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外面,天氣已經徹底黑了,許是因為下了雪粒子的原因,天上沒有一顆星子,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整個紅旗生産大隊都安靜極了。
只有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和議論聲,打破了隊裏面的僅有的安靜。
路邊一群人中,吵吵鬧鬧的。
杆子嬸停下了步子,她有些不相信,“林杏,建國真和那牛鬼蛇神有打交道??”
牛鬼蛇神是誰?
那是從一開始流放到他們紅旗生産大隊,就可以被人人欺負的存在。
那種人,骨子裏面就是歪的,不遵守組織紀律,還是愛享受的資本家,活該從大城市被流放到這山溝溝裏面,被他們這種貧下中農給欺負。
林杏聽到杆子嬸的問話,她細聲細氣地說道,“是呢!我剛出門的時候,瞧着清清楚楚的,那葉隊長懷裏還揣着東西呢!明顯是去看那牛鬼蛇神的,我瞧着了以後,還有些不相信,特意請大家來做個見證,看下,葉隊長到底要做些什麽?”
林杏這麽一說,大夥兒都紛紛一陣嘩然。
這牛鬼蛇神是誰?沒人比他們更清楚了,那可是上面發了明文規定,要好好的照顧一番的。
可以說,他們隊裏面最小的孩子,都可以撿着牛糞往那牛鬼蛇神身上砸,砸完那牛鬼蛇神不止不能還手,還要把那牛糞他們撿到莊稼地施肥。
“這建國咋這麽想不開呢!好好的大隊長不當,要去和那種人打交道,真真是糊塗啊!”杆子嬸有些惋惜地說道。
她這麽一說,旁邊的人老光棍也跟着砸吧下嘴,邊剔牙邊說,“可不是,我可聽說了,那牛鬼蛇神壞的很,喝人血,吃人肉呢!還是一個大資本家,專門奴役我們這種貧下中農給他幹最重的活,吃最少的飯,拿最少的錢,這種人活着就是一個敗類!”
頓了頓,“這建國真要是和這種人走在一塊的話,是不是也想走資本家的路子,他當着大隊長,好奴役我們大家夥?”
老光棍這話一說,周圍的人都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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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丫冷笑一聲,“老光棍,你也不看你自己的德性?建國奴役你??你有什麽好奴役的?天天幹活說累的是你,偷懶的也是你,怪叫喚的也是你,吃起飯來,卻是跟個飯桶一樣,恨不得把鍋給扒個底朝天,真要是奴役你,那不得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
菊丫這話一說,周圍的人轟然一笑。
可不是,這老光棍之所以成為老光棍,就是因為是個懶漢,所以家裏才窮的揭不開鍋。
這麽多年了,都是一個大隊裏面住着的,對于他的德性是在清楚不過的,好人家的姑娘,沒人願意嫁給他。
所以,才剩下來了,成了一個老光棍。
老光棍被笑的面紅耳赤的,他惱羞成怒,“你說誰呢!誰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明明是提建國的事情,好好的,你扯在我身上做什麽??這麽大過年的,建國不好好在家呆着陪着老婆孩子,大晚上的去找那牛鬼蛇神,難道沒有見不得人的事情?”
老光棍像是猜到了菊丫要說什麽似的,他繼續,“別說沒啥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可不信。
不然,白天那麽多時間,建國不去那牛棚,偏偏等着夜深人靜的時候去,若說裏面沒有鬼,我是不相信的!”
菊丫被怼的氣的胸口窩子疼,“你他娘的心眼壞,把別人也想的壞,建國為了我們大夥兒做了多少事情你們都忘記了嗎??就算是你們忘記了,晚上吃的糧食可還記得吧??是誰讓你們過了個痛快的年?有富裕的糧食可以吃?要我說,建國把這些好對一條狗,那狗吃完了還知道搖搖尾巴,對你們?吃完了,嘴巴一抹,翻天不認人,連個畜生都不如!”
菊丫的嘴皮子別提多利索了,可以說,是能和趙翠花兩人拜把子的。她這麽一說,周圍的議論聲頓時小了一些,臉上一陣讪讪地。
林杏一看,這可不行,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聲音不高不低,“菊丫嬸,我曉得您和葉家的人關系好,和我小姨關系好,但是這個時候,你這樣說話,大家心裏可不高興了。
葉隊長他是紅旗生産大隊的大隊長,為隊員們做事,做好事,那不是應該是他的責任嗎?可是,從你嘴裏面說出來,就變成了大夥兒要感恩戴德起來!”
林杏這麽明顯是偷梁換柱的概念,菊丫能聽明白,但是周圍的衆人,卻被帶偏了去,他們轉念一想,是啊!
葉建國他當着紅旗生産大隊的大隊長,拿着工資,對着大夥兒發號施令,他為大夥做事情不是應該的嗎??怎麽到了菊丫他們嘴裏面,就變成了他們應該感恩戴德起來了??
這樣一想,先前被菊丫說的,他們心裏的那點愧疚也消散的幹幹淨淨的。
菊丫被氣了個倒仰牟,她憋了半天,也沒能憋出一個好的理由,來怼林杏的,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啊??
秋秋拽着菊丫的袖子,搖了搖頭,“菊丫嬸,謝謝您還記得我爸的好!”接着,她話鋒一轉,看向大夥兒,“為了大隊的人做事情,這是我爸爸的工作職責,但是,我爸爸并沒有義務去對每一個人死心塌地的好,大家夥說對嗎?”
“就像杆子嬸家的孩子出了事,是我爸背着孩子一口氣跑了一二十公裏去了醫院。
趙老奶家裏的屋頂漏雨,我爸頂着大暴雪去爬到屋頂修繕,差點沒摔斷腿。
光棍叔吃不上飯的時候,也是我爸把自己的口糧讓了出來,給光棍叔吃了一個飽!
我爸做這些的時候,從來沒想過,他是大隊長,才會做這些,而是他是葉建國,他是紅旗生産大隊的人,這才主動并且願意去幫助大夥兒,我們葉家的人,不求大夥兒能記住我爸的好,但是只希望,在關鍵的時刻,大夥兒能夠相信我爸爸!就這麽簡單,我不知道叔叔嬸嬸能不能做到?”
秋秋的這一番話,說的大火心裏汗顏的厲害。
先前有多吵鬧,這會就有多安靜。
林杏終于忍不住了,她冷笑一聲,“葉秋秋,說這些東西,和葉隊長到底有沒有和牛鬼蛇神勾結,有關系嗎?”
秋秋挑眉,“沒有嗎?不是你先提起來的?”接着,她話鋒一轉,譏諷,“看來,林杏你是腦子不夠好!”
林杏被當衆落了個沒臉,她臉色一陣青白,也虧得這會天黑,看不出來,她冷笑一聲,“你就嘴硬吧,等去了牛棚,我們就知道了,大夥兒眼中的好隊長,到底是怎麽和那牛鬼蛇神勾結的!”
林杏這般信誓旦旦的樣子,越發引得旁邊的不堅定人有些懷疑起來,難道這葉建國,真的和那牛鬼蛇神有勾結??
林杏說完這話,就沖到了最前面帶路去了,那一路昂首挺胸的,驕傲極了,仿佛,下一秒,她就能把秋秋,還有葉家按在地上踩着一樣。
秋秋落在後面,她把沈秋萍的擔心看在眼裏,低聲,“媽,爸爸一定會沒事的!”
沈秋萍的手腳冰涼,她是知道一點的,葉建國去做什麽的,更是知道,他出門的時候,還帶了不少東西過去。
甭管哪一件東西,若是讓大夥兒給逮着了,建國的大隊長就要做到頭了,這會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建國怕是要被那人給連累了。
想到這裏,沈秋萍眼裏也越着急起來。
不過,被秋秋這麽伸手握住了以後,淡淡的溫暖從指尖泛上心頭,再對上秋秋那一雙安慰的目光,不知道怎麽的沈秋萍的內心就安靜了下來。
她神色堅定的點頭,“你爸會沒事的!”
秋秋嗯了一聲,只是她雖然是面上安慰自家媽的,但是實際心裏卻着急透了,不住的祈禱,希望哥能夠快一些,在快一些,趕在林杏的前頭,去了牛棚那邊。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了牛棚。
為了不給葉建國他們躲避的時間,林杏是一馬當先的沖在了最前頭,一腳踹開了牛棚老舊的大門。
她回頭對着衆人,信誓旦旦,“我親眼看見葉建國帶着東西來找的那牛鬼蛇神!”
只是,她話音一落,發現衆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對勁兒,她不由得順着衆人的目光看了過去!
林杏要瘋,她看到了什麽??
葉建國坐在椅子上,手裏正拿着一本書,大聲的批評教育,而岳華榮竟然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仔細聆聽。
若是細聽下去,就能聽得見,葉建國聲音洪亮,“我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更要鬥私批修,和資本主義抗争到底。
同時,也要相信我們偉大的組織會給貧下中農帶來春天。而你,岳華榮更是要把那些小心思給收起來,咱們在關鍵的時刻,哪怕是過年,也不能有一丁點的懈怠,更要為革命獻忠心,發光熱,為了革命,可以犧牲一切!”
接着,他話鋒一轉,把标語書小心翼翼的揣到了懷裏,對着岳華榮說,“今天的思想政治課就到這裏,關于對于革命抛頭顱,表忠心的事情,咱們明天接着講!”
岳華榮一臉的受教了,“辛苦葉隊長,大晚上的來給我講課了!”
葉建國滿意的拍了拍岳華榮的肩膀,這不經意的回頭,注意到門口集中了不少的人,他驚訝,“你們都在這裏做什麽?不過年嗎?”
葉建國一連着兩個問題,終于把大夥兒給拉回了現實當中。
林杏先前的保證,就仿佛跟一場笑話一樣,她如雷頓擊,“葉隊長,你大過年的晚上不睡覺,就是來和這牛鬼蛇神來講課的?”
葉建國義正嚴詞,“林杏同志,請你好好說話!這大晚上,我來牛棚不是給岳同志來上思想政治課,我能做什麽?”
林杏臉上一陣青白,“!!!”
你能做什麽??你自己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