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遇到李詩詩實在是個意外。
是十一黃金周期間。隊裏加強了警戒巡邏,徐岩跟小顧去仁和街轉悠的時候遇到的。
仁和街名字好聽,可卻是城北地帶出了名的三無人員聚集地。毛賊詐騙犯流竄犯刑滿釋放人員構成了它的居民群體,小偷小摸家暴偷盜是家常便飯。
就是這麽個讓人頭疼的地兒,自然是節假日公安系統關注的重中之重。
那天徐岩跟小顧一邊走一邊通過警務通接收着各方的訊息互通有無,才走到仁和街三分之一的地方,就被斜刺裏小弄堂傳來的嘈雜聲響吸引了注意力。
“你個不要B臉的大破鞋,勾引人家老公!別以為老娘在家養胎生孩子就什麽都不知道,看看你那賤樣,又騷又賤臭不要臉……”
徐岩跟小顧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出了無奈和迎難而上的痛苦——
潑婦罵街女人打架。
這是他們最不願意碰到的情況之一。
轉過街角,一個單手叉腰吐沫橫飛的大肚婆先出現在視野之內。那個女人穿着桃紅色的睡裙,腳上趿拉着淡紫色廉價的塑料拖鞋。大腹便便的肚子挺着,看過去随時要生的樣子。
被她指着痛罵的是個不起眼的水果攤,看不到女主人,只有被踢翻的兩個紙箱子和滾滿地的蘋果梨子葡萄什麽的。
“什麽情況?”徐岩板了板臉,調整出合适的嚴肅表情走過去:“這位女同志,需要我們幫忙嗎?”
“警察同志你們來了最好。”大肚婆轉過微微浮腫的臉,意猶未盡:“把這個不要臉的騷狐貍抓起來關監獄去!成天打着賣水果的幌子,在她那窯子裏面幹些見不得人的皮肉生意——”
“同志請注意你的措詞。有事說事不要進行人身攻擊。”徐岩提醒對方。別說他拉下臉來的冷面樣子還是很唬人的,再嚣張的氣焰,看到這副尊容多少也會被澆滅少許。
果然,那個睡衣大肚婆稍稍降低了音調,只是語氣依舊帶着憤憤不平:“警察同志我不是污蔑她。你找街坊鄰居打聽問問去。這個李詩詩是不是個婊-子?見天的勾引男人。連名字都跟那個什麽什麽唐朝的妓-女一樣。”
小顧處女座的龜毛發作,忍不住出言糾正:“大姐,李師師是北宋的,而且人家是藝妓,跟你說的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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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肚婆眉梢一挑,帶着鄙視:“藝妓不是雞嗎?還不都是一樣出來賣的!”
徐岩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稍帶疑惑:“李詩詩?”難道會有這麽巧的事情?那個被罵的不露面的竟是他認識的那個李詩詩?
“對,那個狐貍精就叫李詩詩。”大肚婆又稍稍拔高了嗓音向着樓梯洞裏叫:“你要是沒做虧心事你倒是出來啊!警察同志在,你不心虛你就出來解釋!”
“我不想跟不講理的人說話。”一個女人從裏面走出來,身後還躲着個怯怯的男孩子緊緊抓着她的衣擺,看過去也就四五歲的樣子。
還真是那個李詩詩!
徐岩在心底感慨,A市真是太小了,幾百萬的人口,居然這半年來接二連三的碰到當年軍訓的學生,簡直就是芝麻掉進針眼裏,巧的不能再巧了。
李詩詩的模樣變化不大,眉眼間依舊是十五歲時候那樣的漂亮倨傲。只是這些年來歲月的痕跡也塗抹上了她的容顏,昔日靈動多情的大眼睛如今添了滄桑世故。看得出,日子過的不容易。
很明顯,李詩詩沒認出他。
“警察同志,”李詩詩掠了下耳朵邊的發絲,不卑不亢的開口:“這個女人無理取鬧,打翻了我的水果攤,我請你們做主,要她原價賠償。并為她對我侮辱性的人身攻擊進行道歉。”
大肚婆氣的要跳腳,差點就沖上來拼命:“李詩詩你個大騷貨我撕爛你的嘴!讓我給你道歉,做你的春秋大夢!你自個兒摸摸良心!我說的話是不是污蔑你!老天爺看着呢,你也不怕半夜鬼敲門!哈,忘記了你的工作屬性,你是最喜歡半夜有野男人來敲門吧……”
李詩詩一把拉過身後的孩子,臉色通紅的捂住孩子的耳朵:“自家男人都管不住,你回去問問你家孫大毛!我有沒有跟他怎麽樣!王喜鳳你說話注意點,你也是要生孩子當媽的人,這麽難聽的話能當着孩子的面講嗎?”
徐岩聽不過去了,插話分開兩人:“王大姐是吧?這樣,要不你和李詩詩一塊兒跟我回局裏,咱們坐下來好好對質一下誰是誰非。”
“我不去。”王喜鳳怯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收斂起來:“我兒子要是生在公安局,那多晦氣。”
“你也知道你要生了?”男人狹長的眼皮擡了擡,帶着例行公事的冷漠:“要當媽的人,不給孩子留點口德嗎?”
周圍遠遠的開始有人看熱鬧,徐岩眼鋒一掃,那些低語嬉笑的人都噤了聲。
“有人認識王喜鳳家的孫大毛嗎?哪位街坊去把他找來,咱們三方當面鑼對面鼓的把事情說清楚解決掉。犯了法的跟我回去,要是诽謗污蔑,也有相應的法律可以對號入座,該罰款罰款該判刑判刑。還有,王喜鳳損壞他人財産的行為要照價賠償,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
王喜鳳頹了,腳下不自覺的退着,打算溜了。
有人躲在人群後喊了一嗓子:“孫大毛在棋牌室輸的快光腚了,來不了。”
緊接着不知道誰又補充了一句:“孫大毛家的,人家李詩詩拖個孩子擺個小攤不容易,榨不出錢來了,你還是回去翻翻箱底看有沒有陪嫁的首飾可以賣了生孩子吧。”
“放你娘的屁!”王喜鳳暴跳如雷,看得出是個炮筒子脾氣,一點就着:“哪個不要臉的說話?有種就站出來!老娘什麽時候訛詐過別人?”
“老子沒種,早些年就結紮了。”那人不出面,依舊怪腔怪調的調笑着。人群轟的一下子炸了馬蜂窩,笑的亂了套。
這出鬧劇最終還是以王喜鳳的退場告結。
她懷了孕,徐岩也不好強行扣下人要求賠償,真出了事他也扛不住。
“小顧,來幫忙把東西收拾一下。”徐岩歪歪頭,率先彎了腰拾撿那些沒被打爛的水果。
“我來吧。”李詩詩嘆口氣垮了肩,眉目間的疲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謝謝你警察同志。”
李詩詩的兒子好奇的看看徐岩又看看小顧,男孩子對警察的崇尚一覽無遺。
徐岩揚了揚眉毛:“小顧,你帶小朋友到那邊的市民廣場玩會兒去,十分鐘。”
小顧心領神會,征求了當媽的意見,拉着小孩子的小手就走了。
孩子一走,李詩詩終于憋不住的哭了。
她沒擡頭,就那麽低着腦袋,蹲在地上維持着撿東西的姿勢,身體微微顫着,淚水一滴滴的砸在水泥地上。
徐岩嘆口氣,謹慎的琢磨着措詞:“行了,人只要自己做得正,就不怕別人怎麽說。李女士,如果有條件的話,跟孩子爸爸商量一下,換個地方搬個家,仁和街這裏,不适合孩子健康成長。”
李詩詩哭的更厲害了:“豆豆他爸喝醉酒騎摩托車,掉河裏淹死了。我們孤兒寡母的,能搬到哪兒去?我當然知道這地方不好,可是我……”
徐岩把最後一個好蘋果放進紙箱裏,利落的站直身體拍拍手:“行了,找個掃把和簸箕來,我來打掃一下垃圾。對了,”他從口袋裏拿出錢夾:“這裏有兩百塊錢,不多,算是替那位王大姐賠償你的損失——”
“我不要。”李詩詩跟着站起來,伸手推開他遞錢過來的手:“你說的,一碼歸一碼。她欠我的,回頭我還得找她去要。警察同志,你能為我說句公道話,我已經感激不盡。”
徐岩低頭把錢擱在一筐桔子裏,順勢抱起那些滾的灰頭土臉的蘋果,大概十幾個的樣子:“那我買這些水果好了,帶回去給同事吃。”
李詩詩看了他一眼,雙手插在米色開衫的口袋裏,沉默了好一會兒算是在殘酷的現實中妥協放棄了自己的堅持:“太感謝你了。”
“不客氣。”徐岩想了想,還是沒有出口提醒那些舊事。畢竟這種時候不合适:“仁和街這邊雖然租金便宜,可是整個城市也不是只有這一處可選,就城北這片,像是呼倫農貿市場那邊,價格也挺公道。如果你願意,我跟我局裏的同事們知會一聲,大家幫你留意下,看有沒有更合适的房子。”
這回李詩詩沒再道謝,稍稍低着的臉龐看過去帶着女人特有的婉約和柔美:“我怎麽稱呼你,警察同志?”
“我姓徐,徐岩。市局特警大隊的。”徐岩打了個磕絆,用很尋常的語氣說了出來。
“徐警官,麻煩你和你的同事了。這是我的號碼,如果能搬離這裏,我希望越快越好。”李詩詩從紙箱子下面拿出一支綠色的圓珠筆,随手撕了一塊紙殼寫字:“租金越便宜越好,豆豆還有兩年就要上小學了,我不能亂花錢。”
徐岩聽的有點心酸。
他記得當年李詩詩家境應該不錯,徐猛跟他吹牛的時候也提過,說李詩詩她爸爸是個什麽小領導。可是眼前這樣的窘境,如非家中突發變故,估計就是李詩詩因為那個豆豆爸爸跟家裏鬧掰了。
不管是哪種可能性,都不是他一個外人好開口問的:“好,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給你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