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63.
趙承安滿心的歡喜, 滿以為很快就能告訴好兄弟他高升發達的好消息,結果找了許久,好容易在校場裏見到了正帶隊訓練的郝仁義,才被告知, 酒子任如今還躺在醫護營裏。
趙承安心中的喜悅, 一下就落了大半截。
醫護營的路他很熟,有一段時間,他幾乎沒事就見天的往那裏跑。
那時候趙承安最想見他們一面,也最怕在那裏見到他們。
甭管心中多複雜, 趙承安還是馬不停蹄的趕去了醫護營。
醫護營依舊是迎來送往,人絡繹不絕的又同樣沉靜的厲害,特別是對比周圍金戈鐵馬的铮铮喝喝之聲。
趙承安來的早,醫護營來探病的人不多。
畢竟是在這裏當過一陣子的志願者, 趙承安在幾乎沒有驚動什麽人的情況下,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檢索了起來。
等到他終于在一間屋子裏看到側躺在木板床上睡的正香的酒子任的時候, 都說不上來那一瞬間的感覺。心裏的石頭落了地, 還嗵一下的震出了回聲。
趙承安臉上的表情不好看,大風裏跑了這麽大會兒, 頭發也散了, 碎發不聽話落下幾縷,衣服也沒那麽整齊了。
這會兒看到酒子任好似安安生生的躺在那裏, 心中提着的那口氣,終于稍稍洩了些。
他往前走,氈靴踩在不甚平整的石磚上, 幾乎沒什麽聲息,就連身上的輕甲重衣都被刻意的動作,收了聲息,可即便是這樣,在趙承安準備靠近酒子任的時候,依舊吵醒了他。
許是上過戰場的人,警惕心都會比常人高出的多。
在趙承安還有遙遙幾步的時候,酒子任豁地睜開了眼,目光直喇喇的朝他望去,帶着血氣未盡的寒厲。
“承安?”酒子任愣了一下,眼中的兇悍之氣散去,露出清明帶着茫然的神色,“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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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就掙紮着要起身,過大的動作牽動了身後的傷口,龇牙咧嘴的嘶了口氣。
“你悠着點。”趙承安本來還想發作的脾氣,在看見他那模樣的時候壓了下去,幾步上前,将人扶了起來。
“你就不能慢點麽,受傷了,自己不知道麽。”趙承安小心的撐着他坐起來。
屋子裏燒了爐子,不算太冷,酒子任将被子壓在腰間,小心動了動壓的有些麻木的手臂。
“嘿嘿。”酒子任打了個哈欠,眨了眨眼角的水汽,“你還沒說呢,你怎麽過來了。”
“你說我怎麽過來了。”趙承安見他還好,心裏松了口氣,随後又拉下臉,站在床邊雙手環抱,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如果我不來,都不知道你受傷了。”說起這個趙承安臉色便的更不好了,“你把我當兄弟麽。”
其實他本來已經沒那麽氣了,明白他們是不想讓他擔心,可是這句話出口的時候,不知怎麽的,本來已經落下的那股子氣性,又被激了起來。趙承安看着酒子任的目光,特別嚴肅。
臉色更是難看的很。
“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兄弟。”趙承安冷了眉眼,帶着怒氣,也帶着冷下來的疏離。
酒子任忽閃着眼,一臉的懵逼,“哎,你別生氣啊。”
趙承安不說話。
“哎哎,你別氣啊。”酒子任有點氣不足的看着趙承安,“哪有不把你當兄弟,這不是不想你擔心麽。”
“呵。”趙承安扯了扯嘴角,虛虛假笑着冷嗤了一聲。
酒子任臉上又無辜又着急,“真沒不把你當兄弟,就是怕你擔心才沒告訴你。”酒子任眼見着趙承安沒啥表示,有點被他的怒氣鎮住了,伸手想要去拉他。
“住手!”趙承安心細如發,剛才便發現了他受傷的地方,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的傷情,大體位置卻還是記下了。這會兒見他大喇喇的就想伸手,怕抻着傷口,趕緊阻道。
“你少給我動手動腳的,老實呆着。”
就跟被上了緊箍咒似的,酒子任一下就老實了,巴巴的瞅着他。
憋氣,心裏憋着氣,可趙承安又發不出來,只能愈加對他的兩個好兄弟氣的牙癢。
“呵!”
趙承安恨恨的瞪了酒子任一眼,虎着一張臉,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威懾性,“說,傷着哪了。”
他好歹也是在醫護營裏來往過一陣子的志願者,他明白,如果不是很嚴重或者兇險的傷勢,普通傷不會留在醫護營休養,也不會留這麽長時間。
趙承安算算日子,這都要有半個月了還在醫護營休養,得是受了什麽樣的重傷啊,缺胳膊斷腿也...
趙承安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往下,掃過他一直蓋在腿上的被子,眼中閃過掙紮的遲疑。
酒子任無辜的眨眼。
“酒哥,子任。”趙承安壓下心中的擔憂,微微皺眉,強忍着語氣緩和了幾分,“你,都傷到哪了?”
酒子任莫名的一抖,怎麽覺得這樣的安子,比剛才虎着臉的還吓人,“背上?”
背上?
趙承安依舊不放心的掃了眼他掩在被子下的半身,“都在背上?”
“啊。”酒子任不明所以的動了動搭在胸前的手臂,“還有胳膊?”
“沒了?”
“沒了。”
趙承安松了口氣,然後就是尴尬,幸好他剛才沒有一時沖動,按着他的想法直接去掀了酒子任的被子,要不然這樂子可就鬧大了。
他們這邊這麽一來一往的動靜,周圍養傷的人也有幾個被他們吵醒了,這會兒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們。
“子任啊,又有人來看你啊。這位是...?”躺在離酒子任床不遠的一個男人趴着,頭歪向一邊,看向酒子任這邊,慢慢的羨慕和好奇,“你這人緣真好,天天都有人來看你。”
“這是我兄弟。”酒子任嘿嘿一笑,對于旁邊羨慕的目光受用的很。
和酒子任的沾沾自喜相比,趙承安就想的比較多了,他瞅着酒子任,目光涼涼帶着深意,“天天有人來看你?”
“嗯。”酒子任點頭,一點沒有察覺他的表情不對,“就是阿城啊,他每天訓練結束都會過來看看,順便給我送飯。”
“哦,這樣啊。”趙承安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徑自從旁邊拉了個凳子過來,也不說話,也不動,就那麽直挺挺的坐在酒子任的床邊。
趙承安不說話,酒子任幾次開口都被他涼涼的視線下說不下去,急的抓耳撓腮的沒轍。
江城來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
趙承安手裏拿着幹淨的巾子在小心的給酒子任擦傷口換藥。
江城踏進門的腳步頓了一下,那一瞬間有點想要掉頭就走的沖動,可是晚了一步,被酒子任正正抓了個正着。
“阿城你來了!”
語帶激動,态度熱情,江城更像扭頭走人了,可是趙承安已經順着酒子任的話扭頭看見他了。
“......”江城邁着有條不紊,淡定的步子,走了過去,“你來了。”
“哼。”
趙承安哼了一聲,嘴角眉梢是毫不掩飾的明晃晃的怒氣指責,就差寫上,大爺生氣四個大字了。
江城摸了摸鼻子,輕輕咳了一聲。
趙承安更生氣了,本來就憋了半天的氣,這會兒主人公都湊齊了,呼啦一下就着了。
“喲,來送飯拉。”趙承安皮笑肉不笑的看他,然後又刺刺的看向他手裏端着的兩個大碗。
他這會兒心裏都快要氣毛了,之前就生氣,這會兒見着人了,果然火氣更大了。
真是好一個酒子任,好一個江城!
一個個的都瞞着他,這麽大的事兒也不說一聲,究竟還有沒有把他當兄弟。
趙承安越想越氣,直氣的心肝顫,不想跟他們費勁,好懸還記得他在做什麽,扭頭繼續給酒子任換藥,只是那動作,比剛才的,要糙了不少。
酒子任的傷好了個囫囵,身上的傷口都結了痂,只有不是大力過猛的扯動就好。他本來今天喝了最後一劑藥就可以離開了,怎麽能想到,最後一天被趙承安堵在這裏了。
這會兒被趙承安逼着傷口暗戳戳報複的動作弄的有點臉都變色了,又還忍得住,知道他這是生氣,也不敢躲,也不敢動,硬生生的挺着。
‘你倒是想想辦法啊。’酒子任瞪着眼睛給江城使眼色。
江城緩了緩,沒說什麽,反而将頭扭到了一邊,擺明了死道友不死貧道。
卧槽。
酒子任瞳孔都驚大了,怎麽都沒想到江城能這麽無恥,“安子,你歇會兒,江城端了飯,你先吃着,讓江城弄吧。”
“我弄疼你了?”趙承安聞言,手穩的狠,頭也每擡的說道。
“沒。”
然後...
然後沒有然後了。
“吃點東西吧。”一直到趙承安将藥換號,重新用新得布給酒子任裹好,江城這才開口道。
“哼。”
趙承安直起身,将東西收拾好,看也沒看江城一眼,端了碗看向酒子任,“能自己吃麽?”
“能!”酒子任這會兒求生欲特別強,本來,他也确實好多了,只是端個碗,沒問題的。
“算了,”趙承安講碗遞了遞,然後又放棄,徑自拿筷子在拌了兩下,舉着碗夾了菜味道嘴邊,“吃。”
一頓飯,酒子任吃的艱難,無數次欲言又止,都被趙承安一筷子堵了回去,他有心服軟求救,結果心機深沉的江城竟然極沒節操的拿了饅頭,配合着趙承安喂飯的動作,時不時就掐一塊,塞過來。
酒子任從來沒吃過這麽難吃的飯,連肉都不香了。
于是等趙承安放下碗的第一時間,酒子任便囫囵的吞下最後一口,開口道,“我錯了。”
趙承安多沉得住氣啊,他斜斜的掃了一眼江城,這才看向蔫了吧唧的酒子任,“錯哪了?”
“我受傷的事,不該瞞你。”酒子任痛定思痛,果斷認錯,積極檢讨,“當時我受傷,正好聽說了你的事兒,那時候怕你擔心,就想先瞞着你,等你的事兒解決了再跟你說。”
酒子任說的認真,“後來郝教官說你沒事兒了,不過被調走了,具體調到哪也沒說。我想着等我好了再去問問...”
趙承安說不上啥感覺。
他當然知道他們是不想讓他擔心,更別提他那時候還身在牢裏,他們自然是不想他再煩心這些。
“我被調去親兵衛了。”趙承安開口道,“現在是程将軍的親衛了。”
酒子任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目光愣愣的看着趙承安,“卧槽的!?”
程大将軍的親兵啊。
酒子任似乎這才注意到趙承安一身不凡的裝束,他之前就覺得納悶,可是卻沒多想,這會兒在看,果然覺得不一樣!
親兵的戎裝和他們能一樣麽?
“人靠衣裝馬靠鞍,”酒子任看着趙承安,特真誠的道,“你這麽一打扮,還真不一樣了。”
“怎麽不一樣了,不還是我。”趙承安心裏其實也挺美的,就是這會兒跩着,端着,好面子,非要裝出不在意的模樣。
可酒子任哪裏會在意這個,他的直出天際的反射弧,一下就想起了剛才的事,“那那事情是不是都解決了?查清楚了?真相大白了?還你清白了是不是。”
“也對,肯定是清白了,要不然也不會讓你當親衛啊。”酒子任自說自話,說着臉上就帶上了笑。
趙承安本來沒打算理會他,被他連着問了幾句,才想起來自己最初的目的,本來不就是要親口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麽。
雖然這會兒他心裏在生氣,可還是耐着性子低聲解釋,“我沒事兒,事情已經查清楚了,已經還我清白了。”
趙承安看酒子任一臉高興,渾然沒有一絲作假的勉強,有點暖,心裏的氣性也跟着下去了一些,“我現在在親兵衛,給程将軍當親兵。”
“真的,我兄弟給程将軍當親兵了。”酒子任一臉驚嘆又驚喜。
趙承安被他逗的,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眼睛彎起來,帶着洋洋的喜氣,“嗯,那還有假。”
他說完挺了挺胸,做作的整了整袖口束着的皮子。
“哈哈哈,好樣的!”酒子任突然擡手,然後一巴掌拍在趙承安的肩側,結果動作太大,一下扯着了傷口,又是一陣呲牙咧嘴。
只是這一回便是呲牙咧嘴也擋不住他溢于言表的歡喜勁兒。
他說,“好兄弟!我就知道你行!”
嗯。
趙承安也笑,他也知道他行。
江城一直沒說話,就在旁邊看着他倆說話,見趙承安不那麽生氣了,心下也是松了口氣。
和酒子任不同,這些天,他明裏暗裏一直在打聽趙承安的消息,雖然郝仁義和方文彥都說那件事兒已經查清楚了,他沒事,大約只是被調了位子,可沒見到人,他就不能放心。
沒有腰牌他不好出入火房,這些天雖然安撫着酒子任,可心裏到底一直掉着,直到剛才親眼看見人,看他好生生的,連臉上的傷都養好了,他才終于安下一口氣。
他也知道趙承安能摸到這裏,十有**是要生氣的,不過這氣,跟他們好好的相比,顯得不重要多了。
江城嘴角挂着這些天來最輕松最真實的笑容,看着趙承安和酒子任說話,只覺得整個人都松快了,雖然趙承安擺明了還在氣着,故意不裏他。
過了午市,趙承安也該走了,他今天休息到是沒什麽,可眼瞅着酒子任哈欠都打了三個,他提出了要走,不過走之前,他扶着酒子任,去角落放了放水,這才離開。
他前腳走,後面跟着江城。
兩個人一前一後,趙承安轉了身,門都沒出呢,臉就拉下來了。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