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重生之後的第六十一天
收拾完東西走出考場之後, 她的壯觀事跡已經傳了出去, 左右的走廊裏聽見有人嘀咕着“聽說剛有人因為題目太難在考場裏痛哭失聲”, “聽說隔壁系的古代漢語老頭子出題又難出了新高度”……
還有考完路過的學弟學妹們聽完, 當場就變了臉色,惶惶然地開始擔憂起自己下個學年的成績來。
但這些統統與唐曉染無關。
她想到自己下午時在抽屜裏一個個拿出那些瓶子的場景, 每拿出一個空瓶子,她的心跳就亂上一分。
這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而蕭時歆又到底吃了多少?
夜幕低垂的城市到了繁忙的下班高峰, 行人各個步伐匆匆, 穿過人行道奔赴地鐵站和公交站臺,而馬路上則是一言不合排起長龍, 紅色的車燈亮起看不見尾的長列。
若是在十字斑馬線附近街上稍微發一會兒呆, 會恍然覺得那紅綠燈閃爍變幻的空隙裏,整個世界都被按了快進鍵,人們飛快地在斑馬線上來去, 好似再快些都能拉出殘影。
在整個世界都變快的時候,慢吞吞的、離目的地差的極遠的人, 走着走着, 會以為身體裏的能量會随着夕陽一起離開了, 于是泛起漫天的疲憊感。
蝕骨的寂寞和一縷仿佛找不到歸路的恐慌緊緊地纏繞上來,唐曉染下意識地擡頭看天,好像這樣就能夠讓那天光多留一會兒。
她就這麽一路往蕭時歆那個小公寓走去。
路旁有背着書包跑過的、放學後的幼兒園小孩,三三兩兩打鬧追趕着,笑聲傳到周圍人的耳中, 仿佛那快樂也能一并感染過去;有提着公文包從寫字樓中走出的白領,拿着手機湊到耳邊,許是說起下班後的約會,臉上的笑容裏是止不住的甜蜜;還有穿着酷炫寬松的衣服,踩着滑板在人群裏肆意穿梭而過的少年,風一般的身姿在這繁華裏穿梭,劃出一道自由的風景線。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與唐曉染無關。
在這歡聲笑語的世界裏,她只是想落淚。
唐曉染想起那時候喜歡蕭時歆,不死心地跑到她家門口,還是将那句喜歡說出了口,甚至借着酒意那樣委屈地控訴“你根本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好像只有自己嘗過世間辛酸。
當時的蕭時歆在想什麽呢?
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是唐曉染啊,她上輩子傻乎乎的就沒了命,重來一次以為自己變得多麽精明,張揚而又肆無忌憚地賴着蕭時歆,以為這樣就能夠輕而易舉地獲得幸福。
原來她上輩子沒來得及靠近,這輩子也愛的那麽糙,沒想着去了解更多。
她們在一起的第二天,蕭時歆在做着那一大桌的早餐時,想的又是什麽呢?
唐曉染很努力,很用力地去想,然後發現自己的腦海裏只有一片空白。
她的腦袋揚起又落下,依然總是會看不清這個世界,讓眼前的景象一次次變得模糊。
等走到蕭時歆家樓下時,天已經全黑了。
路燈蒼白地想要仿照日光的暖,好似把顏色調成橘黃這僞裝就能顯得更成功似的,然而那謊言卻被穿堂而來的冷風戳穿,呼呼的聲音仿佛在嘲笑它們的徒勞。
她走進公寓,進入電梯,最後穿過走廊,站在那扇門前。
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唐曉染對蕭時歆的思念達到了頂峰。
迫不及待地想要待在有蕭時歆的地方。
然而那人還在遙不可及的另一個國度。
給她留下這樣難解的題,讓她連隔着電話問句‘為什麽’都不敢,只敢膽小地回到這個小窩裏,忐忑地、煎熬地等蕭時歆回來。
渾身沒什麽力氣,更沒什麽胃口,唐曉染走進卧室裏,直愣愣地撲倒在那柔軟的大床上。
趴了一會兒感覺氣悶,又翻了個身蹭到被子裏,把蕭時歆平時睡覺用的枕頭抱住,依稀覺得好像還能聞到她身上那款已經換掉很久的花果香。
初時淡淡的,不易察覺地從鼻端掠過,待到疏忽時,又悄無聲息地在她周遭沉浮,回過神之後便被那暗香包圍了。
此刻再稍微吸吸鼻翼,那香氣便讓她徹底沉醉在其中。
門把手被擰開的細微聲響讓唐曉染沉睡中依然預留的一根清醒神經被觸動,緊接着,那個讓她強烈思念的人出現在卧室門口,黑色的行李箱立在腳邊。
女生愣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懷裏的枕頭歪在一旁,她看着站在卧室門邊的人。
黑色鳳眸裏眸光沉沉,也許是剛從夜色裏穿過,蕭時歆身上沾染了風中的冷意,令唐曉染不敢辨別她此刻的情緒。
諸多紛亂念頭再次漫上來,唐曉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開口時的語氣:
“……歆姐?你提前回來了?”
夾雜着一絲對未知命運的擔憂,和知曉了蕭時歆病情之後的小心翼翼,還有一丁點被藏得很深的欣喜,終于見到了思念之人的欣喜。
蕭時歆抿了抿唇,并未回答她的問題。
轉而提起另一件事:“你知道了。”
唐曉染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怔怔地坐在床上。
她其實想要走過去,或者讓蕭時歆再過來一些,而不是像現在這個距離,仿佛她們之間隔了楚河漢界,讓她伸出手都夠不着。
唐曉染費勁地想要辯解,然而平時能皮能扯的嘴巴像是被這一覺睡沒了魂,開開合合半天愣是什麽字都擠不出來。
想說,歆姐對不起,以前我那麽不懂事,什麽都不知道,以後我一定讓你少操點心。
想說,沒關系的,誰還沒得過病,我陪着你,我們一起努力,行不行?
想說,唐曉染會一直陪在蕭時歆身邊,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情,她都要一直一直陪在蕭時歆身邊。
可也許是那千言萬語都想先出口,于是一股腦地擠在了牙關處,最後的結果卻是誰也別想出來。
唐曉染看着她,嘴裏說不出來的話,又一齊擠向那深棕色的眼睛,撲簌簌地往外冒。
蕭時歆看懂了。
她別過頭去,側顏輪廓在室內僅開了的床頭燈下被門框陰影鍍了一層灰。
輕聲開口道:“曉染。”
唐曉染提心吊膽地等着她的下一句。
這一句讓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快要猜出來蕭時歆那句将出口的話,原本随着她一并沉睡過去的淚腺,又再次開始了工作。
她飛快地擡手擦了擦眼角,不想有哪怕一瞬間看不清蕭時歆的表情。
深棕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雙柔軟的唇,心底帶着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祈禱,祈禱蕭時歆說出來的話是自己想要的。
又或者,蕭時歆不說話也行,只是喊喊自己,也可以。
但蕭總還是再度開口了。
柔軟的雙唇裏吐露出的,卻是一把利刃:
“分手吧。”
那冰冷的刃反射着讓人直視便覺一陣疼痛的強光,而後直直地插-進她的心裏,将兩人曾經的溫存和愛意攪得稀碎,連拔-出來時都要将仍有餘溫的血液帶走,只餘下胸口一片空曠的冰涼。
唐曉染聽到這句話。
眼淚落得更厲害,可門邊那人卻始終沒有轉過頭,讓她無法看清表情。
心裏疼痛得無以複加。
她感覺自己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就被判-了死刑,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抹到眼角都感覺到一絲疼痛,唐曉染的聲音裏已經帶了濃重的鼻音,但她已經沒空管這個,只是開口道:“蕭時歆,你看着我,再說一遍。”
蕭時歆沒有回頭,也沒有看她,甚至沒有把那句話再重複一遍。
但是她站在門邊的姿态,以及周身久久未散的冷意,卻讓她原先已出口的話變得更為堅決。
唐曉染又是心疼她,又是生氣,想要擡手丢枕頭,最後卻只是在柔軟的枕頭上狠狠地錘下一拳。
“我以為你讓我發現這件事,是想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個繼續陪着你的機會,但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對嗎?是我想錯了,對不對?”
“如果我什麽都沒有發現,是不是你就不會趕我走了?”
“你為什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啊……歆姐?”唐曉染跪坐在床上,問她的聲音裏滿是祈求,好像在求她再把身邊那個位置留一會兒,自己會很快地成長起來,一夜之間成長起來。
是不是蕭時歆覺得跟自己相處很累,而本身又已經被病情困擾的不堪重負,所以才要用這樣攤牌的機會,讓她走呢?
唐曉染想說自己什麽都能改,以後她來學做飯,并且也會很努力地學公司裏的事情。
只是想讓蕭時歆在她的高傲和脆弱裏,再放下一個唐曉染,僅此而已。
可是她那天終究還是沒等來蕭時歆的回頭。
“公寓……我不打算繼續住了,留不留随你。”蕭總留下這樣的一句話,便拖着行李箱離開。
輪子在瓷磚地板上滾動的聲音那樣響,卻變得越來越遠,就像她們倆之間的距離。
作者有話要說: 我建議……想給我寄刀片的小夥伴們……再忍我一章hhhh
畢竟,我不是個發刀片的作者……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