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家三口
楓璟安和白簫臨走的時候,陳裕之竟還十分不舍的拉着他們噓長問短,先是拿了一些銀子強塞給兩人,之後又把備好的幹糧霸蠻放進兩人包袱中。
白簫推脫了一番,說是有幹糧就夠了,銀子就不必破費了,最後還是敵不過陳裕之的堅持,揣着重重的銀子和楓璟安踏上了回安遠觀的路。
來的時候坐馬車,一路風風光光,走的時候徒步而行,吊兒郎當。
出了雪城倒好歹是沒那麽冷了,兩人脫了厚重的披風,黑色的道服依舊穿在裏面,換了同色的外衣披着。
白簫正思考着要不要買輛馬車回安遠觀,畢竟路途遙遠,徒步還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馬月才能到。
楓璟安當即便同意了他的想法,兩人将陳裕之給的銀子盡數用來買了輛不錯的馬車。當白簫拉着瀾塵坐上馬車之後,卻發現楓璟安帶着兩只活屍站在下面,饒有興致的盯着自己。
白簫不解:“師兄,你為何不上來?”
楓璟安好整以暇的幫凝光整理了帷帽,隔着小帽子輕輕拍了拍小寶的頭,這才擡頭看向他:“你先回去,我想帶着他們再在外面游歷一番。”
“可是,觀中弟子無人管教,恐怕……”
白簫面色為難。
楓璟安擺了擺手:“我不在,便由你管教他們,好歹你也是閱歷較深的一個。”
“師兄……”
白簫還想說些什麽,楓璟安卻皺眉不耐煩了,輕輕一拍馬身:“走吧。”
語罷,也不管白簫是否聽他的,拉上凝光和小寶,轉身毫不猶豫背道而行。
“……”白簫輕嘆口氣,一只手還掀着車簾,扭頭看了眼裏面的瀾塵,便認命坐到前方馭馬。
雪城鄰城名為清光,楓璟安曾經有所耳聞,此地是個發展較快的小城,文人雅士具多,據說清光城多出書生,乃前朝聖上親點的“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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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璟安來到這裏的時候,才是真正的見識到了,這“文城”之名,是何等名不虛傳。
今日有一賣文房四寶的店鋪新開張,正在門口大肆張揚的舉行活動,極大的吸引了衆人的獵奇心理。
楓璟安見那邊有一大群人圍着,于是也幹脆拉着凝光小寶過去湊熱鬧。
一邊強攻進人肉之牆,他拉緊那只冰冷如玉的手,回頭凝視着他低聲:“跟緊我。”
凝光手指微微一顫,緩緩擡頭看向他。
好不容易硬擠進前排,只聽那老板高亢的吆喝聲響起。
“看見沒!此乃京城第一公子生前所繪之圖,名為《憑飛》,估計一看這畫上所繪的,諸位可能會想歪,你們是不是以為,這畫表達的是男女之愛?”
底下立即有人開始附和。
“是啊!”
“一鳳一凰!可不就是男女之愛!”
楓璟安定睛一看,那老板手中舉着一副畫,畫的乃是一對兒鳳凰,在浩瀚無垠的天空并肩飛翔。那兩只鳳凰頭對着頭,似乎在交頭接耳,又似無話不談。
他心中才剛想完,那老板響亮的聲音再度響起。
“諸位可就錯了!你們且看,這兩只鳥兒,形體一般高大,脖頸柔而細長,背部隆起,喙如雞,颌如燕,羽毛生有花紋,此乃兩只鳳鳥啊!”
聞言,楓璟安微微挑起眉。
底下的人仔細看了看,結果還真發現那是兩只鳳鳥,忙不疊秩的問那老板。
“這二鳳比翼,此為何意啊?”
“莫非那第一公子生前有龍陽之好?”
“……”
衆人皆在心中猜測,一時間衆說紛纭,且越說越玄乎!
老板适時的控制住場面:“諸位莫急,這畫的故事啊,且聽我細細道來。”
一聽有故事,衆人這才靜聲下來,個個聚精會神望着他。
那老板一手捏着紙扇,輕輕一抖将之打開,扇上繪着一副高山流水之畫,顏色古樸典雅,繪此圖者筆力深厚,足以見得此扇價值不菲。
他輕輕扇動幾下手中紙扇,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這才娓娓道來。
“諸位知道,當今聖上景光帝,即位不足一月,卻将朝中大小事物,打理的那是井井有條!明君之稱,當之無愧啊!”
楓璟安見他這是要講長篇故事的前奏,随即兩手一環胸,懶散的聽了起來,絲毫沒有發現身旁凝光的異樣。他身子輕輕顫着,頭頂帷帽垂下的面紗輕飛蕩漾。
掩在白色衣袖下的手,膚色比衣色更為慘白,卻悄悄緊握成拳。
“景光帝還未上位之前,乃是前朝三皇子,與盛有第一公子之稱的名将之子,那可是鐵打的兄弟情啊。”
“傳聞他們關系好到無話不談,甚至有人猜測,有大将軍支撐着,三皇子的帝位必然是十拿九穩。”
“只可惜啊,在一次護城大戰中,第一公子替父出征,不幸殉身于戰場,即使後來景光帝登基,這也成為他心中永遠的一塊心病。”
說到這裏,那老板收起紙扇,揮手潇灑往那幅畫一指。
“此畫,便是第一公子親手所作,用以表達他與景光帝之間,互相扶持,同進共退的兄弟之情,此畫在第一公子生後便跟着不知所蹤,直到有日我從一位富商手中,重金買下此畫。”
他用紙扇點了點畫尾落筆處,兩個飄逸而隽秀的字體躍然于紙上。
——臨川。
原來這副畫闡述的,是皇子與臣子之間抛去權勢紛争的兄弟情,衆人頓時領悟,一時間紛紛稱贊那第一公子實乃有血有肉真性情之人。
楓璟安竟也莫名其妙跟着點點頭,似乎被那老板帶進了故事之中。聽到此般無關權利的情誼,楓璟安頓感唏噓。
就在他一心沉浸入故事中時,卻忽然感覺身旁之人有些不對勁。轉頭看去,就看到凝光身體微微抖動着,低着頭渾身的氣息都低沉而詭異起來。
楓璟安低了低頭,一手撩起他前面的面紗,探頭往裏面一看去,只見凝光那雙死白的眸子裏,逐漸蔓延散布着黑色的血絲,如同一顆美玉碎裂開來,甚至有漆黑的屍血從眼眶中緩緩流淌出來。
楓璟安猝然一驚,意識到他這是要暴走了,連忙從腰間符袋掏出一張安定符,輕輕貼在他額前,心中急促的呼喚着他,企圖喚回他的意識。
在這大街上暴走可不是開玩笑的!凝光體內的陰煞之氣如此重,很輕易便會傷到周圍的人群。
不知是安定符發揮了作用,還是楓璟安的呼喚令他清醒過來。
片刻後,只見凝光緩緩擡起頭,目光中帶着一絲清醒後的茫然,眼中黑絲逐漸如雲霧一般褪色散去。
頓時松了口氣,楓璟安輕輕撫去他眼角溢出的屍血,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暴走了?
他只以為是凝光體內的陰煞之氣太重,難以控制,低頭看了眼站在凝光身旁的小寶,低聲囑咐:“看好你小哥哥,有什麽異動就叫我,”
小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剛才小哥哥突然松開了自己的手,他便只好乖巧的跟在他旁邊。
奶聲奶氣的應了一聲,小寶擡起手,笨拙的主動牽住凝光。
被牽住的微微一愣,他低頭看了眼小小一團的奶娃娃,随即緩緩收起五指,緊緊握住那只胖乎乎的小手。
臺上那幅畫卻早已被衆人虎視眈眈盯着。
“廢話少說,你到底賣不賣?”
“你給個價吧,不管多貴,這畫我都要了!”
“我出五百兩夠不夠!”
老板見衆人已經開始叫價,忙笑眯眯的擡起手:“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此畫啊,不賣。”
此話一出,頓時下面就炸開了鍋。
“不賣?不賣你說這麽多!”
“不賣你拿出來幹什麽!”
“今天買不到這副畫,小爺我就不走了!”
老板依舊無動于衷,端的是面色平靜,笑容可掬:“此畫之珍貴,以金錢所不能衡量,我只看今日誰與它有緣,便甘心雙手奉上。”
有人質疑:“一分錢不要?”
老板含笑點頭:“一分錢不要。”
“那我要如何得之?”
“簡單。”老板笑着一揚手,身後兩名夥計立馬擡上漆黑檀木書桌,上面擺放着筆、墨、硯,以及挂着幾張寫有字的紙條。
“這些是已經拟好的上聯,能在一柱香時間內,全部将下聯對出的人,便是這副畫的有緣人。”
此話一出,衆人頓時唏噓不已。
那兒總共有五句上聯,且難度都在中上,想要全部對出來,并且在規定時間內完成,這……難度有些大啊。
得知無果,已經有人自暴自棄,拂袖離去,當然也有人,抱着想看最後這畫花落誰家的心态,留下來繼續圍觀。
楓璟安仔細看過那些上聯,搖頭,搖頭,再搖頭。
他從小便看書,看的卻是養屍之書,此等文學之詞,他可是絲毫不懂。
有位白衣男子勇敢的踏了上去,風度翩翩的一揮衣袖,輕輕拿起筆,沾墨微微思考了一會兒,随即筆法狂草的對出第一聯的下聯。
對完之後再看第二聯,懵了。
……
又一男子走上去,一路暢通無阻的對出三副聯。等到第四聯的時候,寫出來又劃掉,塗塗抹抹,修修改改,最後實在沒了辦法,衆目睽睽之下,在紙上畫了株海棠,随後毛筆一甩,逃之夭夭。
衆人大失所望,老板也是連連搖頭,就在所有人都覺得,沒人能夠有幸将那美畫帶回家時,一道清亮柔美的女聲響起。
“我來!”
衆人齊齊扭頭一看,眼前一抹鮮豔的紅劃過,衣袂翻飛過後,女子纖細嬌小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女子?
衆人心中錯愕生驚。
那紅衣女子相貌生的十分好看,精致的眉眼,白皙的肌膚,雙眼閃爍着靈點的光芒,氣質靈動而明媚。
一身紅衣如烈焰奪目,嬌小柔軟的身段裹在一身胭脂色中,她神情愉悅,似乎端的是自信滿滿。
執筆沾墨,狼毫的尖在紙上輕拂而過,娟秀的字跡随之一一顯出。
古琴彈夜月。淡墨畫秋山。
泉清堪洗硯。山秀藏書泉。
萬花深處松千尺。群鳥喧時鶴一聲。
小樓一夜聽春雨。孤桐三尺瀉秋泉。
娟秀的字跡,一如她本人一般清麗,從那削蔥般的指下流洩出來,賞心悅目。
一鼓作氣對到第四聯,到最後一聯的時候,她撇了撇頭,微微思考一番,随即揚手寫出。
上聯:寄君一曲,不問曲終人聚散。
下聯:送君一言,不管忠言逆人耳。
盡數對完之後,她甩開毛筆,爽朗一笑,驕傲的看向那老板:“如何?”
老板幾步走上前,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将她寫出的下聯看了又看,臉上揚起大喜之色,連番擊掌。
“好!好!”
他親自将那畫取下來,小心翼翼卷成一軸,随即雙手遞給她,對之贊不絕口:“姑娘學識淵博,甚至超過了一般文人,在下佩服,此畫便贈與有緣人。”
紅衣女子坦然一笑,一手持畫向他抱拳,一時間竟有幾分江湖俠者風範:“多謝。”
語罷,她也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往下面走。
楓璟安搖頭啧聲。
這麽多文人才子,竟都抵不過一位姑娘,可笑,可嘆。
頓時覺得索然無味了,正要拉着凝光小寶離開,但見旁邊紅影一閃,耳邊傳來小寶一聲哎喲。
楓璟安轉頭一看,竟是那紅衣女子行走匆忙,不小心撞到小寶,而凝光又絲毫沒有防備,這才讓他把小寶給撞倒在地,連小小的帷帽都給甩飛了。
正欲開口斥責她幾句,那紅衣女子卻迅速扶起小寶來,一邊撲打他小身板上的灰塵,嘴裏咋咋呼呼的嚷嚷着。
“呀對不起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寶貝疼不疼,摔到哪裏沒有,來給姐姐看看!”
楓璟安滿頭黑線,那女子正要擡起小寶低着的小臉,他連忙過去一把将小寶抱到自己懷裏,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小帽子重新給他戴上,生怕小娃娃的模樣吓到那姑娘。
紅衣女子微微一愣,緩緩站起身看向他,面色稍微有些難堪:“你……你是他爹爹?”
扭頭看到緊貼在楓璟安身旁的凝光,又是一驚。
心中想的卻是。
完了!這一家三口的!在人家爹娘面前把他們孩子給撞倒了!那還不得被罵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有重點不知道有人抓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