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
68.
趙承安是和郜雲飛一起被送去醫護營的, 他們一個傷了胳膊,一個傷了腿,被徐則林和崔海一扶一背送進了醫護營。
趙承安等被脫了外甲才注意到手臂上被刺傷的地方已經和布條凍結在一起,凝成了一塊疙瘩。
給趙承安包紮的人是他的老熟人。
陳大夫臉色嚴肅的翻了翻他的手臂, 在傷口周圍按了按, 見趙承安還有知覺,臉色才好了一些。邊關本就寒苦,冬日裏溫度更是極低,各種凍瘡凍傷幾乎是每年冬日裏最常見的病症, 嚴重的,半只手腳都能凍成爛的。
“算你小子運氣好。”
趙承安這樣受了傷又挨了凍的,嚴重一些,凍壞了手腳的也是常事, 這會兒見趙承安還有知覺,陳大夫顯見的松了口氣, 有知覺, 就保得住。
“等冰化之後再用熱毛巾燙一下傷口。”陳大夫将他的手放下,讓人端了一盆半冷的放了鹽的水, “你自己來, 還是我來。”
趙承安擡起一張凍的紫紅,又透着青白的臉, 連唇色都浮着一層青色,他看了眼自己不好移動的左臂遲疑了一下...
陳大夫扶了扶額,“算了, 你放着別動,我來吧。”
陳大夫說着手上動作麻利又輕快的撩着水一點點的沁在趙承安的手臂上。
“忍一忍。”
趙承安眼睜睜的看着黏着在一起的布條和衣服化開,然後他粘粘在傷口出的布料被小心的翻起,一把揭了開來。
衣服牽扯着皮肉,帶着一股拉扯撕裂的力道,從貼合到分離,露出內裏猙獰可怖的傷口。
這種感覺格外的磨人,讓他想起上輩子看過的縫針,針穿過皮肉,拉扯拽出,然後再刺頭...那個拉拽的感覺,只是看着就已經能感覺到蔓延出的痛意。
現在這股痛意疊加在了他本人**的觸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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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趙承安禁不住嘶了一口冷氣,嘴角輕歪的扭曲。
随着騰着熱氣的布巾又快又急的捂在了傷口,帶着一點點的刺痛和麻癢,随後才是鋪天蓋地的,鑽心的刺痛。
眼見着被凍住的傷口火辣辣的又刺又痛,還夾雜着被熱氣蒸騰的灼燒感,趙承安咬牙忍了下來,看着陳大夫頭也沒擡,看也沒看他一眼的繼續動作。
“你不是故意的吧。”趙承安被逼出一層細汗,啞着嗓子道。
“哼!”陳大夫沒好氣的在他傷口的上方更用力的按着。
“該!”
治病救人不學,非要學人家上陣殺敵,兜了一圈還不是要他來救?
陳大夫那未出口的話,臉上擺的明明白白,趙承安一眼就看了個分明,心中有什麽東西更加沉了一刻。
趙承安說不出話來,心裏頭亂糟糟的。
他的傷不重,手臂被刺的口子雖然大,卻沒有傷及筋骨,只除了傷口周圍因着凍傷的關系,傷口處外翻的皮肉泛着死白。
這個時代的麻醉藥是稀缺物件,趙承安這樣的小傷自然是不可能用的。陳大夫沒意識,趙承安也有自知之明,于是趙承安便看着陳大夫手中銀光閃亮的小刀在火上燒了燒,他的傷口處被噴了一口烈酒。
趙承安沒有扭頭,就眼睜睜的看着那刀鋒靠近了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的肌肉抽搐着,一下繃緊。
“放松。”
“來了。”陳大夫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故意加重他的痛意和恐懼,故意道,然後手一送,刀一下斜斜地刺入了肉裏。
“嗯。”
趙承安咬牙悶哼一聲,額上剛剛落下的細汗,再次冒出了星星點點。
沿着白肉的邊緣,利落的将腐肉挖去,殷紅的血液汩汩的流出,瞬間淹沒了手臂上本來的傷口,然後流向手臂,趙承安太陽穴突突的跳,壓根酸疼。
确定腐肉已經全部剔除,陳大夫拿布清理了一下傷口,麻利的上藥包紮了起來。
“好了。”解了他上臂處系着的帶子,陳大夫将髒了的布巾扔進水裏,“一會兒我讓人端藥過來,喝完就可以走了,七日不要碰水...算了,你自己懂得。”
“我還得忙,就不留你了。”陳大夫一骨碌的話說完,站起來就走了。
大戰後,醫護營總是最忙的,身為整個衛北軍資歷、醫術、威望最高的軍大夫,他忙的腳打後腦勺,實在沒多餘的空寒暄。
趙承安被崔海送回了營房,四個人相繼草草洗漱了一下,然後難兄難弟癱了一床。
趙承安以為自己很快就會睡着,事實上,躺下沒有兩分鐘,旁邊三人便競相發出了震天的呼嚕聲,身體上過分的勞累,讓睡覺一向安靜的徐則林都加入了小集體,鼾聲四起。
身體不斷的發出瀕臨極限的叫嚣,急需休息的大腦也是陣陣嗡鳴,太陽穴牽引連帶着後腦勺股股抽疼。
可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漫天的厮殺聲,滿坑的殘肢屍骨,堆成小山的頭顱。
一閉上眼,便是滿目噴濺的猩紅,滾落的頭顱甚至還睜着眼,那眼神空洞又幽深,不斷的在眼前晃過...
趙承安唰的睜開遍布血絲的眼,愣愣的目光渙散着,聽着門外簌簌的雪聲,遠處渺渺的人聲。然後猛地抱緊了身上厚厚的被子,将頭整個埋進被子裏縮了起來。
這一場雪又接連下了整整五日才停,将整個邊關都掩埋進了一片純白裏。
程平遙這幾日情緒不大好,像是一夜之間又老了幾歲,臉上盡是風霜的痕跡,人也越發的沉默起來。
那日坑殺俘兵的消息在營地傳了開來,這幾日他出門都會被格外的恭敬小心的對待。
程平遙坐在桌前處理着這幾日的軍務,手中的筆移動着奮筆疾書。
沈鴻端了茶坐在一旁,在他面前攤開的是剛剛送來的軍名冊,上面用朱紅色标着這次戰死的衛北軍。
“你還好麽?”沈鴻看完了軍名冊,嘆了口氣,看向桌後的程平遙。
“嗯?”程平遙正忙着,不防他突然發問,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問的什麽,“嗯,沒事。”
房間裏恢複了忙碌的平靜,程平遙的手又動了幾筆,察覺到沈鴻依然不饒人的視線,擡起頭望了過去。
“我真的沒事。”
沈鴻不信,見他一臉的坦然,索性起身走到了他的身邊,“你我相交多年,你覺得我會信?”
眼見着這事繞不過去了,程平遙放下了手中的筆,起身走到了窗口,他活動了下久坐後有些麻木的肩臂和脖頸,站在窗前,目光虛虛的看向窗外的雪白。
沈鴻更加篤定他嘴上不說,心裏卻暗自難受,擡手倒了一盞熱茶親手端給他。
程平遙搖了搖頭,“先放那兒吧。”
沈鴻沒吭,按他說的将茶放下,站在他身邊,一起朝外望去。
“我是不是做錯了。”
許久,沈鴻的眼睛都花白出了重影,才聽到程平遙輕聲的問道,那語氣平靜無波,他聽着,心頭都跟着沉沉的。
“沒有,你沒有做錯。”
程平遙笑了一下,說不出的複雜,“嗯,我也知道我沒做錯。”
沈鴻微微側身,抓住了他握拳的手,一根一根将他們掰開,“平遙,這不是你的錯。”
程平遙笑了一聲,不是他的錯,是誰的錯,那決定是他做的,那命令是他下的。可他不得不做,時事逼着他,他只能舉起手中的屠刀,不是東隴焰國的兵,就是他大禹的百姓。
不對他們狠下心,就要看着他身後的百姓受苦。
他守在這裏二十幾載,殺過的人不差這萬數,他填平的人坑,也不差這一個。
他,程平遙,今下令坑殺了俘兵兩萬七千餘人,并将他們的頭顱就堆在了平城的城門口。他不後悔,再來一次,他還會如此。
“古有白起殺降,今有我坑俘。”程平遙嘆了一聲,“世事弄人啊。”
沈鴻無言,如果程平遙想不開,心中積郁沉壓他還能勸兩句,可是程平遙的态度是如此坦坦蕩蕩,他反而說不出寬慰的話了。
沈鴻最終拍了拍他的肩,他看着程平遙認真道,“如果老天要怪罪,我陪你。”
他是他的軍師,這件事也有他的份,那近三萬衆被坑殺的士兵,也有他的一份。
程平遙笑了一下,看着沈鴻的目光閃着潤潤的光,“你也別擔心了,我沒事。”
“咱們什麽大風大浪都走過來了,不會摔在這小坎兒上的。”
嗯,我信你。
沈鴻回首看向窗外,臉上依然是招牌的淺笑,兩人憑窗而立,默了下來。
“對了,你還記得趙承安麽。”過來一會兒,程平遙回過神來突然問道。
“記得。”沈鴻想了一下,從腦海中翻出那個小夥模樣,“怎麽了。”
“你那時将他和尹連城作對比,”程平遙轉頭看向沈鴻,眼見着他提起了興趣,才繼續道,“恐怕不止。”
“哦?”
這下輪到沈鴻驚訝了,他不信的看向程平遙,比尹連城還有不止?
“怎麽說。”
程平遙回想起那個在戰場上厮殺的身影,舔了舔唇,将那日趙承安殺敵的勇猛細細向沈鴻描摹了一遍,最後淺淺的吐出四個字來。
“天生的将才。”
沈鴻一時沉默,他看着程平遙面上毫不掩飾的欣賞,不知為何,他竟然從他的敘述中,似乎看到了年輕的程平遙的樣子。
“你想怎麽做?”
程平遙頓了頓,“這次征東支援,我準備讓他去。”
知道程平遙這是起了愛才的心思,想要提拔培養趙承安,他沒什麽意見,只是征東...
沈鴻:“那個趙承安不是傷了手?沒問題麽。”
“什麽傷了手,誰有問題?”
來人一邊問着,一邊大步走了進來,正正聽見了一星半點他們的對話,趕緊接道。
“你們在說冀州支援的事?我也要去!”
作者有話要說: 程平遙:天生的将才。(認證√)
沈鴻一臉複雜:聽你的敘述,感覺和你年輕的時候一毛一樣...他,不會是你的孩子吧。
趙·被滄海遺珠·承安:這麽一算,年齡也對的上...當年我的作者親媽和程将軍...然後我...我不會是将二代吧!!
請為将二代承安送出你們手中的營養液和評論!!國慶節我勤快一點,你們也勤快一點留評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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