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郎心似鐵董雙成
“後來因着仇家追殺，父母兄弟全部不幸亡故，只有在下一人逃了出來，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陸壓回憶前塵往事，恍如隔世，酸甜苦辣齊齊湧上心頭，現在想來，他還真是傻得冒泡，自以為是正統繼承人，居然直接下凡到妖族王庭召集十大妖王，宣布要拿回他們手中的權力，不被打死也算是他命大……就像某人所說，他就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也不發達，總是被暗算的傻乎乎太子爺。沒有她在，他連一天活不下去。
陸壓憶起她當日得意洋洋的神态，不由莞爾，低頭理了理她的頭發，調整調整她的姿勢，讓她趴得舒服點。
就是這一低頭的溫柔，一垂眸的情愫，讓這個陌生仙女的拒絕之語，哽在喉頭。這個人的眼睛讓她想起了太湖波心裏的秋月，青山芳草上的露珠，她心中如是道，就和記憶深處的他，一模一樣……
“幸好在這個時候遇上了我夫人。”陸壓忍着牙酸，開始睜着眼說瞎話，“她不僅貌、貌美如花……而且心地善良，對。她遇上了受傷的我，不僅好心地給我食物，甚至不顧她父母的反對，一定要留我在家養傷。”
當時就是個小丫頭，貌美如花還真沒看出來。給的食物就是螞蚱，還威脅不吃螞蚱就吃他。如果這也算心地善良，那天底下就沒有惡婆娘了。陸壓想起當時的情景，就是胃裏翻騰。是他死皮賴臉，才能混進她家，她父母倒是願意留下他，她卻一個勁地趕人家走。
陸壓心裏嘀咕，搞了半天，全部都是反着說……
“那等你傷好了之後，你們就成婚了嗎？”仙女突然反問。
“當然沒有！”陸壓下意識地否認，她才十歲，怎麽成婚，他又不是變态。
他回過神來，壞了，說得太生硬了，他磕磕巴巴道：“我們那時沒有成婚……主要是因為她、她父母，對，就是她父母。”
仙女聞言，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顫，柳眉悄悄地蹙起。
想起董永的鋤頭和七仙女的寶劍，陸壓如有神助，開始繼續往下編：“他們覺得我不懷好意，想打他們女兒的主意，一直想趕我走，每天連飯都不給我吃飽。我夫人再三勸說他們，他們卻始終固執己見，對我抱有敵意。于是，我們就……私奔了，對，就是私奔。”
額，其實應該算是我單方面綁架……陸壓在心底哀嚎，她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好，他快要編不下去了，果然這種事還是董雙成比較擅長，他還是太正直了些。
“私奔？”仙女像是吃了一驚，“難道你夫人就不會覺得對不起父母嗎。既然她父母看不上你，那你為何不奮發圖強，讓他們對你刮目相待呢？”
“仙子有所不知，并非是在下不上進，主要是因為，我們兩家有仇。”陸壓絞盡腦汁，把玉帝的事套在董永家好了，“我家敗落後，他們家就占了我們家的地盤，雖礙于顏面，沒有對我趕盡殺絕，但始終還是存有戒心。所以，無論我怎麽做，他們都不可能對我釋懷，更不可能把女兒嫁給我，于是我就帶她，私奔了……”
“至于她的父母，我們是想着，可以等他們消氣以後再回去，帶着孩子。”陸壓的臉上不知何時遍布紅暈，他磕磕巴巴道，“他們看到外、外孫，說不定會、會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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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張個什麽勁，陸壓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只是編瞎話，又不是真要那什麽……再說了，會心軟就有鬼了，想想玉帝，外甥殺手現在已經變成外孫殺手了，要是真有了曾孫，馬上就會變成曾孫殺手。不過，他一定會當一個好父親，像他父皇一樣，保護他的兒子，好好地把他養……打住！打住！
陸壓猛然回過神，急急平複心情，繼續往下編。他情緒波動如此之大，又時刻注意附近的動靜，竟是完全沒察覺到，懷裏的雙成微微動了動。
“然而，世事無常。”陸壓嘆息道，“我們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又碰上了以前的仇敵。我夫人為了我，不顧生死，與他們周旋，最後竟至于身受重傷，命在旦夕。”
他說到此處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傷感，仇敵見了她，春心蕩漾，兩眼放光，恨不得把她供起來，弄成這樣，都是自己作的……不過如何怪得了她，終歸還是他自己無用，才要她委屈自己，好好一個女孩兒，扮成個和尚，還得去勾引女人，她心裏面一定覺得很難受吧。
以後就不會這樣了，陸壓感受到身後火山的炎炎熱度，心念一動。
仙女聞言感慨萬千：“難怪你說她對你恩重如山，情深似海。這樣的癡心女子，連我也欽佩不已。要我幫你們，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她沉吟片刻道：“只是，你需得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陸壓不動聲色道：“仙子請講。”
“你難道不怕死嗎？”她含笑道，“帶着一個奄奄一息之人，過冰原，越火山，還要度弱水，你極有可能不僅救不了她，反而會和她一塊死在半道上。你就不猶豫，不害怕嗎？”
雙成的睫毛就像蝶翼，輕輕地在陸壓的膝上劃了劃。
陸壓一怔，這個問題終于不用編了。
他緩緩道：“我來的路上，沒想那麽多。我只是，不想她死。那種感覺太難受了，我受不了。”
至于自己會怎麽樣，他完全抛在腦後。他心中沒有片刻的猶豫，沒有絲毫的害怕。聽到她一聲呼喚，他就能立刻中止療傷，哪怕打斷運功損傷更大，吞下水精渾身無力，他也要背着她，來到這虎狼之地，只為救她的命。
至于穿冰原，翻火山，他能走到這裏，他自己也很驚訝啊，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看來他比他想象得還要厲害嘛。
“看來，你也是一樣的愛她。”仙女柔和道。
“啊？”陸壓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差點蹦起來，懷中的雙成也是一顫。
仙女面露懷念之色：“沒錯，我也是飽受情苦之人，如何會不明白你的心情。”
“見她笑便歡喜，見她哭便心痛，她常伴身側時就是春暖花開，她一朝離去便是凜冽寒冬。你我也算是天涯淪落人了，那我便有話直說了。實不相瞞，我姓姬，名小玉，乃凡間吳王夫差之女。”
随着這仙女報出她的名姓，陸壓這次終于清晰地感受到了懷裏雙成的動靜。他下意識地馬上低頭，身體剛剛一動，大腿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小玉奇怪地看着他，道：“你怎麽了。”
陸壓擠出一個微笑，道：“在下只是太過驚奇了，難怪仙子你氣質如此高雅，原來是一位公主啊。”
“我倒寧願自己只是一個貧家女子。”小玉念起傷心往事，潸然淚下，“我十八歲時，與家仆韓重相戀。我們也同你們一樣，得不到我父母的認同，但是我們卻沒有你們那樣的勇氣，為愛情可以不顧一切。我們的顧忌太多了，所以才淪落到現在的下場。”
“韓重為了求娶我，往齊魯一代游學三年，即将學成之時，委托他父母來向我父王求親。不料，父王斷然拒絕，并對韓重的父母極盡羞辱。我傷心欲絕，以至于一病不起，從此便與他陰陽相隔。後來我蒙娘娘垂憐，得以成仙。可是那又如何，我與他還是分鸾拆鳳。當日他來我墳前憑吊，我許他來生之緣，如今看來，也成夢幻泡影。”
小玉美麗的眼中滿是哀愁，她懇切地對陸壓道：“我如今已然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呆在這昆侖也是空度歲月，不若拼了這條命，成全你們這對有情人。說不定，娘娘一怒貶我下凡，我還能再見我的韓郎。你在此稍等片刻，我這去取丹水來！”
我的媽呀，陸壓被這神來之筆驚得是瞠目結舌，震得是呆若木雞。他低頭看看枕着他的膝蓋，正在卯足了勁吸收靈氣的董雙成，她是不是在吸陰氣的時候，一不留神把人家的腦子也吸走了啊？
眼看小玉就要去取丹水了，早已醒來的董雙成終于幽幽發聲：“仙子且慢。”
小玉一驚，回頭欣喜道：“夫人，你居然醒了。”
雙成聽到夫人二字，嘴角抽了抽，又掐了陸壓一下，側過臉來。
小玉見她雖面有污垢，卻也不掩姝色，只聽她柔柔道：“仙子高義，我們夫婦卻也不能連累仙子，何況，仙子盜藥是大罪，我們吃藥的又如何能免遭懲處？不若這樣吧，煩請仙子替我把把脈，說不定以我的情形，不用丹水，也能治好。”
小玉聞言一愣，猶豫片刻後，點頭答應。她近前來，蹲下身子，剛剛碰到雙成的手腕，就被陸壓一掌打暈。
“呼——”太子殿下長舒一口氣，董雙成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伸了個懶腰，“早這麽幹不就好了嗎，你編得那是什麽鬼話，也虧得遇見一個為情所困的傻丫頭，不然早把你的皮剝了！”
陸壓的臉一時暴紅，他哆哆嗦嗦道：“你、你都聽、聽……”
雙成展顏一笑：“對啊，聽見了，編得太差了，我一聽就知道是假的。行了，時間緊急，快進火山療傷吧，有事回去說。”
陸壓聞言如蒙大赦，飛快地往火山跑去。他進林之前，腳步一頓，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她一眼。誰知，就這麽片刻，她居然就這麽坐下來打坐了。他這麽費勁救活她，居然連一句好聽的話也沒有，殿下有點委屈又有點難受，他默了默，也找了個位置開始療傷。
陸壓所不知道的是，當他閉上眼入定後，早早垂眸的雙成卻緩緩睜開眼，定定地看着他。
他還是懵懵懂懂的，最好就一直這麽懵懂下去吧，等他真正長大了，她應該也不在他身邊了，雙成喟嘆一聲，這份深情厚誼，她是注定無法回應了，還是就當一對好朋友，好夥伴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未來某一天
陸壓：我知道你一直很痛苦。
雙成：什麽？
陸壓：別裝了，我心裏明白，和那些女人打交道，你一定覺得很煩吧。你放心，我現在實力已經恢複了，我現在就去告訴她們真相，讓她們不準糾纏你……
雙成擡腿就是一腳：說了大家就絕交，那麽多漂亮小姐姐對着我獻殷勤，人家不知道多開心，要你多事！
陸壓：o(╥﹏╥)o
PS：丹水是傳說中環繞天帝的苑圃的黃水，黃水繞流三周，仍歸回原處，自古以來不增不減。此水又名丹水，凡人飲它一勺，就可以長生不死。西王母的不死之藥，就是用這種丹水配制的。
這章出現的小玉，就是金闕西廂叩玉扃，轉教小玉報雙成中的小玉。她的故事出現于《搜神記》中，吳王夫差小女紫玉，又名小玉，年十八，愛上家仆韓重，兩人私訂終身。韓重自知學問不夠，便決定遠赴齊、魯游學，臨行時，托父母向吳王代為提親。三年後學成歸國，讵料，父母告知，吳王大怒峻拒，紫玉郁結于心而死，葬于阊門外。韓重往吊，紫玉芳魂自墓中飄出相見，并完成合卺之禮，紫玉贈明珠為信物。韓重持明珠詣王，言成婚事，王怒斥愛女已亡，怎能成婚？一定是盜墓取得，下令逮捕，韓重逃脫，奔至墓地，訴說經過，紫玉便親自返家，禀報始末。王見紫玉，驚問：“人死怎會複生？”夫人聽見女兒回來，急忙趨前擁抱，紫玉立刻化為一縷青煙逝去。
這就是著名“玉生煙”的典故。有一種傳說，韓重在失去小玉後，斷絕情愛也得道成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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