼哭，可眼前這可是個大活人吶。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讓他這麽離開，一定會出事的！他忙上前，硬拉着董大郎回到他們家破舊的小屋。
書生将董大郎按在座位上，給他包紮完傷口，便準備抱着孩子出去，對董大郎道：“你先在這兒歇一會兒，這孩子一直拉肚子，我得帶他去找郎中了。等我回來，我們再慢慢聊，你千萬別做傻事啊。”
董大郎呆呆地坐在原地，孩子的哭聲漸漸将他的思緒拉回到十四年前。那時，他與娘子剛有大妞時，他們也是這樣，笨手笨腳，不知道怎麽照顧孩子。
孩子……他的眼角滑落一串晶瑩，他的孩子，才剛剛十四歲，就這樣沒有了。就在他眼前，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書生剛要推門時，就聽屋內那個陌生人道：“你們家院裏石頭旁的草藥，喚做車前草，取七棵，連根帶種子一起加水熬煮，給孩子服下就好了。”
書生一愣，他回頭道：“你、難道你是郎中？”
董大郎搖搖頭，一開口，聲音就帶着哭腔：“我不是，但是我女兒，以前也經常吃壞肚子……”
書生聽得一愣，心下想到，怕是他女兒出了什麽事了，真是可憐人啊。他心裏想着，手上卻不停，趕緊去給兒子熬藥。小男孩喝了藥，很快就止住腹瀉，兩只眼睛亮晶晶同黑葡萄一般。
書生見狀終于松了口氣，戳戳他的額頭道：“叫你成天不節制！遇上糖就是使勁吃，還不快給叔叔道謝，今天要不是碰上叔叔，爹可得背着你走上幾十裏的山路去找大夫了。”
那男娃聞言從椅子上蹦下來，對着董大郎作了一個揖道：“謝謝叔叔！”
董大郎看着他機靈的樣子，眼睛就發酸，不由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不客氣，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男孩的聲音又亮又脆：“我叫沉香！”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劉彥昌：董大哥是個好人，可我不能連累他，所以一定不能告訴他，我老婆是仙女。
董永：劉老弟是個好人，可我不能連累他，所以一定不能告訴他，我的老婆是仙女。
PS：謝謝朝顏小天使的手榴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