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重生之後的第四十五天
“我覺得還是應該從大哥的生母這條線開始查。你想啊, 他長得挺好看, 又沒什麽病的, 為什麽當年會被送到福利院啊?”
“李詩琦, 唐曉璋的生母,32年前的冬天死于車禍。”
療養院門前大路遠處的斜坡上, 慢慢步行上來兩人,一男一女, 模樣都長得清秀好看。
兩人聊天時閑适的樣子, 像是校園操場上閑逛的學生, 又或者是結伴出游的朋友,半點不像是要來療養院這種地方的。
“說起那場車禍……根據當年的一些和李詩琦關系還不錯的人說, 她是被仇家報複的。不過事情過去這麽多年, 早也過了能夠追究的年限。”男生神情淡淡,單手插兜,語氣平常地講述着他人的故事, 深棕色的眼睛漫不經心地左右看着周遭環境。
唐曉染擡起右手,五指沒入長發中, 将頭發往後梳了梳, 弧線漂亮的下巴稍擡了擡。
目光在前方的某處虛虛盯着, 眼眸半阖,露出思索的意味:
“……仇家啊?”
安靜了好一會兒,她放下手,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大哥身上的事情遠不止這些。”
他們仿佛一艘在極地圈行駛的船, 随處可以見到海面上飄浮的冰塊,或是一望無際延伸出去的雪白冰原,但這都不是讓他們感到害怕的。
令他們覺得畏懼的,是在海面上浮出的尖尖角,雨後春筍一樣冒個頭,可誰也不知道底下的真相是否沉着一座無比巨大的冰山。
聽了她的話,唐曉煜露出個笑容。
恰逢走到陽光下,金燦燦的日光灑在他身上,将沐浴在光線裏的少年青春的模樣照得耀眼無比。
可惜他說出的話,卻遠沒有他看上去那樣單純簡單:
“當然。同樣查他的,可不止我們而已——我是說,從當年到現在。”
唐曉染匪夷所思地撓了撓下巴,沒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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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哥是有千億家産等待繼承還是怎麽的?那麽能吸引別人的注意力?
唐曉染看着腳下路的同時,視線還無目的地在兩旁的景觀上打轉,從勒杜鵑轉到紫荊花。
她啧了一聲,在安靜的,有小風徐徐吹過的幹淨道路上,忍不住贊了一聲:
“這地方環境是真的不錯。”
恰逢轉彎,視線最先看到一個被綠籬圍起來的停車場,她習慣性地去看了看裏面的車型。
花裏胡哨的車子确實沒有,但檔次也都低不到哪裏去。
看來這個地方和之前聽說的一樣。
餘光注意到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邁巴赫,她不由得盯着車牌又多看了兩眼。
是本市的牌照。
但是她根本沒見過。
“怎麽?有眼熟的車?”唐曉煜看到她停下腳步,目光半天沒從停車場挪開的樣子,在她旁邊問了一句。
唐曉染笑了一下,勾了勾唇,眯着眼睛憑空點了點那輛邁巴赫,說出它的名稱:“哇哦,齊柏林,你不覺得那輛車的氣質特別帥嗎?”
流暢的線條中有剛毅的轉折,是剛柔并濟的典範。
唐曉煜完全沒get到她的點,甚至還有些疑惑:
“你喜歡的不是蘭博基尼蓋拉多那款的?”
紅的耀眼,紅的妖豔,是永遠高調到會讓人第一眼就注意到的類型。
唐曉染聳了聳肩,轉開自己的視線,重新邁開步伐,朝前面的療養院繼續前進。
唇邊卻莫名揚起帶着甜味的笑:“我只是覺得,這車挺适合歆姐的氣質。”
妖嬈明豔的紅色蘭博基尼,和深沉低調的黑色邁巴赫。
莫名讓她想到自己和蕭時歆。
就算前者再怎麽張揚,後者再怎麽低調,蕭時歆的光芒也永遠不會被遮住。
更通俗點來說——
大家可以直觀想象,這就是兩百萬和一千萬的差距。
唐曉煜被她說的倒退幾步,又看了看那輛車,才跟了上來,補充道:“不止氣質,還有身價。”
唐曉染笑出聲來:“行,改天我建議她也去買一輛。”
想起自己平時最常看到她開的那輛卡宴,唐曉染忽然對蕭時歆的車庫産生了一絲好奇。
唐曉煜此行是來拜訪之前福利院的院長,也是現在療養院的榮譽院長寧院長。
女生看着那名號滿臉不解,小聲嘀咕道:“我只聽過榮譽校長……”
被比自己高半個頭的男生手裏旁邊流動小賣部順手買的牛奶和水果,同樣低聲提醒:“咳,注意地點。”
唐曉染:行行行,尊老愛幼,我努力控制住我體內的洪荒之力。
老太太今年快七十歲了,聽說平常也住在這家療養院裏,跟着許多同齡的老頭老太太們聊聊天,澆澆花,偶爾還會旁聽下三院關于療養院發展的會議,日子過的還算惬意。
總而言之,唐曉染遠遠看去,見到的老太,就是一個穿着整齊的銀灰色暗紋花外套,搭上一條闊腿褲,腳上還穿着一雙不知是不是手工做的繡花布鞋的人。
她銀色的花白頭發短而卷,鼻梁上架着的老花眼鏡還有一條銀色細鏈子挂着,看報的神情裏都顯出幾分講究。
唐曉染只看一眼就覺得這個類型的老人自己應付不太來。
“我相信你的社交能力呀,少年~”她從齒縫裏小聲擠出一句,就借口去找洗手間,腳底抹油溜了。
唐曉煜:“……”
他現在開始同情唐曉璋了。
兜兜轉轉,怎麽現在感覺全家只有他對這事兒最上心?
不遠處。
唐曉染兜裏的手機響起一陣悠揚的歌曲前奏,她連忙拿出來滑過接聽,踱到更為僻靜之處,是療養院的大樓樓角,唇角露出淺淺的微笑,開口問道:“大早上的怎麽想起找我了?”
打電話來的正是她的日常狐朋狗友之一,孫佳麗。
四樓。
站在窗邊打電話的女人聽見樓底短暫響起的那陣音樂聲,目光習慣性地一低,卻只能看到一片茂盛的桂花樹林。
婆娑樹葉間,影影綽綽看到個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站在那裏。
她轉回目光,簡單交代了電話那頭的人幾句話,就回身走進了後面的辦公室裏。
“因為本小姐昨晚在後海的酒吧街通宵一宿,現在剛回家啊——唐曉染我發現你是真的從良了,連我們二世祖的作息時間都不記得了。”那邊的人不知道是困意太重,還是酒味尚未消散,出口的聲音裏是濃濃的鼻音,以至于帶着笑聲說出這樣調侃的話時,竟然有點嘲諷的味道在裏面。
被她點名的人低頭看着面前一株盛開的桂花,伸手去摸了摸一小簇盛開的米白。
擡了擡眼眸,她看着這眼前整棵茁壯成長的樹,用目光描繪過它一片深綠色葉片上的脈絡,出口的話輕飄飄的,有些不太上心的樣子:
“喝多了吧?這次是誰招惹你了,居然要遷怒無辜的我?”
孫佳麗坐在沙發上,無視了家裏保姆端上來的熱水,被唐曉染的話一提醒,混沌沉重的腦子忽然清醒了一點。
她看着面前那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毫無表情地回道:
“可能吧,我一會兒吃點醒酒藥,唐大小姐你就忍我一回呗。”
唐曉染回頭去看那邊的聊天,見唐曉煜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話題,閑來無事,也不急着挂電話了。
“受什麽刺激了,說吧。”
孫佳麗聽到她這問話的方式,拿起面前的熱水,又放下。心頭的發堵并不會因為她此刻的清醒或酒醉而有任何改變,也不會因為她多喝口熱水就變得舒暢。
她開始明白為什麽自家那些所謂的做正事的人,從來不喝醉了。
她那張美麗的面孔被修到無一不美,五官是如今人們審美的标準,任何人見到她都會誇一句好看。
孫佳麗從包包裏拿出鏡子,看着自己的臉,上下左右地看,好似完全忘了自己另一只手裏還舉着手機。
良久之後,她怔怔地看着鏡子裏的那張臉,開口問道:“曉染,我是不夠好看,還是不夠有錢?”
唐曉染乍然一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裝作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唐曉染笑着開口道:“你要這麽比的話,那你确實沒有奧黛麗·赫本好看,也沒有福布斯富豪榜的大佬們有錢。”
孫佳麗大笑出聲,把鏡子拍在桌上,笑的停不下來,哈哈哈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裏回響。
她笑了很長時間,長到唐曉染都懷疑她會不會笑到喘不上氣來。
等到孫佳麗慢慢停下來之後,電話裏又傳來一片詭異的沉默,讓唐曉染懷疑是不是手機沒信號的時候,那頭忽然冒出一句:
“曉染,你們家的人,都像你這樣嗎?”
這樣的,不可一世,目中無人。
只要是瞧不上眼的,便始終覺得上不了臺面,連敷衍都表現的那麽假。
唐曉染隐約覺得這句話裏透露出了什麽訊息。
她唇邊的笑容也跟着收了起來,擡手捏着一片肥厚的深綠葉,語氣裏的笑意仍存,深棕色眼睛裏卻什麽都沒有:
“……怎麽忽然這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