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俞意一腔的悲憤只能用筆和紙來洩憤,時間久了就攢出厚厚的一摞寄不出去的信,而且已經有兩個月,解時生沒有郵信給他了。
吃完午飯之後俞意打算出門,先去收發室碰碰運氣再去一趟超市買東西。
舍友游戲打得正嗨,看他要出門連忙喊道:“俞意,要去收發室取東西嗎?”
俞意應了一聲,問道:“有快遞要帶回來的嗎?”
“一個同城快遞,剛給我發短信在收發室等我。”舍友一邊說着一邊使勁兒地敲鍵盤,說道,“我這才剛開局,幫我取了,晚上請你吃二食堂。”
“知道了,打你的游戲吧。”
他出了寝室,這會兒已經入了夏,午後的太陽毒得厲害,他在樹蔭下邊走,等到了收發室還是出了一身的汗。教學樓裏開着空調,他剛一進門又被冷氣吹了個透,一分鐘之內感受到了冰火兩重天。
俞意激靈了一下,眼看收發室門口站了一個人,好像也是來取快遞的學生,他還沒來得及深想,突然鼻子發酸打了個噴嚏。他按了按鼻梁低下頭湊到窗口跟值班的老大爺打了個招呼,他把小盒裏裝着的信和明信片翻了一遍,沒找到,又不認輸地重新翻了一遍。
還是沒有。
這也是十分尋常的情況,俞意沒什麽特別的感觸,反正他是打定主意和解時生耗着,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總能把人揪出來……他莫名的自信,因為他知道解時生喜歡他。
他站在收發室門口等快遞,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過來,偏過頭才注意到剛才在旁邊的那個人一直沒走,那人背對着他。
那人穿了件白色的襯衣,領口有點大,他微微低着頭,俞意能看到他露出的一小截皮膚,脖子的那一塊兒被曬得發紅,下面的皮膚平時都被遮着于是白得發光,兩個顏色一同出現在一起,有點滑稽。
“同學,你也是……”俞意走過去,話說到一半看到了對方的臉,說了半截的話徹底被他吞回了肚子裏。
他背光站着,聽到俞意說話微微擡起了頭,他下巴有點尖了。解時生不容易曬黑,這一點俞意很早就發現了,但夏天的時候,解時生在外面待得久了,皮膚就容易曬得發紅,嚴重的時候會有些脫皮。
俞意一時之間有些說不出話來,話痨屬性再一次抛棄了他,他視線落在解時生的手上,發現他手裏拿着的快遞上寫着舍友的名字。
他想也想的明白了,解時生現在在江州做什麽工作。這快遞的名字聽也沒聽說過,舍友提到過只是個做同城快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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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時生回到江州多久了,為什麽回來也不來找他。
他心裏憋着一口氣,問道:“還有幾件?”
“剩這一個。”
俞意把他手裏的快遞拿了過來,快步地往外走。
“我舍友的,要我幫忙來取。”他說着把舍友的身份證照片在解時生眼前晃了晃,說道:“走吧。”
解時生弄了小車送快速,這車子是個“敞篷”的,四面透風,夏天擋不住毒辣的太陽,到了冬天更承受不了江州的風雪。
“我下午還要繼續上班,你下午沒課了?”解時生問道。
俞意沒應,他見駕駛位旁邊可以坐個人,俞意一言不發地在他旁邊坐下,一副不肯走的架勢,解時生只好由着他。
解時生跑了一下午,俞意就跟着跑了一下午。等到快遞全部送完了,解時生回店裏整理單子,俞意拽了個板凳坐在門口盯着他看,有些出神。
俞意設想過無數種重逢方式,多數的時候他希望一覺醒過來,發生過的都從未發生過,他們還在高中,後來一起上了大學,甚至住在一個宿舍。
時間到了晚上七點,解時生才忙完了,他看了看黑透了的天,想起俞意還沒吃飯。他回過頭看到俞意坐在板凳上發愣,他開口說道:“我請你吃個晚飯。”
俞意恍然,他擡手看了一眼腕表,起身說道:“不用了,我先走了。”
說着便開門走了,解時生喊了一聲他也沒能攔住。
解時生三個月前回到江州的,同城快遞的這個主意是他和荀殊然一塊商量出來的,主要靠着價廉來吸引顧客,剛開始靠着荀殊然的人脈,近期也漸漸做出了口碑,找上門的越來越多。
他敢在千裏之外給俞意寫信,那時候恨不得馬上買一張車票回來找俞意,但是當他回到江州的時候,他卻因為自己的不強大而膽怯了。他想着再等等,等這個店穩定下來,這樣一拖再拖,他們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重逢了。
沒有一丁點人為的設計。
他走到門口發現已經看不到俞意的身影了,他有些摸不準俞意的想法。他的不告而別,俞意會不會恨他?還有那些信,俞意有收到過嗎?
他是不是太糟糕了……
解時生坐在了俞意剛才坐過的板凳上。
之後俞意只要沒有課就跑到這兒,搬一個板凳盯着解時生看。有課的時候回學校,沒課的時候就在店裏待着。夏天蚊子多,俞意每天來的時候備上瓶花露水。店裏悶熱,過了兩天俞意就發現屋裏多了個電風扇,擺在門口的位置朝着他擺在門口的板凳。
不僅僅是電風扇還有電蚊香。
這天俞意站在門口吹了一會兒風,走到門口騎着自行車走了。
荀殊然回頭看了一眼,拍拍解時生的肩膀,問道:“人走了,不去看看?”
然而不到十分鐘,俞意回來了,手裏拎了個書包,沖進店裏,直接把書包砸在了解時生身上。
荀殊然看着情況不對,在俞意剛進門的時候就溜走了,店裏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書包裏裝的東西很輕,砸在身上沒什麽感覺,俞意不太解恨,拽着書包帶多砸了兩下,扯開拉鏈把露出裏面的信。
“俞意。”解時生伸手想抱住他。
“從今天開始,這裏的每一封你都要給我讀三遍,我在學校的時候你打電話讀給我,我在的時候,你要當着我的面讀。一個字都不能錯,一個标點符號也不能錯,從頭到尾,三遍一遍都不能少。”
他想把解時生當沙包踢的那句話,在見到解時生之後,一瞬間的憤怒之後剩下的只有那一丁點的酸澀,更多的是失而複得的快樂。
這世上就是有這麽個人,你就只是看他,安靜的和他待在一塊,感覺到他的呼吸和他的溫度,你就覺得很滿足。
他把額頭埋在解時生的頸窩裏,有些想落淚。解時生把他勒得有些緊,他說道:“不要想着要耍賴,現在就讀。”
“你這個白癡、蠢貨、神經病。我恨你,我特別恨你,每年有很多天想吃你的骨頭,但更多天是在想你。”
俞意抓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不對。”
解時生說道:“我是個白癡、蠢貨、神經病。我從過去到現在還有未來,都會喜歡你,好好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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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我是你的赤子 裸呈一切 成為堪忍世間 最柔軟的堅強 ——《從此我是你的赤子》
在重逢的時候結束。番外見。
番外1:
進入十月份的時候,解時生搬了次家,在店附近找了個一室一廳的租房。他東西不多,俞意跟他兩個人只搬了一趟就搬完了。
天氣還很熱,解時生進了屋把陽臺的窗戶都打開,問道:“餓不餓?我給你點一份排骨飯?”
好一會兒沒得到回應,回頭看了一眼,剛還站在客廳的人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解時生走到卧室門口看到俞意站在床邊上,正在幫他把帶來的外套和短袖一件一件的挂進衣櫃。
他倚在門邊,平靜地看着俞意。俞意偏過頭看了他一眼,說道:“卧室和客廳可以貼壁紙,還有啊,卧室裏少了個書桌。還有,上次來的時候我在廚房看了看,缺兩個杯子。”
“我已經買完了,今天急着出門不小心在家忘記拿出來了。”
他任何話都不想去說,他能感覺到,他們之間似乎什麽話都不用再說了。他們的人生軌跡是并行的,他和俞意是彼此需要的,這一點在很久以前他們就已經都知道了。
俞意疊完衣服在家裏走了幾圈,又在手機備忘錄裏添上好幾件日常需要的東西。大到家用電器小到梳子,一丁點都沒遺漏。
解時生像小尾巴一樣跟着他裏裏外外地轉,嘴角一直不嫌累似的翹着。俞意見他一直沒吭聲,微微挑了一下眉,問道:“你到底聽沒聽我講話啊?”
解時生沒忍住,撲哧笑了一聲。
“笑什麽啊,憋住。”
解時生不肯聽他的話,反而笑得更厲害了。
俞意抿了一下嘴唇,撸起袖子伸手掐了一把解時生的臉,解時生不甘示弱地揉俞意的頭發。
俞意這一年多長高了些,可惜一旦和解時生站在一塊,他還是只能落下個“小矮子”的稱號。
“長得高了不起啊?”俞意掐着他的臉不松手。
“是啊,就是了不起。”
“明天我就去晨跑,早晚有你哭……”
俞意說話的時候,聲音裏帶着笑意,表情也生動。解時生喜歡看他。
解時生突然矮了身,俞意的視線落在了他的眉毛上,他的手握着俞意的肩膀,手心裏的溫度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
白癡啊。
“你是小孩子嗎?”
“是啊。”解時生說道,“如果你是,我也是。”
“誰說我是小孩子的。”
還沒等解時生反駁,俞意用手掌按了按解時生的頭,貼近了一些。
像是那年高二的夏天,那兩個意外成為同桌的少年,靜靜的一點再一點的靠近。他發現了他藏起來的那顆紅痣,也在那個午後,在夏天的風裏觸碰到了它。它很漂亮,遙遠的像星星……又近得像操場旁邊草地裏的小白花。
只是微微有一點燙。
卻牽動着心跳。
跳啊跳啊,沒完沒了……像喜歡,永遠熱烈又有生機。
他微微低下`身,把輕吻落在了那顆紅痣上。
番外2:
“是要倒半瓶還是一整瓶,嗯……”
俞意從兜裏拿出手機翻歷史浏覽記錄,剛走了個神,鍋裏的火有點大了,他連忙放下手機,手忙腳亂地添了點水,說道:“诶!怎麽回事,咳咳。”
他看了看鍋裏的可樂雞翅。
“……”
顏色有點不對,湯好像也有點多。
“太難了吧。”
客廳裏,姜漣姍把電視音量稍微調小了一點,電視劇裏的聲音全給廚房裏的鬼哭狼嚎當了陪襯。
俞良往廚房瞥了一眼,低頭平靜地翻了一頁雜志,“這豬殺了快有半個小時了。” 話音剛落,俞意一個不注意撞到了油煙機邊角上,眼淚都疼出來了,一個勁兒地念叨做飯真的太難了。
屋外面聽的一清二楚,俞良站着說話不腰疼,評價道:“真不如你專業。”
“少貧,”姜漣姍幹脆把電視靜音,扭過頭看俞良說道,“待會兒人就來了,你倒是一點都不慌。”
“慌什麽,你又不是沒見過。再說,要慌也是他慌。”俞良合上雜志,指了指自己和姜漣姍說道,“公公和婆婆。”
姜漣姍氣笑了,擡手打了一下俞良的胳膊。
“他婆婆,請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有人敲門。
姜漣姍擡手擺弄了一下領子準備去開門。俞意突然從廚房裏沖了出來搶了先機,“我來開門。”
“用得着你操心嗎,坐着吧。”俞良把妻子按回沙發上。
解時生進了門,俞意幫他找了雙拖鞋,忍不住擡頭多看了他兩眼,小聲說道:“怎麽來這麽早,店裏忙完了?給你發微信也一直都沒回。”
“來了?”
解時生說道:“叔叔阿姨好。”
俞良點了點頭,朝他笑了笑,偏過頭說道:“他婆婆,跟你打招呼呢。”
俞意聽完一愣,正想着怎麽接話,旁邊的俞良岔開了話題,“來,先進屋再說別的。”
四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解時生穿了件白襯衫,袖口挽起來,背脊挺直,看着幹淨利落的一個男生。姜漣姍昨天晚上沒怎麽睡着,一直都在想俞意和解時生的事情,在清單裏列了一排,想要問的問題和應該詢問的。
甚至還上網查了查,畢竟她也是第一次做“婆婆”,沒經驗。
其實他們對于解時生的情況基本是了解的。見了人之後,有些話反而更加問不出口了。這孩子和俞意一般大,他所經歷的和俞意不一樣,而且他是特殊的,是她家寶貝兒子喜歡的人。
俞良看了看姜漣姍,見她沒有說話的意思,開口問道:“聽俞意說,你和朋友一起開了家店?”
“是做物流方面,在城南那邊租了一個店面。去年開始的,現在還算穩定。”
“很累吧?”姜漣姍問道。
“不會,比起在外地還是在江州好。”
“你在江州還有親屬?”
俞意有點着急,說道:“爸,你問這個幹嘛,兼職調查戶口嗎?”
“還有個舅舅,已經一年多沒聯系了。他和我母親關系很好,因為我爸的關系,他很不喜歡我。之前我還在上學,他勉強和我生活了一段時間,大概是看我一個人生活,看不過眼。等到高考結束他就走了。”
“好了,別說這些了,吃飯。”
高考的事情像一塊傷疤,俞意聽到就難受,尤其是從解時生口中說起來。這一點只要存在就是在提醒他,他特別沒有能耐。
他讓解時生受了那麽大的委屈,他想把這點傷口都蓋得嚴嚴實實的,白癡一樣玩一次掩耳盜鈴。
解時生握住他的手腕,開口說道:“叔叔阿姨,我其實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去想一件事兒。從回到江州的時候就開始想了,只是最近幾天才下定了決心。”
“我想今年夏天再參加一次高考。”
俞意伸手攥住了解時生的手,擡頭看着解時生的側臉發愣,他沒出息的有點想哭,轉念想到,如果這樣的話解時生豈不是要叫他學弟,想到這兒他又很想笑。
他又想哭又想笑,把自己徹底變成了個神經病。
俞良失笑,搖了搖頭說道:“你讓我想起個臭小子。”
解時生疑惑地看了俞良一眼,說道:“叔叔?”
俞良說道:“才收到三封信,人都沒追到就敢跑回家宣布他喜歡你的混小子。”
“你們兩個還輪着來,一年一次。明年別再來了,你們爸媽有點承受不住。”
吃完晚飯,俞意拿了件外套跟着解時生出了門。
走到小區門口,俞意擡手按了按眼皮,說道:“你還沒回答我,微信幹什麽不回複我啊?別以為把爸媽哄開心了就結了。”
“嗯,沒說的都是想和你當面說的。”
“你這一套又一套跟誰學的?我嚴肅的和你說,我不吃這一套。”他小聲說着話,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解時生的腰。
走到路燈下邊,解時生瞥見俞意有點發紅的眼角,拽了一下他的胳膊,問道:“眼睛怎麽了?”
說着他擡手碰了碰俞意的眼角。
俞意說道:“剛在廚房給你做可樂雞翅弄的,太難做了。”
分明是偷偷跑到廚房抹眼淚來着。
解時生笑着問道:“是嗎?”
“是啊,學弟。”俞意臉不紅心也不跳。
他才不會承認,他偷偷跑到廚房掉眼淚,太蠢了,有損形象。
“知道了,俞意學長。”
“信了?”
“你說什麽,我都相信。”
俞意差點樂出聲,抿了一下嘴,口是心非地說道:“酸。你是哪兒來的陳年老醋?”
六月。
和那年一樣,降水量小。
解時生考試,連帶着俞意也跟着又高考了一次似的。
姜漣姍隔三差五的送點好吃的過來,有一次甚至熬了點雞湯。
俞意羨慕壞了,邊喝湯邊說道:“我高考時候都沒這種待遇,我後悔了,我現在後悔了,我媽已經不再喜歡我這個兒子了。”
解時生笑笑,不吭聲,低頭親了親他的嘴角。俞意追過來,摟着他的脖子,慢騰騰地和他糾纏在一塊,兩個人一會兒就弄得一身汗。
“好了,別喝了。”
俞意嘆息了一聲躺在床上,側躺着給自己扇扇子,偶爾加大力量扇到解時生那邊,把解時生的襯衫都扇起來一塊。
他玩了一會兒就累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十點鐘,解時生放下筆,回頭看俞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熱的把肚子整個都晾在外面。解時生輕輕地站起來用夏涼被蓋住他的肚子,從他手裏拿了扇子,坐在床邊幫他扇扇子。
俞意哼哼了兩聲沒踹被子。
挺可愛的,解時生翹了翹嘴角,擡手把他粘在額頭的劉海撥開。
低頭把額頭貼在俞意的額頭上。
以後也一直一直……這樣走下去吧。
因為,我會有勇氣,面對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