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夏天幹燥的氣息中裹着花露水的味道,其實味道很淡卻出乎意料的無孔不入。俞意站的不太穩,正苦于保持平衡,他和解時生的身高實在是有些差距,這讓他想牢牢罩住解時生的想法太過幼稚。
他的鎖骨像把沒開刃的刀,不夠鋒利但把俞意的手臂硌得生疼。他的肩膀很寬闊,似乎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青澀和沉穩看似矛盾卻又在他身上相處融洽。解時生伸手輕扶了一下他的背,不太費力地掙脫了俞意并不牢靠的禁锢。
俞意怔了一下,接着聽到解時生毫無情緒波動地說道:“完了嗎?”
周行懷對他的這種态度深惡痛絕,他有沖動想站起來再一拳砸在他的臉上。俞意突然開口說道:“剛才是班上一個同學告訴我,你們在這兒的。”
他默了一下說道:“別鬧大了。”
特意選了個僻靜的地方,就為了少惹點事兒。周行懷是打架鬥毆的老手,但隔三差五總是被請到辦公室讓他也吃不消。他咬了咬牙,尤其是因為前幾天跟九班的孫子打架那件事兒,他現在是班主任重點關注對象。
稍有不慎就被提溜到辦公室罰站的主兒。
周行懷低罵了一聲,說道:“你怎麽不早說。”
話被岔開,周行懷再擡起頭來,解時生低着身子把掉在地上的書包撿起來,随手拍了拍灰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對于這些旁的事兒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你……”話還沒說完肩頭被狠狠地往下一按,周行懷的火只搓了一半,擡頭看到是俞意,他的掌心很熱,只貼了一下就挪開了。
俞意還沒開口,旁邊的江予說道:“還愣着幹什麽?走啊,等着待會兒教導主任找上門?”
“倒黴。”周行懷厭惡地撇了撇嘴說道。
俞意下意識看了一眼江予,見他正看着自己,神色難辨。他不多想,丢下一句着急回家就跑了。
他一路跑到校門口也沒看到人,他站在路邊看了看确定前方沒有半個熟悉的身影。
俞意踢了一腳路邊的石子,心裏知道,他想和解時生一路回家的小算盤又落空了,他嘀咕道:“跑這麽快,腳踩風火輪嗎?”
他一個人無聊,腳步也不由得加快,等他快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人騎着自行車往南邊跑,車子騎得飛快,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帶過一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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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解時生。
俞意視線追着那輛自行車,大聲喊了一聲他名字。解時生已經快騎到另外一條街了,距離遠,沒有聽到他的喊聲。俞意回頭看了一眼小區,心煩氣躁地抓了一下書包帶,想起解時生那張挂着傷有點蒼白的臉,他這次沒有遲疑直接朝解時生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車子被解時生踩得直響,而他還嫌不夠快。
他把荀殊然常出現的地兒溜了個遍,酒吧那邊問過,說是今天一直沒聯系到他。解時生攥了一下車把手,那天在電話裏荀殊然和他說過,他們找到他了。解時生眉頭蹙起來,推着車子走出小巷子,他在路口有一瞬間的迷茫,不知道還有什麽地方能找到荀殊然。
湖邊不在,城北的公園不在,酒吧聯系不到……
忽地想起一個地方,他跨上自行車原路返回,繞着江州大學騎了一圈,學校東門對面是一條小吃街,小吃街上來往的人很多,他繞過了小吃街穿過小巷到了離江大最近的公園。這處公園器械已經老化,市政府去年在附近建了一個新公園,這邊自然而然就有種被廢棄的凄涼,野草瘋長,往來的人很少。
他剛進公園就聽到了動靜,解時生也顧不上自行車了直接擱在路邊,快步往聲源的那邊跑,遠遠就看到荀殊然被四五個人圍了,看情況仍在對峙。他把書包扔在旁邊的體育器械上,手插到兜裏摸了一下,走了過去站在了荀殊然身邊。
看清了對面的五個人,其中有一張很熟悉的面孔,解時生認得他,而且往年逢年過節的前夕,他們總需要見面的。
其餘的四人看樣子并不認識解時生,見他橫插一腳,立刻橫着眉毛,右手邊的胖子罵了一句,嚷嚷道:“哪兒來的毛頭小子,這兒沒你的事兒,趁早滾蛋。”
施搏抱着胳膊,聽他嚷嚷完,見他要動手才施施然地開了口,打斷他,說道:“我們,熟人。”
他是這一帶有名的混混,臉上幹幹淨淨的,手臂上有一道刀疤,施搏這人愛美,從來不穿短袖,到了夏天也是長袖長褲,把一身的匪氣都蓋得嚴嚴實實。
但野心卻藏在名字裏,他名字中的搏字本來是取的博學的博,後來他不上學了,在外面混生活,自己做主改了名,換成了搏命的搏,字裏行間都透着狠勁兒。
他不屑于裝狠來壓制對方,玩的是心理戰術。
“好久不見啊,”施搏沉着聲,從頭到腳把解時生打量了一遍,說道,“長高不少。”
荀殊然皺着眉把解時生往後擋了擋,用整個手臂橫在解時生的身前,滿懷戒備。施搏撲哧一聲笑了,擡手摸了一下鼻梁,并不生氣,半晌正色說道:“你看你都比你殊然哥高多少了,起碼有半個頭了。”
“你找我到底想做什麽?”荀殊然出聲問道。
施搏對荀殊然做了一下噓聲的動作,沒接他的話頭,而是繼續說道:“年紀也不小了,怎麽總這麽沒長進,讓你殊然哥擋在你前面。”
“不過今天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想和你殊然哥單獨敘敘舊。”施搏說着笑了一聲,說道,“怎麽才幾年沒見,就這麽生分了。上次我找兄弟來請你,怎麽事到如今我也請不動你了?”
荀殊然還沒開口,解時生伸手壓下了他擋在他身前的手臂,開口說道:“他沒有什麽好和你說的。”
“你裝什麽兄弟情深。”解時生半點面子都沒給施搏留下,幹脆利落地把這些并不高明的僞裝撕爛。
他說着一腳踹向旁邊一個耐不住火氣沖過來的男人。
荀殊然暗罵一聲拽住了襲擊他後方人的胳膊,一個幹脆利落的過肩摔把人扔在了地上,施搏饒有興致地立在邊上,鼓起了掌,說道:“慢了點,不過還是寶刀未老,不愧是我施搏的兄弟。”
荀殊然一腳踹在了胖子的肚子上,然而後方受敵,對方卯足了勁兒勒住了他的脖子,生生把他拖出去半米遠,解時生踹倒一個,轉身一拳打在了鉗制荀殊然的那人的臉上。
兩個人陷入纏鬥,施搏好整以暇地站在一邊看熱鬧,一個曾經的打手,另外一個連二十都不到的毛頭小子,兩打四。施搏用鞋底把他旁邊的一小片草都踩平了,冷笑一聲,心道:看你們能撐多久?
待會兒帶回去,怎麽玩呢?他施施然地琢磨起來。
就在這時,突然冒出來個人,舉起手機按下了擴音,并且大聲說道:“我在江州大學附近的公園,貼近小吃街的那個!”
有人率先反應過來,來搶他手機,“你他媽……”
俞意推了兩步,說道:“我已經報警了,電話還沒挂。”
“媽的。”那人回頭眼神詢問了一下施搏。
其中一個胖子狠狠地壓在解時生身上,俞意有些擔心地看了他一眼,解時生的視線卻根本挪給他半分,偏着頭看向另外一邊。
施搏頓了頓,擡了擡手,說道:“走了。”
他聲音一落,四個手下收了手,荀殊然被直接扔到了地上,他狠狠地咳嗽了兩聲,側過身子減緩身體上的疼痛。
施搏走到他身邊,低下身子說道:“聽說你上次抵抗的特別拼命。”
荀殊然冷着臉看向他,施搏沉吟了一下,說道:“那個人是誰啊?你那麽拼着命護着他。”
荀殊然攥緊了拳頭沒回答,施搏微笑着說道:“下次見。”
俞意見人走了才把手機收了起來,他回過頭看到解時生把另外一個年輕人扶了起來。解時生這會兒臉上青了好幾塊,脖子上還有出血的痕跡。
“去醫院處理一下吧。”俞意湊過去提議說道。
解時生沒吭聲也沒有看他,反而是另外一個年輕人艱難地扯了扯笑,說道:“今天謝謝你。”
“不用謝,”俞意锲而不舍地提議道,“你們兩個這傷很嚴重啊,不處理會感染的。”
他的視線拼命地落在解時生身上,他有點着急,這麽一會兒就打了兩架,他又有點厭棄自己,路癡找不到路,才到的這樣晚,又松了口氣,還好他跟了出來。
荀殊然站在一旁,俞意的情緒被他看了個七七八八,這個人從剛才開始目光就一直跟着解時生跑,他有點想笑,還沒笑出來就接了一連串的咳嗽。
“沒事兒?”解時生開口問道,手掌已經貼在了荀殊然的背上,幫他順了順氣。
俞意不肯放棄,提起勇氣說道:“你們……”
這一次,解時生轉過頭視線與他交彙,他的眼睛很好看,他的情緒多數的時候很平淡,卻有一雙青黑的瞳,清俊好看。
但他開口卻說道:“和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