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地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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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〇三】聚散

第二日，雨去雲散天初晴。

鬼厲從淺眠中醒來，屋中只剩他一人，青雲門的張小凡不知所蹤。

鬼厲不确定張小凡是否是遭遇不測，裏裏外外找了一遍，仍舊不見他的身影。待發現張小凡的包袱衣物随他一起消失後，鬼厲喝了一口水，準備上路。

瓷罐和瓦片碗已物歸原位置，鬼厲整裝待發，臨走前好心關緊屋舍的大門。

萬蝠古窟是黑心老人的故處，山洞崩塌，沒有人知道具體的位置，除了一處一處搜索沒有別的辦法。

鬼厲一面沉思一面前行。

這一夜雨來無影走後在路面留着諸多水窪。他握緊噬魂一處一處避開，轉向大路，擡眼間便見古槐樹下站着一個人。

天青的衣袍，衣帶是墨藍色，腰側串挂着一塊玉。

玉質剔透，是上好的和田種，鬼王宗庫房裏堆放好幾籮筐，但都不及這一塊成色好。

此時伫立在置燈石像旁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鬼厲以為“不告而別”的張小凡。

張小凡一副左顧右盼的模樣，似乎在等人。

等不等人與他何幹？

鬼厲只看一眼，便壓了壓帽子繼續上路。

腳步踩在松軟泥土上的聲音，一下一下直接擊心田。

張小凡迫不及待地轉回頭，視線中，有人款款而來，衣袍拂過青草，沾染着清泠的晨露。

看到鬼厲，他忍不住揚起嘴角，小跑着走近鬼厲。

張小凡忐忑地将手中的油紙包捧給他： “這是我做的綠豆糕，親手做給你的，你……吃吧。”

動作太猛，差點撞上鬼厲的胸口。

鬼厲稍稍退後一點，看一眼張小凡，又看一眼他手中的食物，不接也不拒，目光遲疑：

“為什麽？”

張小凡的指頭蹭過油紙包的棱角，不安地蜷了幾下。他抿抿嘴角，臉上挂着腼腆又羞澀的笑：“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他笑着，一口白牙，臉頰挂起一對酒窩。

鬼厲的視線在張小凡的臉和綠豆糕之間游轉：“你……不必記着。”

“知恩圖報，這是我的原則。”張小凡很堅定，揚起臉又道：“我做的綠豆糕，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話畢，便用期待的眼神望着鬼厲。

鬼厲斂眉想了片刻，等他終于從他手中接走綠豆糕時。

張小凡眨着眼，暗暗松了口氣，鬼厲也随之松了一口氣。他在張小凡的熱切注視下取出一塊送入口中。

張小凡便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好吃嗎？”

眼中盡然是期許之色。

鬼厲冷漠的神态似有裂痕，下意識地攥緊噬魂。

清甜幹冽的綠豆香浸染舌尖，入口即化，唇齒留香。綠豆中還帶着一點竹筍清香，世間美味，莫過于此。

鬼厲不禁閃了閃神。

似乎有什麽不同往常的情緒淩駕于品嘗美味佳肴滿足感之上，慢慢暈開，悄無聲息。不及深究，鬼厲看着張小凡點點頭：

“嗯。”

“你喜歡就好。”

張小凡一本滿足地點點頭，自己也不見外地從鬼厲手中取過一塊放入口中。

“……多謝。”

鬼厲猶豫着說道。

“是你救了我，我謝我的救命恩人，你怎麽反倒謝起我來了。”張小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取笑起來。

鬼厲語塞。

張小凡雖然算不上健談，但碰到與食物有關的話題，瞬間打開話匣子。

鬼厲偶爾插一兩句話，大多時候都是張小凡在滔滔不絕。

“不瞞你說，我的廚藝可謂數一數二。”

“你看身後的槐花，揉碎摻到面粉中，就能做出香噴噴的糕點。

他對庖廚一事有諸多見解和嘗試，什麽樣的谷物成色最好，生在何處的茶葉泡茶最醇濃，哪怕是一只雞，他也能做出許多花樣來。

“以後有機會，我做叫花雞給你嘗嘗，我的師兄們贊不絕口。”

既然提到以後，話題大致也有些意興闌珊。

日頭微醺，也到了各自趕路的時候。

與救命恩人分別在即，張小凡多多少少有些感傷。

人一生會遇到很多人，緣到則聚，緣盡則散，再見面說不定已是滄海桑田數十年後，甚至于再也不會遇到了。

踟躇着，張小凡慢慢地說：“其實，除了道謝，還有道別……我奉師門之命下山，身負要務，不得耽擱，現在必須得走了。”

鬼厲了然，轉而又道：“你的傷仍需靜養。”

張小凡伸了伸胳膊，揮了兩三招式，寬慰道：“我沒事了，我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張小凡側着頭，仔細盯着鬼厲瞧，揶揄道：“你是在擔心我嗎？”

“……”

須臾之後，鬼厲扭頭看一眼天，若無其事道：“保重。”

張小凡站起身，拍掉衣服上沾着的綠豆糕渣，朝鬼厲抱拳，神色鄭重：“我走了，我們……後會有期。”

初夏已經悄悄地念過春天的尾巴，萬物生機勃勃，老樹新芽，有青蟲順着枝幹攀爬。

張小凡踏上北行之路，鬼厲則斂斂衣袍向南走去，走出半個時辰，他回次一頭。

張小凡的身影已經淹沒在紅塵中，鬼厲收回視線，掂了掂手中半包綠豆糕，搖了搖頭：“正魔殊途，後會無期。”

聲音被風一吹，就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沒有放假的